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作者:一只予隐      更新:2019-10-26 16:09      字数:3561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书房里还没有放上冰块。甄琰手心的温度又烫的惊人,瑽瑢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好在甄琰没有神游太久,他很快回神过来,这才松了松手,瑽瑢就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甄琰:“.…..”

瑽瑢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幅度甩了甩手,又重新塞回到甄琰的手心里去。

“先生,您前面教的我都学会了,可以学新的了。”她说。

甄琰不自觉的收紧手指,触碰到瑽瑢细腻的皮肤,才安心地道:“我知道了。”

瑽瑢悄悄松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她还是更喜欢和辛袂相处,和甄琰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想起辛袂,她就想起了吴雍的案子,也不知道最后的审判结果是什么,既然现在她现在已经是枢密使的幕僚了,辛袂应当会来告知她的吧?

会不会是辛袂亲自来呢,瑽瑢有点期待。

但是同样的,她也隐隐不安。昨天辛袂弯下腰来问吴雍如果再给一次机会他会怎样时,那神情实在是太认真了。

认真到可怕。

“又在想什么?”甄琰松开手,站直后蹙眉看她:“学琴也不认真?那你想学什么?”

瑽瑢忙不迭的摇头:“没有啊先生,我在听呢。”

甄琰微微抬手:“你把我刚刚教的那些指法都弹一遍。”

瑽瑢应了一声,举起两只手移到唇边,轻轻拍了两下,做好准备。又把右手往前舒展了一下,才落在琴上。

左手的指法甄琰还没教,瑽瑢就把左手放在膝上,放平肩部,右手手指微勾,干净利落的弹出了第一个音。

甄琰的眉头渐渐舒展。

瑽瑢没敢放松,继续以中指指肚约三分之一处按压于琴弦,向后下方自然落下,弹出第二个音。

甄琰在她身后点了点头。

感受到头顶甄琰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瑽瑢也没有慌乱,一个接一个的弹完了十多个基本指法,才仰头看着甄琰道:“先生,我弹完了。”

“不错。”甄琰意外道:“没想到你竟然学的这么好。”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滋味,瑽瑢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一下名:“先生,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蠢笨。”

“是。”甄琰颔首:“是我低估了你,我道歉。”

“?”

瑽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她见识短浅,她是真的没听说过会和学生道歉的先生。

这倒是让她不好意思起来:“瑽瑢不敢。”

“你对琴倒是很有天赋。”甄琰又一次身体前倾,伸手从后面环住她:“看仔细了,我要教左手指法了。”

瑽瑢是万不敢再走神又被抓一次包了,屏住呼吸看着甄琰抓着自己的双手再次放在琴弦上。

右手弹拨,左手按弦。

瑽瑢从未学的如此认真过。

琴音先是忽高忽低,如同飞湍急流,后来变得平缓叮当,又似涓涓溪流。

又有高山巍峨,松涛生远韵。日暮风声渐轻,飞鸟归林。

一曲终了,恍如黄粱一梦。

瑽瑢沉浸在余音中好久都没有走出来,甄琰也不着急,耐心等待着她。

过了许久,瑽瑢方后知后觉地问道:

“先生,您是在教我弹曲子了吗?”

“是。”

“这么快?”瑽瑢吃惊。

甄琰可是那种会用一整天只教一首词的人,怎么在她刚刚接触瑶琴的第一天就教她曲子呢。

“你可以学的这么快。”瑽瑢听到甄琰轻笑:“瑽瑢,你简直像是为琴而生的。”

瑽瑢没有答应,只是抚了抚琴身上浅浅的断纹。

她又有点想辛袂了。

至少辛袂说的话都是她爱听的,不像甄琰。

生而为人,哪有为外物而活的道理。她只想为自己而生。

但是不开心归不开心,瑽瑢也不会去给先生甩脸色。她斟酌了半天,才开口说:“瑽瑢愚笨,烦请先生教导了。”

这话明明是恭敬有余,挑不出错处的。瑽瑢却敏锐的捕捉到了甄琰的一瞬不满。

约莫是错觉吧。

瑽瑢没有在意,甄琰也很快投入到教她弹琴中去了。

如此学了一天,瑽瑢下学之后回到卧房,八个手指已经失去知觉了。

她累的不行,张开双手,面朝下直接趴在了床上。

绿萼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叫她:“小姐上课辛苦了,还没到用膳时间,要不要先吃一点点心垫垫肚子?”

瑽瑢有气无力地举起一只手随意摆了两摆。

晃动幅度太小,绿萼看不懂这到底算要吃还是不要吃,只好追问道:“小姐,您这算要吃还是不要吃啊?”

