第一章第三节
作者:孔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627

“嗯,你们说什么?…你们是谁?!”当发现到冲进来的人自己竟然一个都不认识时,云冲波委实是惊愕难当,可,似是事态已急,那些人根本就不和他说话,为首的一名虬髯大汉一挥手,喝道:“林家兄弟带公子走,我断后,其余的人堵在这里,就算死光,也要把他们挡上半个时辰!”那两人答应一声,再不与云冲波打话,将他双臂一架,已是击破后墙,快步奔出。那两人长相平平,臂力却大为不错,轻功也甚好,架着一个云冲波仍是跑得若无其事,转眼已奔出七八丈远。“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这是怎么回事?!”云冲波的惊恐并无无据:入睡前还安宁平静的小镇此刻竟已变成一片火海,连绵火头烧得有几丈高,将黑暗的夜空照得通亮,黑暗与烈火的夹攻中,惨呼声和刀剑交击声正不住的交错响起。阵阵喊杀声,正自小镇的四面八方回荡着,似一张巨大的网,将一切也都要吞噬包围。“不要走了太平乱党的头领!不要走了鲁思齐!”(鲁思齐?这是谁啊?)突然发现竟还有比自己更为重要的“太平乱党”,云冲波不觉大为好奇,却听左手那人唾了一口,道:“作他娘的春秋大梦!”右边那人也道:“鲁公子,你只管放心,这六盘深山九曲十八弯,只要进了山,山民全是咱们的教众,帝匪们就算再多五倍的人也休想找到我们!”云冲波大为错愕,道:“你,你们喊我什么?”那两人微微一怔,右侧那人立道:“是下属错了。”又道:“但请公子放心,我兄弟也是自已猜到,决没有乱说给其它弟兄知道。”这两人身手委实不错,口中说话,脚下速度却是半点不减,偶尔遇上兵丁挡路,两人手中刀光一现,立将来敌斩杀,竟没一个能接到第二招的。一路奔杀,三人已渐渐奔离小镇范围,身后的杀声渐渐弱下,忽地闻得一声惨呼,直冲云宵!左侧那人脸上一阵抽搐,道:”彭浪兄弟没了。“右侧那人牙关紧咬,嘶声道:”彭兄弟殉道而死,必往乐土,帝匪不知好歹,那个下的手,教他在火狱里熬磨上一千年。”忽听一声怪笑,道:“两位说得好生痛快啊。”那两人面色大变,刷的一下站住身子,同时一推一踏一抽,各已将腰间长刀执在手中,将云冲波半挡在身后,左手那人目光收缩,盯着黑暗当中,寒声道:“何马健?!”声音极是怨毒。那声音嘿嘿笑道:“若不介意,请称在下为兵部右侍郎,潭、渠、汀、沙四镇兵马总提点兼金南副提督何马健大人。”左侧那人面色铁青,冷笑道:“好,好!我太平道八万弟兄的鲜血,便助你换来个提督,何副提督大人,你真好哇!”那人大笑道:“当然好,自然好!”说着已自黑暗当中迈出,却是身高八尺的一条堂堂大汉,赤着顶,双目若铃,精光四射,右手里反提了把大砍刀,刀身上已是血痕斑斑。“老子本就是武将,荣华富贵,刀头血取!杀八万人,得一个副提督,当然好!”“可是,老子却还想当正的,林家兄弟,你们说怎么办呢?”左手那人向地上重重唾了一口,道:“你娘的不是有本事,有本事就再来试试啊!”右手那人也怒道:“姓何的,少马不知脸长!若不是我太平一道错信你为友军,就你那几手刀法,几千人马,也想和我太平道搅事?”那何马健呵呵大笑道:“那是你们眼瞎,怪得谁来!”又道:“老子原说和你们一道能开国封将,图得是个封妻荫子的荣华富贵,那想到每日里除了跑路还是跑路,吃没得,喝没得,女人没得,老子烦了打几个小卒,你们大祭酒也要东管西管,他妈的,老子不反才是傻瓜!”右手那人怒道:“一入太平道,人无贵贱,皆是兄弟,你入道时不也有同此誓的么,大祭酒依誓责你,有何过错?”何马健两眼圆睁,斥道:“放屁!”“老子那时只当你们是说来骗骗那些傻蛋的,谁想到你们竟然来真的?”“他妈的没有银子没有女人,老子凭什么陪你们玩命?就为那什么太平世界?我呸!”