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劫
作者:三甲探花      更新:2019-11-01 10:32      字数:4770

就在悲风呼号之时,伏龙关内城一处废墟晃动一下,有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随后再也没了动静。

“可惜了!”依稀有人轻语,惋惜感叹。

小皇帝也是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尽管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见士气化作的长龙彻底消失在空中,便知道己方守军已经力竭,接近全军覆没了。

就算如此,小皇帝脸上除了悲伤,没有一丝的惊慌,战斗打成这样,想他季世高的军队也所剩无几了,而自己身边还有左右侍卫这样的尊武者巅峰境界的卫士,哪怕只有一人,也可抵挡三两万残军,坚守伏龙关天险半日,直到援军赶到。

除非,西奉再来一个真正的圣人!

“阿弥陀佛!”佛光漫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佛光中隐隐传来万佛禅唱,空气中浓到散不开的血雾随着佛光出现,开始快速凝聚,血雾凝成血珠,血珠聚集成血河,直接倒灌入半空,被一巨大黑影瞬间吞噬。

佛光越来越亮,一朵透明莲花显现,就像一座巨大的空中之城悬浮在伏龙关上空,覆盖了整个内城。

莲花中一和尚盘膝而坐,随着莲花下降,和尚的身形不再模糊。

和尚不像和尚,不着袈裟,只穿一条深绿色裤衩儿,赤裸上身,瘦骨嶙峋,一串由六颗婴儿头骨串成的佛珠,从左肩斜挎至右腰。

和尚面容倒是显得祥和,银色的眉毛束成小辫从眼角垂下,直至胸前,肤色略显黝黑,跟上身相比,还算有点肉,左手竖于心口,右手横放小腹,掌中托举一血光缭绕的小钟,看上去虽然怪异,但给人的感觉并不荒诞,反而觉得本应如此。

和尚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影响并改变着周围的一切,使一切都变得自然,见怪不再怪。

这才是真正的圣人!

小皇帝虽没有受太大的影响,稚嫩的脸上还是终于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小小的双手紧握,指甲陷进肉里而不自知,显然他心中不平静。

小皇帝心里何止不平静,简直就是翻江倒海。

天要亡我大贤么?前一刻还成竹在胸,这一刻一切都成了泡影。

“来者可是魔佛?”小皇帝皱眉问道,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颤抖和不敢相信。

虽是皇帝,可也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曾听闻西奉有魔佛可止小儿夜哭,再见着那一串恐怖瘆人的婴儿头骨,难免心生惧意。

昔年有传闻说,西奉江湖上出了一个恶魔,嗜杀成性,尤其喜欢生啖小儿身上肉,为武林不容,最后亡命天涯,机缘巧合下被修道宗门珈蓝寺看中,收入门墙,不成想该恶魔进寺修行,一日千里,两年后将珈蓝寺方丈烹而食之,摇身一变成了方丈,并将珈蓝寺更为魔佛寺。

魔佛寺方丈魔佛,俗名李魔佛,自称吃肉和尚!

“小娃儿就是大贤皇帝,东太平之后?”魔佛开口,天地共鸣。魔佛眼角带笑,如一慈祥打量自家后辈,不等小皇帝开口,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错不错!可惜可惜!”

小皇帝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中惧意大减,正欲开口,耳边又响起魔佛声音,“小娃儿,打了百年,死了太多人,不如我们商量商量,结束这场战争如何?”

双面佛都比他像和尚,小皇帝惊讶,不明白魔佛想干什么,按照他的想法,魔佛作为敌人,又是圣人,直接灭了或者抓了自己,大贤灭亡,哪里还需要与自己商量。

想了很多,依旧不得其意,小皇帝开口问道:“不知魔佛意欲何为?”

魔佛晃了晃头,想想便道:“只要你大贤供奉于我,我便前去西奉,如何?”

去西奉干什么?魔佛没说,小皇帝却明白,圣人之意,有几个敢忤逆,一想到这百年战争,可以说就是魔佛寺这些道貌岸然的秃驴挑起,再想到大贤中流砥柱鹿老将军一门,后起青年将领蹇严,以及数万万战死沙场的将士,心头又是悲凉又是愤怒,声音不自觉拔高,声色俱厉,“朕虽年幼,却也知善恶,要我大贤子民供奉一群曾举起屠刀屠戮自己人的邪魔外道,朕做不到!今日之后,无非身死国灭,朕虽不甘,但无愧,无悔!”

