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作者:是二狗呀      更新:2019-10-26 09:03      字数:31131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眼熟的奔驰调转了车头,停在他跟前。

宋尧坐上去后,车开了五分钟不到,他忽然看见车窗外黎瑶瑶的身影。

黎瑶瑶这煞笔,没了沈星桥,连打车都不会了吗?宋尧不禁皱眉。

“叔叔,停一下车,我想顺带搭一把前面那个妹子。”宋尧对司机大叔说道。

司机大叔应声将车停在了黎瑶瑶身侧,他不太认识黎瑶瑶,只能说眼熟,来的路上就看见了。但觉得没必要和宋尧说,因为他从没载过黎瑶瑶,他以为宋家小少爷并不喜欢和那个女生坐同一辆车。

其实,一直以来,都不过是黎瑶瑶不愿意和宋尧,坐同一辆车。

很久以前,其实黎瑶瑶也和宋尧一起坐过车,那个司机,是宋尧在阡城的第一个司机。黎瑶瑶亲眼目睹那个司机,撞死了一条横穿马路的土狗,嘴里还说着脏话,大声骂那条狗。

还有一次,黎瑶瑶下车时,看见车轮上满是血迹,上面还有动物的毛发。她当时就吓哭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只躲在里面睡觉的猫。

就这两次事件之后,黎瑶瑶便再也不敢……也不愿意再坐宋尧的车了,尽管他换了司机换了车。

可是即便如此,那段记忆也给黎瑶瑶造成了好长时间的阴影。

那段时间,黎瑶瑶只要看到停着的车,都会忍不住过去看看车轮下有没有猫或者狗,因为这,黎家夫妇被邻居说过好多次。后来,她慢慢地没再看别人的车,但是,每次都会检查自家的车或者沈星桥的车。

“上车”,宋尧滑下车窗,朝黎瑶瑶喊道。

黎瑶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旁边的司机大叔一眼,不知是在想什么,顿了十几秒后,才面色冷淡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这里离阡城市中心实在太远了,她走了快一个小时,还没走到四分之一的路程。

其实,黎瑶瑶想过要坐公交车的,只是公交车人太多,她心情不太好,根本懒得去挤。走了二十多分钟,也没看到一辆人少的,便给黎坦居打了电话,可是黎坦居晚上还有实验课要上,就让她自己打车回来。

好不容易看到一辆,上面明明标着空车,停下来一看,里面却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起来不善,她便没有坐。谁知道这一等,一直到现在,也没第二辆。

若是以往,发生这样的事,她要么哭要么撒泼骂人,今天却很淡定。

就连宋尧能明显感觉到,黎瑶瑶自从上次从警局出来以后,就变得安静了不少,似乎连耍脾气都觉得累。

一路上,似乎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心情不太好,宋尧没问她什么,她也没问宋尧什么,两人也都没玩手机,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到了万华小区,居然是黎瑶瑶先开口说了话。

小区里石子路边上的路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谢谢。”黎瑶瑶忽然开口说道。

闻言,宋尧礼貌性地浅浅一笑,“不用谢,顺路而已”,倒是你终于不介意坐我的车了。

后面半句,他觉得没必要说了。果然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忍不住吃喝拉撒都告诉她,而其他人,多说一个字,都会觉得费力气。

“宋尧”,黎瑶瑶一直走在他左边靠前,即便是和他说话,也一直盯着前方。

“嗯?”

“你信我吗?”黎瑶瑶的声音异乎寻常的恬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宋尧还没问出口信她什么,便又听她说道:“如果我说,不是我叫人打的何尺甜,你会信我吗?”

闻言,宋尧心里一怔,他虽然看不到黎瑶瑶的眼睛,却不知为何觉得那双眼睛里应该是含着泪花的。这么多年了,她只要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怎么能不信?

“我信。”他声音轻轻的却很果断,像个小孩子似的,毫无理由地相信。

黎瑶瑶轻笑了一声,说:“我确实一直想打死那个女的,可是后来看到一句话说,他喜欢的,我得护着。我觉得我是做不到护着,但应该勉强能不去伤害她吧。”

她的眼睛亮亮的,闪着泪光,嘴角微微向上弯起,“所以,那天的人不是我叫去的,是她自己设计的,可是,沈老师不相信我。”

闻言,宋尧视黎瑶瑶如兄弟般,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真难以想象,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黎瑶瑶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自嘲般笑了笑:“确实啊,这么善良,一点都不像我。”

“哈哈哈~”宋尧大笑了几声,手上的力度加重,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想我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教你打架了。”

黎瑶瑶的肩膀直线下垂,吃痛地皱了皱眉,“最讨厌你这副什么都无所谓,还自以为是的样子了。”

她收回了快要迸发的眼泪,又回归了那个骄傲并且浑身充满戾气的模样。

闻言,宋尧无所谓地努嘴笑了笑,沉默不语。

电梯门前,在等待电梯下来的时候,宋尧忽然半开玩笑问道:“今晚还要去喝酒吗?”