他似是说出真火,重重一口,竟在地下唾出一个小坑,消消气,方又道:“林志丹,林志枫,我敬你兄弟都是阵前猛将,老子也是武夫,原和你这样人搭伙,你们听老哥我一句劝,他妈的太平道这套鬼东西决然是行不通的,自古以来便是穷人当差,富人吃肉,皇帝老儿坐龙庭,那有反过来的一天?可不是作梦么?你们现在回头,把不死者交给我,那时老子立下这个大功,总督金南,你兄弟只管跟着我,必有一世富贵,可不好过这样受苦么?”林家兄弟对视一眼,冷笑道:“姓何的,少作白日梦了!我兄弟今日决不能让你如愿!”何马健微手摇头,神色甚憾,道:“那可就没办法了…”一扬手,喝道:“杀了!”顿时杀声四震,伏兵大起,竟有数百之多,皆持长枪,披重甲。将三人团团围住。此地局势已甚明朗,何马健一行人似欲生擒云冲波,不敢以弓箭远击,但林志丹林志枫云冲波三人身陷重围,也断然看不出有什么逃生机会,本来三人已逃至入山道口,若能冲入,里面千岔百道,势足亡羊,这黑夜当中大利逃遁,但何马健持刀守住,他刀法之强,林家兄弟都心中明白,却也不敢轻易前冲。最胡涂的,却还要数云冲波:自刚才起他便一直是迷迷茫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左顾右昐,只想看见萧闻霜身影,却终是看不见。却听左手那林志枫忽然轻声道:“二弟。”林志丹似是清楚他想说什么,顿了一下,道:“不行。”林志枫似还有不服,待要开口争辩时,林志丹已是疾声道:“我还是光棍一条,你已经有嫂子在家里了。”说着忽地执刀冲出,大声道:“何马健,你一向号称刀王,可敢与我一战!”何马健浓眉一轩,长笑道:“好小子,有胆色!老子成全你!”说着提刀而前,睨视林志丹道:“小子,十刀之内,我若劈不了你,便许你一条生路!”说着忽又怪笑道:“不死者却须得留给我。”云冲波心中一震,想道:“这斯相貌粗豪,心机倒深的。这可不还是在动敌心志么?”林志丹面无表情,道:“哦?”忽地抢步而前,一刀前搠,用得乃是个“刺”字法。何马健冷笑一声,忽地腕子一震,手中大刀蓦化一片寒光,卷向林志丹腰间,眼看林志丹若不撤刀,必遭腰斩之厄,他手中用刀乃是九环大斩刀,最是沉重,却被他用得轻灵如斯,又不失威猛杀意,虽然后发,却能先至,“刀王”之称,显非虚得。刀光映动火光,将林志丹的脸上照作青红一片,怪异的颜色中,神色也显得二分诡异,看到那神色,何马健猛然一颤,一种在战场中多年滚打出来的直觉,让他有了“变招”的反应,但,已来不及了。血光飞溅!大蓬鲜血飞射,将数尺地内染得通红,乃来自林志丹的腰间,已和他的下半身永远分离的腰间!那一刀,已将他拦腰斩断!“你…你!”嘶声怒吼,何马健的声音中终于有了恐惧,自恃自己的一刀对手不能不避,大意的他,虽然将林志丹腰斩,却也被他的拼命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你!”怒声咆哮,声震如狮,何马健空着的左手握起巨拳,轰进林志丹的胸膛,要将这对手尽快击飞。但,他却再一次的失算。当胸膛被重拳击中时,林志丹的肌肉猛然抽搐,但,同样也是狂吼一样,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双手牢牢固定在刀柄上,硬是没有被何马健一拳击退。到这时,他的嘴角,终于出现了笑,残忍的笑。“陪我走吧…”轻轻说着,他的身子已被完全击穿,何马健的重拳已自他的背上穿出,可,用力握住刀柄的他的双手,却狠狠的,狠狠的拧了一圈!惊天动地的嘶吼声中,何马健再度发力,终于将已是惨不忍睹的林志丹远远震飞!右手重重的一击,将大砍刀重重驻在地上,何马健并没有回手拔出胸前的朴刀,依旧是威风凛凛,高据在山道之上,睨视着三人,那有半点不支之态。盯着已是血肉一团的林志丹,他的眼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道:“为什么?”