“好一个无愧!好一个无悔!”魔佛面容依旧不变,但身上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如择人而噬的洪水猛兽,“莫非以为,我破不了你的龙气护体?”

话落,魔佛竖放于胸的左手翻掌下压,伏龙关上空凭空出现一只巨大的手掌,手掌间佛光涌动,佛文缭绕,距离小皇帝头顶尚有数丈,他脚下的城墙就已经扭曲变形,要不是龙影气罩的存在,小皇帝可能已成一堆碎肉。

这就是圣人之威,拥有天地为之变色的伟力!

左右侍卫抽刀,一出手就是绝招,万千长刀再次显现,铺天盖地,始终在佛光笼罩的外围不得寸进,而巨大的光刀自下而上冲天起,也只是在巨大佛掌下不断湮灭。

圣人与半圣,两者判若云泥!魔佛还未动手,左右侍卫倾尽全力也改变不了分毫。

巨大的手掌继续缓缓压下,魔佛瞥见左右侍卫如螳臂当车,冷哼道:“两只蝼蚁,安敢放肆!”右手一抬,掌中小钟血光冲天,快速旋转变大,朝着两人当头罩下,下一息再变小回到魔佛手中,而左右侍卫已经不见,只留两具枯骨,两柄依旧寒光闪烁的长刀。

一招,两尊武者高手身死!

巨掌与气罩接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小皇帝苦苦支撑,小小的身体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不断颤抖,却死咬牙关一声不吭。

“哎呀呀,咱家真不想打架呐!”废墟之中一阵晃动,一个年轻小太监爬了出来,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一步一步,登天而上!

小皇帝看着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哪里还有当初面对赫连玉树的唯唯诺诺,畏手畏脚,就那么一步一步从墙根地面走到自己面前,现在巨掌下面。小皇帝似乎忘记了身体的疼痛,目瞪口呆,尤其听见小太监还轻声抱怨了一句“怎么装个死都这么难呢?”,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心中感想,真不知道之前那样剧烈的战斗中,他是怎么躲在废墟装死的,而且大红的袍服还能一尘不染?

小太监凌空虚度,每走一步,魔佛身周的佛光便缩减数丈,待他站到小皇帝身边时,空中巨掌消散,魔佛身周佛光离其自身已不足半米。

“有咱家在,你杀不了他!”小太监很笃定,只是样子有些萎缩,双手依旧拢在袖中,腰也微微下弯,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线。

“我想试试!”魔佛脸色不再轻松,全身紧绷,张嘴露出一口闪着寒光的黑牙。

“会很疼的!”小太监苦口婆心,“咱家真不想打架。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我想试试!”魔佛还是说道,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兴奋和狂热。

“会死的!”小太监眉头紧皱,“真的不骗你,你会死的!”

“我还是想试试!”魔佛想了一会,依旧不改口。

“哎,既然如此,咱家就出一招,接不下,你死,接下了,我不杀你!”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魔佛身上就出现了一道光,只听得小太监轻声出口,“光阴!”

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笼罩魔佛的光柱中,就如同一个真实的世界,风云变幻,山河轮转,时间极速流逝,而魔佛也在快速变得苍老,银色的眉毛没了,那一口黑牙也没了,胸前婴儿头骨佛珠也风化了,就连手心的小钟也变成了一捧黑红色的细沙……

漫天佛光消失,莲花不见,只有魔佛盘膝坐于虚空,低垂头颅,生机已无!

小太监还保持原来姿势,不动一分。

小皇帝也瞠目结舌,一动不动。

良久,魔佛终于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皱纹,如同树皮的脸,吃力地在虚空中起身,朝小太监行了一礼,转身,颤巍巍蹒跚迈出迈步,向西而去,十步过后,魔佛佝偻的腰不再佝偻,再一步后,速度陡然加快,原本是光头的头上居然长出灰白头发,长发飞舞间,身躯变得高大起来,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魔佛没死,但原本的魔佛已经不在了!

“了不起啊了不起”,小皇帝听到赞叹声,方回过神来,扭头望向小太监,脸上再次露出震惊之色,一张小嘴张的可以放下整个鸡蛋,颤抖的手,指着前方,声音跟着颤抖,“你……你……”。

哪里还有小太监,分明是一俊美青年,身着大红袍,飘飘似神仙,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尤其是额头居然有两只亮晶晶的小角,非但没有破坏他的形象,反而增添了一种妖异之美!