“不去”,黎瑶瑶果断地拒绝了。

电梯门开了,黎瑶瑶径直走了进去,宋尧紧随其后。

宋尧没有问黎瑶瑶为什么不去,黎瑶瑶也没有告诉他,是上次去喝酒被别人告发了。黎家两夫妻雷霆大怒,不允许她再和宋尧单独出去,因为他们都觉得是宋尧这个待确定的神经病种子,带坏了自家女儿。

这三天假期里,陈月没有给宋尧发过消息,也没有等来宋尧的消息。

就算是假期结束那天回来,她也再没了前段时间想要早点去学校的冲动。

她怕见到宋尧,会心痛。

一想到宋尧那张脸,她都觉得他是在嘲讽她,嘲讽她易上当受骗,嘲讽她没脑子。

而事实证明,她根本不用躲宋尧,因为宋尧都不会给她碰见的机会。

这天晚自习都过去一半了,她也没见着宋尧,但是听到了有关他的消息。

“不得了,我刚上去听到一个重大新闻。”斜后方的班长和同桌窃窃私语,说这话的同时目光还不自觉地瞥向陈月。

“期末考试试卷出了?”同桌道。

“不是不是,是宋尧打了沈老师,听说沈老师刚送往圣兰区医院。”

“真的?!”周围几个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

“亲耳所闻。”班长做出打包票的样子。

“不是……宋尧为什么要打沈老师啊?”

正在大家疑惑时,忽然一个声音说道:“其实,我可能知道一点……”

是上次被宋尧怼做一套数学题的男同学。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他吞吐地继续说道:“其实……我上上周放半天那天,看到宋尧和黎瑶瑶从警局出来……还看到了沈老师和何老师也在。”

“何老师好像还受了伤,听周边的人说,是宋尧让人打的……”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陈月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她忽然发现这些个表面上自命清高的学霸,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同样喜好八卦,侧着耳朵围在一团的样子,像是一群哈巴狗。

“我记得宋尧和黎瑶瑶是青梅竹马来着!”忽然有一个女生插话,“打完何老师,又去打沈老师,这之间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吧?”

“我高一上学期的时候,还看到沈老师来接过黎瑶瑶……”黎瑶瑶以前的某一个室友,也被打开了话匣子。

“哇!师生恋吗?”

大家的情商忽然上线,让陈月自愧不如。

一来二去,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说,是宋尧喜欢黎瑶瑶,黎瑶瑶喜欢沈老师,沈老师和何老师互相喜欢,所以宋尧为了黎瑶瑶去打了何老师和沈老师!”

“bingo!”宋尧不知何时出现在班长的身后,打了个响指。

随后一脸微笑地面对众人目光,赞赏地拍了拍手,“真聪明!”

原本喧闹的教室,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大家也都各回各位,端正地假装做自己的事。

宋尧很想告诉他们一句:你们继续啊,老师没来~

可是,看到第一排一直侧着头看着他的陈月,便咽下了这句话,努嘴无所谓地笑了笑,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他坐下后,便撑着下巴,也侧着脸,玩味地看着她,轻佻道:“干嘛一直看我?看再久,也不是你的。”

闻言,陈月心脏一揪,面上却不服输地笑着,做出彬彬有礼的模样。

然后将抽屉里的暖宝宝抽出来,放到他的桌子上,“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宋尧眸子里的寒意一闪而过,随即便站起身来,拿着那只小浣熊,往后面走,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后面的垃圾筐里。

而陈月目睹了整个过程,眼底的笑逐渐消失。

“你这是做什么?!”陈月凝眉,对重新回到座位上的宋尧说道。

“丢垃圾啊”,宋尧无所谓地说道。

“可那是你的东西!”陈月心底又气又痛。

宋尧依旧玩味地笑着,一双桃花眼依旧勾人,只是嘴里的话,让陈月恨不得当场撕碎他。

“你不要的,不代表就是我的。”

闻言,她的愤怒再无处安放了,只剩下心脏一顿一顿的抽痛。是她输了,她怎么比得过宋尧绝情。她怎么还妄想试探宋尧的感情,一个对她没有感情的人,要怎么试探得出?

————愚人节快乐————

宋尧:小伙子,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啊?毕竟是愚人节。

陈月:愚人节有什么好过的。

宋尧:我不管,是个节日,我都要给你过。

陈月:行吧行吧,那你说怎么过?