此刻的林志丹,已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却仍是用力的抬着头,嘴里不住的咳着血,仍带着那种仇恨而残忍眼光,死死瞪着何马健,吃力的道:“你当兵,是为了自己吃粮活命…老子当兵,却是为了旁人都能吃粮活命…”何马健神色数变,终于扬声大笑道:“好,好,说得好!”“老子这辈子,也算是不枉了!”说着一反手,将胸前的朴刀拔出,立见血喷如泉!血泉喷溅中,他的身子软软倒下,雄风豪气点滴无存,适才的如雷咆哮,也变了依稀的呢喃。“杀,全部杀光他们罢…娘的…”自刚才起到现在不过短短数瞬,可在周围兵士的心中,却似已过了许久,一个个睁着惊呆了的双眼,说不出话来,也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何马健这句说话,方如梦初醒,发一声喊,寒光闪烁着围了上来!那林志枫兄弟新丧,却半点戚意也无,眉一横,斥道:“不怕死的便来!”说着已是扬刀冲上!若论武功,他或是好过眼前任何一个士兵,但兵器上却大为吃亏,三尺朴刀耍的再好,对上这百来柄七尺长枪,到底还是要左支右绌,不免捉襟见肘之尴,虽是仗着刀快力大,连连削断了七八柄长枪,砍翻了几名士兵,却也在右腿上吃了一枪,更被对方慢慢攒成枪阵,向后逼迫回来。云冲波旁观在侧,看得是血热如焚,早想挥刀相助,怎奈一动内力方发现,自己竟已不止是内伤难愈,真是空空荡荡,两臂酸软,连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那里帮得上忙?!林志枫连连舞刀,向后退了几步,忽地眼中寒光一闪,叱道:“看刀!”便径向前冲,正迎上那如簇枪林,只颤得一上,已被七八只长枪直刺透,竟将他生生挑了起来!士卒欢呼声出,林志枫脸上凶光毕现,狞声道:“你们还往那里走?!”说着朴刀拦腰一挥,立有五名枪兵惨呼倒下!枪长刀短,但,他此刻舍身受枪,枪手便纳入他一刀之内,更何况,他以身子硬制长枪,枪手们反应余地更小,他们武功本就比林志枫差得多,这时更无避让余地,一刀过处,早已毙命。但林志枫这样搞法,却等若拼命,不过数招,他身上已被捅了二十几个血洞,但地上也躺下了近三十名枪兵,他此刻小腹早被捅得稀烂,肠子都挂在外面,只为小心护住胸前,才能犹站立不倒,但血已是流得双腿尽都染红,站在那里,象鬼已是多过象人。(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以来,云冲波对太平道其实并无多少好感,有限的一点好感,除了对萧闻霜的爱屋及乌之外,便是源于当初在太平,蹈海等人感到的那种倾心羡仰之情,而今日,看着这到现在不没有搞清楚的一幕,他却忽地生出了另一种感觉。一种,钦敬佩服之心。(连命都不要,他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此时,似被林志枫所摄,那些士兵的动作已渐渐变慢,脸上的怯惧之情也起越来越浓,虽然几名士官在大声叫骂,却也没收到多大用处。吃力的环视周围,已因失血过快而色显苍白的嘴唇上,忽然裂开了凶狠的笑。“你们,也是穷家子吧?”“吃粮当兵,只为活命,你们真得要玩命吗?”“我死在这里,可以转生极乐天国,可你们死在这里,只会便宜你们的长官再多吃一份空饷,这个样子去死,你们真得无所谓吗…”说着话,他更摇摇晃晃着主动走向枪兵们,而,似乎只要一举手就能把他刺死的他们,却反而似有着最高的恐惧,将枪平举着,不住的后退,不敢向前。他走到那里,那里的枪阵就会裂开,让他通过。没一个敢向前,没一个敢出枪。空气,就象铁一样沉重。声音,是只有脚踏在渗着鲜血的泥土上前进或后退的声音。没有任何人说话,偶尔有个把枪兵咳嗽一声,周围的枪兵都会猛的颤抖一下,而他自己,也会象是做了什么渎圣的事情一样面色不安。到最后,终于开始有人承受不了这样的沉重,开始崩溃一样的大叫着,丢下手里的长枪,远远的向黑暗中逃去,而有了开头之后,局势,便向雪崩一样的再没可挽回。