瑽瑢把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不要。”

“哦。”绿萼点点头,刚想退出去时忽然记起了什么,又走回来在瑽瑢耳边说:“小姐,枢密使刚刚遣人过来了,说有事要告诉您。”

瑽瑢“啪”的一下把手拍在床上,灵敏地蹦起来:“人呢。”

“会客厅候着呢。”绿萼答。

瑽瑢理了理头发,把玉环绶一撩,握在手里,提起裙子往外头跑去。

绿萼有了经验,后她半步紧紧跟着。

瑽瑢边跑边教育绿萼:“下次要先捡着要紧的事告诉我知道吗?”

“是,小姐。”绿萼气喘吁吁的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枢密使什么时候比吃东西还要重要了呢?

绿萼挠了挠头,有点想不明白。

一路跑到会客厅门外,瑽瑢率先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小步踏进门。

厅里的人见瑽瑢来了,忙起身行礼:“二小姐。”

瑽瑢摆手,探头探脑地把会客厅里里外外望了一圈,问道:“就你一人?”

对方压低了脑袋,答道:“是。”

瑽瑢不死心:“枢密使没有来?”

“是。”

瑽瑢还想问,绿萼连忙戳了戳她的背:“小姐,枢密使来了我们肯定要把他请到正厅去呀,别问了。”

瑽瑢方才罢休,漫不经心地说:“枢密使遣你来告诉我什么消息?”

对面躬身回道:“枢密使说吴雍被判了秋后处斩,特派我来知会沈幕僚一声。”

瑽瑢没回答,突然凑近他,吓得绿萼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枢密使大人这不是来了吗?”瑽瑢被绿萼扯得退后半步,却丝毫不掩愉悦之情的朗声道。

绿萼一度怀疑瑽瑢疯了。

但是对面来传话的使者轻笑一声,直起身,抬起头,摘掉帽子,又把长发别至耳后,露出了辛袂的脸。

他偏偏头,笑道:“还是瞒不过沈幕僚啊。”

绿萼一度怀疑是自己疯了。

瑽瑢得意地扬起头:“枢密使大人的幕僚没点本事怎么行。”

“是是。”辛袂笑弯了眼睛:“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瑽瑢咬了咬嘴唇,没有接话,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辛袂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口来了人说:“丞相说,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请枢密使移步前厅说话。”

辛袂一愣,脸上笑容更盛:“好。”

瑽瑢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后往屋外走,传话的的侍卫又对着她行礼说:“丞相说二小姐上了一天的课应当是很累了,还请早点回屋休息。”

这就是在赶她走了。

瑽瑢只好朝着辛袂福身:“瑽瑢告退。”

碍于有外人在,辛袂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放到她头上去,只颔首微笑着和她说:“好。”

瑽瑢才转身要离开,辛袂突然凑近了说:“别急,我们马上会再见面的。”

瑽瑢只当他是安慰她了,没有当真,点点头算作应答,低头疾步往后院走去。

直到她走远了,辛袂才随着侍卫前往正厅。

只是今日见面时间太短,瑽瑢却没发现他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没有深入眼底。

归途中,绿萼好奇地问:“小姐,您是怎么认出枢密使的呀?”

“哼,这还不简单。”瑽瑢摇头摆脑的踢踏着走上卵石小路。

“小姐您就告诉我吧!”绿萼紧追不舍:“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

“真的吗?”

“真的真的!”

瑽瑢突然停下脚步,绿萼连忙也停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瑽瑢。

瑽瑢对上她的目光,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说:“可是我睡得着呀。”然后扭头继续往前走。

“?”

这算什么意思?

绿萼再也不想理她了。

再次回到房间,瑽瑢心情比刚刚轻松多了。

甄琰总给人一种不可亲近的疏离感,不管他的身体离瑽瑢有多近,瑽瑢也觉得他离自己非常遥远。

像是高不可攀的感觉。

瑽瑢也不知道这种错觉来自哪里,可能是他眉目间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冷清气息,干净的像是朝露,让人不敢染指。

所以明明她贵为丞相千金,也不自觉的心生畏惧。

但是辛袂就不一样了,他总是笑着,连带着身边的气息都暖融融的,给人春暖花开的勃勃生机感,和他在一起也很轻松。

瑽瑢没有再次瘫在床上,她难得的留在院子的汉白玉桌前,手掌贴着桌面传来温润的凉意,夕阳西斜,把她的影子拉长了打在地上。

微肿的指尖得到了完全的放松,凉丝丝的十分舒适,她完全放空自己,直到晚膳了才进屋去。

屋子里,瑽瑢一边继续对着满桌蔬菜挑挑拣拣,一边听绿萼絮叨。

绿萼讲的话多半没几句重要的,她也有听没听地左耳进右耳出了。

“对了小姐。”绿萼突然惊道:“今日您对先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不是一直非常尊师重教的吗?”瑽瑢咽下一筷子菜,回答道。

“不是呀小姐。”绿萼压低声音,对着她挤眉弄眼:“您不是说要嫁……”

瑽瑢心里一惊。

糟糕,她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