宋尧:至少得送个礼物吧!说吧,想要什么?

陈月:想要你活着。

宋尧:我说正经的!

陈月:这不正经吗?

宋尧:正经是正经,可这已经不算礼物了,这是我本就应该做的。

陈月:可这对我来说,是恩赐。

宋尧:行吧,那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其他的小东西,我们买个一对的吧。

陈月:戒指吗?

宋尧:/偷笑/你想什么呢?

你还这么小,买来你敢戴吗?

换一个。

陈月:可我只想要戒指。

宋尧:行吧,明年挑个好日子送你戒指,今天这个节日不合适。

陈月:嗯,那你一定要活到明年啊。

宋尧:我又没得什么绝症,怎么老是对我说这些话呢?

有你在我身边,我会活很久很久的,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孤单呢?

好了好了,既然你也想不出来什么想要的了,那就买一对背包吧。

陈月:好啊好啊,正好我的书包坏了。

宋尧:/汗颜/那你跟我去逛街,我们一起挑~

陈月:不想去啊,肯定有好多人,好挤的~要不就你一个人去,反正你欣赏水平比我高那么多,你看的上的,我肯定喜欢。

你就算买一根麻布袋,我也会背的!

宋尧:那买根麻布袋给你背吧,反正我不背!

宋尧心理活动:嘤嘤嘤,气死了。别人家的女朋友都是缠着要这要那的,都是每天拉着出去逛街买东西吃东西的,自己家的女朋友却……

←_←微笑,保持微笑。

“宋尧,你给我滚出来!”黎瑶瑶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朝宋尧愤怒地大声吼道。

“来呐来呐~”宋尧应着,便站起身来,朝她昂首阔步地走过来。

而陈月和其他同学的目光,都紧追他的身影。

这两人来去自如,让人觉得这个点好像不是上课时间。

宋尧故意将手搭在黎瑶瑶的肩膀上,将她往楼梯口的方向带,在黎瑶瑶快要发怒之时,他忽然压低声哀求道:“能不能走远点再训我?”

黎瑶瑶不知为何,还果真就如了他的愿,同他下了楼后,随意找了个黑漆漆的小树林。

“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了?!”黎瑶瑶愤然地说道,“我不是一直警告过你,不准动他吗?”

宋尧痞痞一笑,与方才温顺的模样截然不同,“我又没说过我会听。”

“原因。”黎瑶瑶皱眉看着黑暗中的人脸,无奈地抿紧唇,冷不丁地说道。

“什么原因?”

“为什么要打他,总不可能真是他们嘴里传的那样吧,可别恶.心我了。”

黎瑶瑶可不信他还真是因为喜欢她,才对沈星桥动手,以前还可能,但现在绝无可能。

宋尧闻言一笑,忽然很想要抽烟,可是一想到黎瑶瑶很讨厌烟味也就忍住了。

他不自觉地磨了磨右边那颗虎牙,随后正经了起来,“黎瑶瑶,如果你喜欢的人,比你想象中还要让你失望,你是会讨厌他,还是恨自己瞎了眼错付了感情?”

“有话直说。”黎瑶瑶睨了她一眼,并不喜欢他这装腔作势的样子。

“他知道那些人是何尺甜找来的,何尺甜是提前告知了他的。”

宋尧只说了这一句,便闭口不言了。

听着他的话,黎瑶瑶睫毛微微煽动,一片漆黑中,宋尧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隐隐看见她眼眸里闪着泪光。

黎瑶瑶哽咽了一下,像是在咽眼泪,随后冷冷道:“那也不关你的事,打了两个老师,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说罢,她便转身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回去了。

出乎意料地,黎瑶瑶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可是,宋尧莫名地害怕,害怕这个傻逼以后就都这样了,安静得让人心疼。

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未想过要伤害黎瑶瑶的原因吧,因为他见过黎瑶瑶受伤,见过她脆弱不堪的样子。她除了泼一点,还能怎样舒缓心里的抑郁呢?

陈月就不一样了,她一直生活在阳光里,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连受伤的机会都没有,就连是喜欢一个优秀的人,也都是双向暗恋,多让人羡慕。

与此同时,她还能对别人报以温柔,这样一个完美的发光体,才会勾起他这个恶魔的破坏欲。宋尧以为,他会成为陈月生命里经历的第一个地狱。

只是陈月儿,好遗憾啊。

你分明差一点就可以拉我上岸了,为什么要忽然放弃我?

喜欢我,就不能喜欢我的全部吗?

为什么要质问我?