最后,只要三名阶级高一点的士官还在忠于职守,三人站成掎角互相拱卫着,将长枪向林志枫的方向挺着,却还在不住的颤抖。看着他们,林志枫忽然又露出了怪异的笑。“我快不行了,如果不拼命的话,大概只杀得了一个人。””我不想死,我不想再拼命了。““所以,你们快跑吧,我只杀跑在最后的那个,我说话算数。”这样的说着,他脚步不停,慢慢的走向三人,虽然还在十数步外,云冲波却也能听见三人牙关打战的声音。“如果我走进五步的话,你们就不要跑了,因为我反正要把你们杀光,跑也没用。”“想好了没有,下决心,站着,不要动啊。”他的声音,已明显的出现了“虚弱”,带着轻轻的颤抖,可,他的脚步,却还是那样的稳,一点点的动摇也没有。最后,当走到还有不到七步的时候,那三名士官终于放弃,齐声惨叫着,他们丢下长枪,扭头就跑,黑暗中不隐隐传来他们的呼叫声:“别,别跑这么快,你两只混蛋!”“啊,他追上我了,他在刺我的脚!”…“笨蛋。”怪笑着,林志枫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晃了晃,突然倒了下去。倒的时候,他犹在嘟哝:“现在的我,其实就算要拼命,也连一个人都杀不掉了…”“喂,喂,你不能这样死啊,你不要死啊,为什么,为什么啊?!”抱着林志枫的头,云冲波惊慌失措的叫着,可,林志枫的眼睛已经闭上,任他怎样呼唤,也只是自喉咙中涌出一点含混不清的呢喃:“公子,请,请告诉希夷大哥,就说,我兄弟幸不辱命…”“你,你不要啊…”抱着这正渐渐冷却的尸体,云冲波忽然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情不自禁的,他的眼泪已夺眶涌出,大滴大滴的洒落在林志枫的尸体上。(为什么,你们这是为什么啊…)直到,一只坚强的手自他的肩上伸过,将林志枫的尸体扶起。“林家兄弟,你们是好样的。”喃喃说着,那虬髯大汉“希夷”将云冲波也扶起来,轻声道:“能得到不死者的眼泪,林家兄弟真是不枉了。”又道:“鲁公子,敌人只是被暂阻在镇上,兄弟们已伤亡的差不多了,挡不了多久的,咱们快些上路吧。”迷迷登登中,云冲波与那大汉踏进山路,也不知走了久,也不知是何方向,只觉得脚下高一步低一步,深一步浅一步,时而涉水过涧,时而攀岩历崖,直走了似有十七八里路,那大汉方停下脚步,抹抹汗,笑道:“安全了。”笑声中,他忽然身子一颤,扑倒地上,云冲波到此方看清楚,这大汉背上纵横交错,竟有三十四道伤口,还有两支断箭插在肩胛骨下,晃悠悠的。惊愕的云冲波想要帮助他,却被苦笑着的大汉阻住。“别费心了,我不成了。”“这两支,是朱家人射的箭,当时就已经把我的心脉震伤了,没救啦,绝对没救啦…”“心脉受伤?可你,还…”对医道所知不多,可云冲波还是知道,受了这样伤势的人一定要静养,而这大汉这样在深山当中跋涉一夜,那…已和自杀没什么两样。“没关系的…”挥手止住云冲波的说话,那大汉喘息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总有这一天的…”“敢造反的人,还他娘的怕死吗?”“老子从起兵到现在,少说也杀过几百个人,早就够本啦!”口称无憾,可是,看向南方的眼中,却有着明显的期盼,那期盼,就连云冲波也能够清楚的看出来。“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没,没有了。”那大汉微笑着摇着头,道:“能亲自将不死者护送到小天国的边界上,我已经很满足了…”“小天国?那是什么地方?”对云冲波现在的身份而言,这样的询问其实有些奇怪,但,似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那大汉并没有在意他说话中的问题。