俊美青年笑了笑,一甩额前头发,对小皇帝道:“怎么,你也被我的美貌惊呆了?!”不等小皇帝说话,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也是啊,就连我自己也常常被惊呆,没办法啊,谁叫我这么美呢?”

不理会俊美青年的自恋话语,小皇帝惊喜异常,“我知道你,你是护国神龙……前辈!”

“我不是前辈,你见过这么美的前辈吗?”俊美青年似乎有些恼怒,“还有,我叫龙帅,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帅龙,本帅龙不是什么护国神龙,”说到这里,龙帅气愤不已,“要不是当年打赌输给东老儿,我早就上去了,哪里会当了近万年的太监?这一切都是东老儿的错。”

突然之间,自称龙帅的青年又兴奋起来,“还好,仙女们不会再寂寞了,本帅龙马上就去陪你们了,哈哈哈哈……”

得意忘形,莫过于是!

小皇帝又是震惊,又是羡慕,又是失落!

震惊龙帅竟然认识老祖宗,还有那个魔佛也应该认识,如此说来他们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羡慕修道,举手间天地风云变,覆手时沧海变桑田!

失落的是,闻听龙帅话语,他应该是要飞升上界了,大贤好不容易隐藏着这么一个大高手,刚知道就没了!

小皇帝还在想着应该说点什么,没想到龙帅脸色如翻书,一翻一个样。此时龙帅笑声才停,马上变得郑重无比,“小家伙,我问你我是不是很帅?”

小皇帝没想到他如此表情却问出如此奇葩的问题,还是点了点头,这家伙虽然自恋,但不得不说确实很帅,正欲开口。

龙帅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真的是帅得惊天动地了,不然怎么会有天劫降临?”望了望天空,接着叹道:“这天劫有些凶猛啊,会不会很疼?关键是会不会破相呢?”

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小皇帝说,“当年东老儿上天时,也没有这么大动静呐!”回头看着小皇帝,“先送你回去吧,一会儿我也顾不上你了!”

龙帅一挥衣袖,小皇帝还没来得及说出酝酿很久的话语就化做流光飞走了。

龙帅整理了一下衣襟,直接拔地而起,冲向云霄,空中兴奋大叫“仙女们,本帅龙来了!”

然后天地变色,刚大亮的天空又变得昏沉沉的,然后又是一声巨响响彻寰宇,让人几乎失聪,再然后一阵地动山摇,接着就是一道大红身影如流星坠地,狠狠砸向地面。

龙帅起身,怪叫连连,“这他妈什么玩意?化形天劫?老子就不信连一根手指都打不过!”

身躯一晃,直接化为千丈金龙,比之前更加快速地飞向天空,但这一次却以更快的速度被打了下来,还没着地就变成人形,长发凌乱,口角溢血,大红袍碎成破布条。

龙帅有些疑惑,这真是自己的天劫吗?要不要这么恐怖?还是说是别人的天劫?刚刚好像看见了一个身影,血肉模糊,那叫一个可怜呐!

没时间去印证自己到底是被哪个倒霉悲催的家伙牵连,还是自己倒霉悲催,龙帅声音略带哭腔,朝天悲呼,“老天,你玩我呢!我不飞升了还不行吗?”。

还真不行!

此时一根巨大的手指横亘天地间,以无与伦比的声势压了下来。

龙帅发狠,再次化成长龙,一张口,吐出龙珠,光彩夺目,蕴含的力量恐怖无比,才出口,空中就卷起滔天气浪,打穿空气直接出现在手指下方,顾不上龙珠结果如何,巨大的身躯快速缩小,从那根手指的边缘处窜出,消失在天际,但那一句“东太平,我跟你没完!”久久回荡在空中。

伏龙关幸存下来的三百僧兵,还有季世高的残军,经历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先是震惊圣人魔佛的退走,又震撼见着神龙飞升,最后就剩下震骇了。

他们看着上空出现的巨大黑影,穿过云层,前一刻还能看出黑影的轮廓,应该是一根手指,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指头,来不及想眼前就是那黑影铺天盖地而来,空气开始变得粘稠,然后直接凝固,只能眼睁睁看着高耸巍峨的伏龙山在黑影下崩碎,变成齑粉,然后湮灭,看着身边的人爆成血雾消散,然后就进入了永远的黑暗。

这一刻,大地不断塌陷,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消失……

待天地清明,伏龙山不见了,白水平原也不见了,只有一个无边无际又深不见底的天坑。

……

死亡并不一定就是结束,也可能是另一个机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