这只是我所做的坏事里的冰山一角啊,这样你就受不了,我该怎么告诉你全部呢?

要我看着你的喜欢日渐削减为负吗?

陈月儿,这样太残忍了,对你对我都残忍。

对自己喜欢的人失望,又或者忽然发现,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欢,这种感觉很难受吧。

为什么就不能义无反顾地选择我一次呢?

算了吧,恶贯满盈的我哪里受得起?

陈月再见宋尧时,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回到教室,屁股还没坐热,就打了下晚修的铃。

于是,他便又合上那本刚翻开的英文杂志,站起身来,从前门走了。整个过程没再看陈月一眼,陈月也撅着脾气没瞅他一眼。

陈月没去纠结宋尧为什么从前门走,也不知道杜景琛是何时走的,有没有和宋尧同路。反正就目前情况来看,她不能和他们任何一个同路了。

陈月无奈地翻看着眼前的笔记本,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只希望,教室里的人快点走光,然后快点熄灯。

因为她想要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去垃圾筐里刨宋尧的儿子。

终于等到人去楼空,向来怕黑的她,一时之间变成了一个勇士,在黑暗中与一堆垃圾浴血奋战。

从最开始的用鸡毛掸子翻,到后来直接用手刨。

陈月不在意脏东西沾在手上的,只是后来看着那一双又脏又臭又冰冷刺骨的手掌,鼻尖一酸,眼泪倏然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她找不到那个暖宝宝了,那个本就不属于她的暖宝宝,那个她拥有一半抚养权的暖宝宝。

“喂,你找这个吗?”

陈月抬起头来,看着背对着楼道灯光,站在后门口,正面看着她的宋尧。他手上提着那只小浣熊,得瑟地对她说:“小伙子,既然这么想要,就不能坦诚点吗?”

她不自觉地咧开嘴来,欣喜地扑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才看清站在门口的是学校的保洁阿姨。

“同学,你是找这个吧?是就过来拿去。”保洁阿姨见她一动不动,就知道哭,不忍皱了皱眉。

闻言,陈月忙站起身来,三两步跑过去,“是是是,阿姨你哪儿找到的啊?”

“就你们垃圾筐里啊。”保洁阿姨觉得她这问题很莫名其妙的。

“哦哦哦,谢谢阿姨啊。”陈月停在保洁阿姨跟前,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脏手,才抿嘴为难地伸手接住了这只小浣熊。

“以后扔东西,想清楚点。真当这刨垃圾很好玩了?好了,快点儿回去吧。”

陈月不知道保洁阿姨什么时候进来清理了垃圾,可都不重要了,这狗儿子能回来就好了。

陈月去厕所洗了个手,从水龙头里出来的自来水冻得她的手刺痛,可依旧抵挡不住她抱着狗儿子时,心底浓浓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陈月紧紧把小浣熊抱在怀里,哪怕它现在没有丝毫温度,她也毫不嫌弃,仿佛它从未被丢进垃圾筐里。

狗儿子,你爸爸不要你了,我要啊。

虽是这么想,可狗儿子被抱回去以后,便只能被“雪藏”了。陈月觉得,它就像私生子,她不能带它去学校,也不能让陈妈知道它现在被她永久拥有。

这就像,她对宋尧的喜欢一样。

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时,陈月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宋尧那轻佻、冷漠的嘴脸,还有那些冰冷无情的话语。

顷刻间,再次不受控制地湿了眼眶,为什么分明受委屈的是她,被欺骗感情的是她,宋尧还能那么理直气壮。

这就是渣的最高境界吗?渣得明明白白的,一点幻想都不给留的,真过分!

她赌气般撅起嘴来,吸了吸鼻子,试图缓解心脏那一阵一阵的抽痛。

真是糟糕透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大发慈悲,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倾家荡产、可怜至极、需要别人大发慈悲的人。

真不要脸,还把人家儿子拐回来。

第二天早上,宋尧在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检讨。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首先,关于昨晚我对沈星桥老师的殴打,以及前段时间何尺甜老师被打的事情,我郑重地给他们、他们的家人、给大家、给我的家人、我的国家道个歉……”

他前面规规矩矩地念了一通检讨的常规模板,虽然话语有些刻意,但态度还算端正,直到最后一段,忽然画风突变。

“……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意识到自己下手不够狠。”

闻言,台下一片唏嘘,其中夹杂着些许笑声。

“我没能替国家踢选人才,没有替同学们除掉这些误人子弟的老师,这让我愧疚不已。”

“只有开除学籍的惩罚,才能让我心安,希望敬爱的校领导们,能够满足鄙人的这一小小要求。”

“谢谢大家的收听,我的检讨完毕。”