“小天国,那就是我们太平道大祭酒在青州建立起的人间天国,据去过的兄弟说,那里面的人都要自己干活,当官的也是我们自己人,不欺负百姓,那里面十里一亭,有饼,有水,吃了不用给钱,那地方土地特别肥沃,粮食长得特别好,那地方的人不会挨饿,愿意干活就有田种,种出来就是自己的,只要给道里上一成,余下都是自己的,没爹没娘的小孩都有官田养活,没力气干活的也都不会饿死,那里就是小天国,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说着话,那大汉似是突然来了精神,猛一下坐起来,紧紧抓住云冲波的手臂,道:“所以,所以,你一定要去到那里,安全的去到那里!”“大祭酒说了,只缺三个,十二不死者就可以聚齐了!”“而,当你们终于聚齐的时候,太平,他就要来了,那时候,整个天下,都会变得和小天国一样…”声音越来越低,那大汉终于软软躺下,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犹还有憧憬的笑。慢慢的将他放平,云冲波站起身来,向着这大汉的尸体,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方将腰间的蹈海取出,怔怔的看着。此刻,他早已经猜到,自己并非身在实地,而是如当初般,被蹈海带入了它的记忆,在随蹈海一齐,去浏览那些令这柄神刀最没法忘怀的碎片。(这样的我,其实早就让你不耐烦了吧,蹈海…)轻轻的抚摩着这令自己的生命完全改变的古旧朴刀,云冲波只觉百感交集,却又说不出来,唯感胸中郁郁难舒,蓦地抬头,仰天长啸!抬望眼,壮怀激烈!(这样的期待,这样的寄托,便是我们不死者所背负的东西吗?)(几千年来,到底有过多少代的蹈海踏过人间,又到底欠下了多少人的殷殷期望,空手而去?)突然之间,云冲波有一种冲动,很想知道在他之前的那些不死者们,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众所周知,太平,他还从来没有到来。当背负着这种期望而又没能带来人们所期望的东西时,心理,应该是很压抑的吧?那样的压抑,该怎样才能排除呢?当别人连性命也都肯为你牺牲时,你,又该怎样回报别人,又能怎么回报别人?!(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不知来处的诗句,突然滑过云冲波的心中,令他诧异,也令他的胸中翻滚激荡。下一刻,云冲波的眼中,终于放出了强烈的光芒,双手横执蹈海于面前,他直直的盯视着它。(一直以来,我并未曾真正为身为不死者高兴过,一直以来,我并不喜欢于我的命运,也不想承担别人的命运。)(可是,若果这是我的宿命的话,我会接受,我不会再逃避。)(身背四千年的期待,以及不知多少代人曾经付出的牺牲,我没资格再逃避,没资格再软弱。)(我要变强…而且,我相信,我会变强。)(什么是太平,什么是太平道,我还不清楚,但今天的这一切,对我已足够。)(这样的理想,已经使很多人去牺牲,而这样的理想,它也的确值得我去牺牲。)(在这里,我向你承诺,蹈海,我会努力成为一名真正的不死者,一名无愧于太平,无愧于仲连他们…以及,无愧于那些为了“太平”这两个字而含笑倒下的人的不死者。)(能否在我的手中实现太平,我不知道,可是,蹈海,我向你承诺,我会尽我的力量,尽我的一切力量,如果到最后我还是失败,你可以相信那决不会是因为我的犹豫。)(而现在,蹈海,如果你满意的话,如果你肯予承认我与你还算是一体的话,便带我回去,一起去仰接自己的世界吧!)…耀眼的白光之后,云冲波慢慢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昨晚睡下时的屋顶。(我回来了。)这样的想着,云冲波忽然感到很好笑,若说是“回来”,那自己刚才可能算是“离去”自己所去的,又到底算是什么地方?慢慢的想着,云冲波更能清晰回忆起适才梦中所见的一切,低低的叹息着那些人命运,他缓缓起身,一边犹在猜测着,那些人所生存的,到底是那个年代?蹈海所记录的一切,可能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以云冲波现下的能力,尚没法分辩出自己夜中到底去到了那里,同时,他也不想知道。为了安慰自己,他真诚的让自己相信,自己所去的是未来,在那个年代中,那个“自己”一定会安全到达青州的小天国,一定会与其它人相遇,将太平带来,将太平的梦想实现于天下,林家兄弟和希夷的倒下,毕竟换来了他们梦想的一切…只有这样的想着,他才能感到好受一点。穿好衣服,云冲波站在床前,舒张了一下,将蹈海从腰间取下,拿在手里,仔细的打量着。(外表永远都是这么破旧,可,你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随后,云冲波面色突变,却,是带着欣喜的突变!剧痛再袭,自云冲波执刀的右手猛攻而上,转眼已冲过肘部,上攻至肩,而已过一次经验的云冲波,则是咬紧牙关,死死的抵抗着。大滴大滴的汗珠,自他的额上不住落下,被紧紧咬住的下唇已开始渗血,可,云冲波的眼中,却始终带着兴奋的光!(力量若不够的话,就用意志来弥补,蹈海,我现在虽然是个废物,可我云冲波,绝对不是一个孬种!)突然间,痛苦尽没。整个身子忽然如浸温水,进入了一种非常自然而舒适的状态,对这样的反差没有心理准备,云冲波一时间竟还有些不适应。(我,通过考验了吗?)疑问的心,很快就得到了回答,温暖如阳光般感觉自蹈海上汹汹涌现,不住的冲入云冲波的体内,在错觉上,他甚至有些恐慌,害怕自己的身体会承受不了,炸裂开来。而,当那温暖继续不停的冲入时,云冲波更感到自己的手脚在进行着一些非自觉的动作,沿着一些奇怪的方位,他在缓缓的挥动着手中的刀。最后,当一切都如箭在弦上般不可回头时,当一切都如骨哽在喉般不发不快时,云冲波的心中,突然闪过了七个字。(邃密群科济世穷…)下一瞬,千百度凛冽刀气随着云冲波的每一挥疯狂涌现,向四面八方攒刺出去。似穿透薄纸一样,这些刀气轻易的将眼前的一尽击碎,桌,椅,床,杯,每样东西,都只一闪,便变作了密密的碎片,而,当刀气接触到墙壁时…“轰!”巨响声震耳欲聋,惊起了正在默默沉思的萧闻霜,以第一时间赶赴的她,正仰上数度穿透院墙,急冲而来的刀气,对此自然无惧,只一挥手,她已将之挥灭无踪,却也被震得右手微微发麻。(这样子的力量,以及控制的手法,有顶尖的人物到了,会是谁…)带着担忧与吃惊,萧闻霜快速绕过已被射得千疮百孔的院墙,却随即就停住了脚步。面前,是瓦砾场,每一块砖石也被击成粉碎,每一样东西也已没法辨别它本来的样子。这本是一套内外两间的客房,云冲波住在内间,花胜荣住在外间,可现在,这里只是一片瓦砾场。瓦砾中,一个惊慌失措的人,正在扑扑梭梭的爬起,边呸呸的吐着嘴里的灰。“吓,吓死我了,出什么事了?地震了吗?贤侄,你在那里,回答我,快回答我…”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注意他。怔怔的盯着瓦砾场的中央,盯着那个满身灰尘,却站得如九天十地诸神诸佛一样自豪,一样自信的人,萧闻霜,忽然感到心中有一丝丝的悸动。却不敢开口,虽然,这本是她期盼已久的一刻。她怕,一开口,梦就会醒。到最后,还是云冲波将平静打破。摸了摸头,带一点羞涩的笑,云冲波向着萧闻霜咧开了嘴:“闻霜,我…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我的力量,好象已经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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