他面露微笑,深深地鞠了一弓。

就这么想被开除吗?别人担惊受怕的事,他却还去求。陈月理解不了他的行为……越来越理解不了了。

也对啊,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代沟也很正常。

宋尧在圣兰中学引起了轩然大波,却一点也没有要收拾烂摊子的打算。在陈月心里兴风作浪,也若无其事,拍拍屁股就走了。

升旗仪式结束,他们回到班上时,宋尧座位已经空了。

原本堆了一摞书的桌面,现在空荡荡,抽屉里连一张纸都没有。

陈月忽然间像是失了心神,魂魄像是被人从身体里强行剥离,这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原来,刚才的检讨是他最后的道别。

她忽然转身朝教室外跑去,趴在栏杆处,看向校门口。

校园里茫茫人海中,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校园外车水马龙,她也识不得他在哪一辆车。

眼眶热热的,悄然湿润,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眼泪便先一步掉了下来。

“你舍不得他,为什么不留他?”黎瑶瑶忽然站在她身侧。

——我没资格留。

“上课了,没时间留。”她说着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说完,便又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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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觉得宋尧精神有些问题,他分明和我谈得挺好,对我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悦的情绪。却忽然迷惘而暴躁地拿起旁边的椅子,往我头上砸,像是把我当成了谁”,沈星桥躺在床上,一本正经地朝身侧的沈父说道,“如果真是,那应该让他尽早接受治疗。”

“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好,再去管别人的事吧”,沈父板着一张脸说道,“而且他人都走了,就算有病我们也查不了。”

沈星桥戏谑地说道:“宋尧他是个好苗子,你怎么给开了?”

“人家自己要走,我能拦得住?”沈父剜了他一眼,“而且他差点儿给你脑袋开了瓢,你不膈应他,我都怕。”

自从沈父和沈母离婚以后,沈父就开始又做爹又做妈了,又严厉又慈爱。

对于这次事故,本来应该会到局子里去处理的,可是沈星桥并不打算追究,也就私了了。

沈星桥闻言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又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绷带,忽然也不知道想到哪儿了,只傻乐着说道:“爸,我还是喜欢瑶瑶……一点。”

“你配得上吗?人家一直是文科年级第一,保底清华北大。就你高中那吊车尾的成绩,报个师范都差点没考上!现在还得啃老,你拿什么喜欢人家?!”沈父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积积德吧,别去影响人家学习,你的未来也就这样了,人家未来还光明着。你也是个二十五六的人了,思想怎么还这么不成熟?”

被沈父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沈星桥也不痛不痒的。

撇撇嘴无所谓地说道:“晓得了~晓得了~喜欢而已,又不会真的做什么。”

两三天后,宋尧彻底地离开了阡城。

“准备做电疗吧。”叶庆明看完检查报告单后,沉重地说道。

“嗯。”宋尧垂着头坐在诊室的椅子上,淡淡地应了声。

随后,叶庆明接了个电话,不知是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看了宋尧一眼便出去了。

“嗯,又出现幻觉了。”叶庆明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道。

“我刚才从小少爷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一个大概,又是看到了宋警官和歹徒争斗的画面……”

宋尧闻声,原本还算澄澈的眸子蓦地黯然失色,脑袋埋得越来越低了,叶庆明为什么不能走远一点?

“应该是把那个老师看成了歹徒,才会动手……”

宋尧面无表情,只是睫毛微微颤动。

现在,他再也没办法摆脱精神病这个称号了吧。

他分明也想好好配合治疗,想要快点儿好起来,可是一些事情、一些话、一些人,导致他好不容易恢复的那一点点理智,倾然崩塌。

还能好吗?

还需要好过来吗?

反正也没人需要他了,他没必要再为了得到谁的好感而改变了。

——陈月。

宋尧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女孩灿烂的笑容……

阡城的天气逐渐转好,没有刮妖风,也没有下大雨,反而出了太阳。

陈月和其他好些同学,都攀附在栏杆处。与他们不同的是,她不是为了晒太阳,而是看着校门口。

偶尔有人和她搭话,她就笑着应两句,没人和她搭话,她便一直看着那个方向。这些天,班上的同学总是忍不住朝她投来同情的目光,似乎大家都觉得宋尧的忽然离去给她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陈月一直清楚自己的性子。当一件事发生时,她并不会当即给出很激烈的反应,而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后劲无穷。

开心与悲伤都会逐渐发酵,随后被无限放大,那个时候她才真的喘息不过来。

只是如今,才是宋尧离开的第三天,她便觉得扛不住了。她记得很久以前,童苒丽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她也是这样站在教室外的阳台上,望着校门口的方向。

兴许,这样望着,等到他们回来的那一刻,她就可以早一点儿看到他们了,陈月如此想着,望着那个方向出了神。

上课了。

“还有一周时间,就期末考试了,大家抓紧时间复习,尽量不要被外界不良因素干扰,最后考出来的成绩,可别让其他班的同学和老师看笑话。好了,现在把习题册拿出来吧,讲讲最后一套模拟题。”

自从旁边没有人以后,陈月觉得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了。

数学老师话一说完,她抽出了数学习题册,可是这本习题册好新。

她翻开一看,“宋尧”两个字映入眼帘。

陈月心里一惊,紧跟着是一阵剧烈的心绞痛,因为宋尧除了写了个名字,一个字也没碰!

真是时运不济,祸不单行,真该死,怎么偏偏就拿错了?!

前些天,陈月一直借用宋尧的习题册,方便看后面的参考答案,然后顺手就一直放在自己这里了。却没想到,宋尧会收走了她的数学习题册,留给了她一本空白习题册。

“你没做吗?”数学老师一眼便看到了她空白的习题册。

陈月抬眸解释道:“我做了,这是宋尧的习题册,他收错了书,把我的那本拿走了。”

数学老师一直以来对陈月的印象还算不错,很努力、很脚踏实地的一个女生,自然而然地相信她说的话。

“行吧,那你先用我这本听着吧,把他那本递给我。”数学老师说着,便和陈月交换了书。

这天中午回去,陈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给宋尧发个消息。可拿到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列表时,却找不到宋尧这号人物了。

她忽地心脏一揪,眼底浮上不安之色,同时张皇失措地点开了其他四个分组,不到一百号人的列表,她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也没看到宋尧,最后点进班群,群里也没了这个人。

“呵呵呵……”陈月鼻尖一酸,眼前渐渐模糊,她自嘲般地笑出了声,最近怎么这么爱哭了?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鬼样子。

宋尧把她给删了。

她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失魂落魄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看着窗台上那盆情人泪,几条绿油油的枝条垂吊在盆外,随风摇曳,一串一串的……陈月蓦地眼前一亮,脑子里潜在的记忆忽然被唤醒了。

她竟忘了,那串数字不知何时在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脑海里,不听使唤地浮现出宋尧的那一串□□:144xxxx48,这九个数字清晰无比,仿佛在怂恿她赶紧加回来。

可被删的是她,若是宋尧再加回她,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同意,但是,她找不到理由去加宋尧。

陈月越来越分不清,宋尧前前后后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了。

他真的喜欢她吗?

他真的不喜欢她吗?

算了,再挺挺吧。她收回目光来,往上提了提被子,准备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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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旁晚时分。

“想吃什么?”叶庆明问道。

“没”,宋尧摇了摇头。

刚做完电疗,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反而头痛得心慌。

叶庆明久久地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你舅舅说,要是你依旧没什么好转,就送你去美国,你母亲所在的医院。”

“那就去吧。”宋尧目光涣散,云淡风轻地说道。

叶庆明没想到,一直很抗拒精神病院的宋尧会应得这么爽快,一时之间,他竟分辨不出宋尧这是在求生还是求死。

一直以来,叶庆明不止一次向宋尧传输着:

——我既是你的医生,也是你朋友。我有义务治愈你,和你一样渴望你能痊愈。所以,我希望你能对我敞开心扉,配合我的治疗。

——无可否认,你是一个病人,你心里藏着掖着的那些事,并不会使你变得坚强,只会成为你的心魔。

——所以,以后出了事、受了伤、伤了人,请尽可能让我知道。这时候的我,不是警察、不是家人,不是任何会给你造成负面影响的人,只是你的心理医生,我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今天,他又重复了一遍这类似的话。

宋尧躺在病床上,垂着眼眸,依旧沉默着。

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那个瘦削的身影,他动了动嘴唇,喃喃自语般说道:“我喜欢了一个人,她喜欢绿色,连衣服也是,站在那儿远远看过去,就如同一株植物。”

“我以为是仙人掌,后来才知道是向日葵,可是我不是太阳。”

宋尧面容忽然不受控制地扭曲,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哭,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他像是忘却了表达情绪的方式。

似乎已经没办法准确地感知自己的痛苦了,只是忽然间脸上湿湿的。

他止不住眼泪,也止不住满溢的贪恋……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让人窒息了……这些事加在一起,也太致命了。

“她讨厌的事,我都做了,她讨厌的样子,我都有……”

“她说我可怕,果然是我吓到她了。”

叶庆明看着宋尧扭曲得不知如何安放的表情,顿时意识到,宋尧病情愈加严重了。

把很多关系都处理得一团糟,最重要的还是没有了宋尧,学校的日子忽然变得枯燥无趣,甚至是痛苦压抑的。

期末考试结束这天,陈月收拾完东西,正往租房搬。

走在楼梯口时,却好巧不巧地碰上了从四楼下来的童苒丽,她正和许雯绾热火朝天地谈论着什么,看到陈月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陈月微微垂眸,自觉退在楼道一边,给她们俩让开了路。

陈月以为,她和童苒丽从此以后大概就是如此,形同陌路人了,事实上,她还是想得太美好。

童苒丽往下走了两步,停在她跟前,轻巧地推了一把她怀里抱着的一箱子书。

怀里的箱子,在陈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嘭地一声落在了地上,翻倒了过来,噼里啪啦的,里面的书全都散了开来。

陈月反射弧一直以来都有些长,正如现在,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懵懵地看着童苒丽。

“难怪他们以前都想欺负你,你这样子,我看了都嫌恶.心,活了十几年都不带改变的?”童苒丽双手抱怀,轻蔑一笑。

闻言,陈月微凝眉,欲言又止地抿紧了唇。

“没人给你撑腰了,屁都不敢放一个了吧?”童苒丽似乎很得瑟,“看起来,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嘛,宋尧私底下说着喜欢你,可对外说喜欢的不还是黎瑶瑶,因为你根本就拿不出手~”

陈月露出的半截手指,逐渐握成拳头,她相信如果不是这身娇体弱的体质,一直以来,她会更愿意用武力解决事情。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和童苒丽打一架,或者被童苒丽打一顿,也不愿意这样,玩着字字诛心的文字游戏。

童苒丽也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眼底笑意更盛了,“怎么,想打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b数吗,你还真以为宋尧对你用情至深了?想一想,你自己得到的这些东西,你配吗?真以为可以好运到底?醒醒吧~”

陈月拧紧眉头,直愣愣地看着她,为什么连她在她心底最后一点美好,也要毁掉?

正在她想要张嘴说什么时,黎瑶瑶忽然从下面走了上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一地横飞的书本,随后黎瑶瑶才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阶梯上的三个人。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黎瑶瑶疑惑地扑眨了两下眼睛,又将视线移到书本上,半蹲下来,捡起一本书,翻开来看了眼名字,“陈月?”

“是你的啊”,她仰头望向陈月,用着略微责备地口吻说道,“早告诉你不要抱这么多,这下该长记性了吧!”

说着,她便埋头给陈月将书本捡了进去。

童苒丽见状,忽然不屑地看向陈月,“原来,你和她关系还这么好,还真是心大啊。难怪你从我身边抢走宋尧,也这么理直气壮了,呵呵~”

说罢,她轻蔑地笑了几声,便和许雯绾一同往下走。

而听到童苒丽一席话的黎瑶瑶,像是忽然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站直了腰,看向童苒丽。

那张绝美的脸,不经引起童苒丽心中一番醋意横生。

“所以,这些是你弄的啊?”黎瑶瑶一脸天真地看着童苒丽。

童苒丽见不得这张看起来天真良善的脸,“是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黎瑶瑶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不解,轻笑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比她高两个台阶的童苒丽,“做错事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她故意加重了理直气壮四个字,仿佛是为了和童苒丽前面说的理直气壮,交相呼应。

在童苒丽看来,黎瑶瑶这笑容像是在阴阳怪气地嘲讽她。还故意用“理直气壮”这个词来羞辱她,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被黎瑶瑶噎得难受。

“你就是喜欢宋尧,经常给宋尧送吃的那个女生吧,蜻蜓给我说过”,黎瑶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然后笑眯眯地说道,“虽然宋尧不怎么好,但是你要是想追他的话,那可能还得差这么一小截~”

说着,她还在手上比划着,拇指头和食指头之间的距离从半厘米不到,咻地,被她弹开到最大的距离。

她这个样子,看起来俏皮可爱,但在童苒丽看来很可恶。

“你!”童苒丽气急败坏地瞪着她,怒火攻心却不知如何反驳。

黎瑶瑶虽然和陈月一样,看起来挺好欺负的样子,可是她的硬件配置也太强了。样貌美、成绩好、性格自信张扬……完全有抗衡的能力,仅仅只是看起来好欺负而已。

黎瑶瑶见她怒不可遏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往前走了两个台阶,与童苒丽同一个台阶,几乎与她平视。

“很生气吧?可又没办法反驳,宋尧他就是不喜欢你,很委屈吧?”她眼角噙着笑,平和地说道。

随后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做出道貌岸然的样子,“你要搞清楚,是你喜欢宋尧,不是人家喜欢你,既然你动心了主动了,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你预料中的事情,怪不了任何人。”

“你不是小朋友不开心也不会死,结果只能自己承担,不管多难过你也只能自己熬。谁叫你有本事喜欢人家,没本事让人家喜欢你。”

闻言,陈月看不见黎瑶瑶背对着她的表情,只能看见童苒丽被她说得湿了眼眶,落荒而逃般往楼下跑了,许雯绾也赶紧跟了上去。

一直到那两人淡出了视线,黎瑶瑶才轻轻垂下眼眸来,粉润的嘴唇不自觉地微微颤动。方才那些话,不就是她日常在心底说给自己听得吗?

谁叫你有本事喜欢人家,又没本事让人家喜欢你。

真扎心。

“瑶瑶,麻烦你了,谢谢。”

陈月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识,黎瑶瑶扑眨了两下眼睛,重新整理了情绪,才回过头来,“我若是不来,你还真就打算忍气吞声了?”

她语气里颇有些责怪的味道。

“可能吧”,陈月轻叹一口气,笑了笑,一边俯身捡书,一边说道,“就是觉得没必要闹太大。”

陈月捡完书以后,和黎瑶瑶笑了笑,便又抱着箱子,往楼下走了。

会一直忍让下去吗?不知道。她不能像宋尧和唐蜻钰那样直接上手,也不能像黎瑶瑶那样在言语上取胜。这些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并不想付,而且这样的行为,会给陈爸陈妈惹麻烦。

她是来上学的,不是惹是生非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更何况,陈月并不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什么话不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过是有点扎心而已,缓缓也就过去了。三四年前,她可能还会因为这些人、这些事、这些话、这些看法,郁郁寡欢、萎靡不振,可是现在、以后,都再也不会了。

不过都是些爱置气的孩子罢了,有时候陈月还真是羡慕她们,心里会有一个自己义无反顾捍卫的东西,而她大底是找不到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浅笑,记忆回到了宋尧生日那天,两人在河边漫步的情景。

那时,她告诉宋尧,太过理性,不会少什么乐趣。

但没告诉他,太过理性,会在某一刻觉得疲惫不堪,就比如现在。

你明知是没有必要的,可还是忍不住地感觉疲惫,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黎瑶瑶走上三楼,晃眼间从半开的后门里,看到杜景琛的身影。

她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推开门来走了进去后,她戏谑地开口说道:“杜景琛,还不走吗?”

其实,她能想到,杜景琛就是想多看一眼陈月,毕竟陈月一直都走得很晚,除了这个原因,她是想不到杜景琛能比陈月走得更晚的理由了。

杜景琛闻声淡漠地看了黎瑶瑶一眼,便背起书包离开了座位。

在杜景琛与她错身而过时,黎瑶瑶忽然压低声说道:“是不是觉得宋尧走了,你的机会就来了?杜景琛算了吧,我觉得你没必要去尝试了,尽管陈月是喜欢过你,但你不适合她。”

黎瑶瑶没想到,现如今自己说话也会变得如此温柔,她本以为自己会耿直地说出一句,你不配,什么的。大底是受了伤,太容易感同身受了,便收敛了戾气。

她喜欢过我?

杜景琛闻言心里一惊,回眸看向黎瑶瑶,那迷惘的眼神似乎在求证什么。

黎瑶瑶见他这眼底藏不住的疑惑和惊喜,忽然挑眉戏谑地笑道:“你该不是还不知道她以前喜欢你吧?也真是迟钝。”

“她没说过。”杜景琛闻言有些窘迫,但依旧认真地开口。

“噗哈哈哈哈”,黎瑶瑶捂着肚子,笑出了声,“你这是还怪她不告诉你的意思了?”

杜景琛见她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不禁收了收下巴,抿紧了唇。

“杜景琛,你应该能听到她们方才在楼梯口说的话吧?毕竟人去楼空,这里也这么安静。”反正,她是不会相信杜景琛没听见。

见杜景琛沉默不语,黎瑶瑶就当他是默认了,继续道:“知道她为什么后来还是喜欢上宋尧了吗?因为宋尧会义无反顾地护着她,而你不会。在你还在想她们之间发生什么矛盾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抢先一步,去做你想做的事。”

刚才你没有站出来帮衬一句,军训那天你也没站出来送她去医务室,就连告白也是……你始终慢了一步,为了你心中可怜的骄傲和正义。

“你始终在找一个上前的理由,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上前的理由,你和她错过了就错过了吧。”

黎瑶瑶渐渐收敛了笑容,放缓了语气,话锋一转。

“希望你以后能对蜻蜓好点,她只喜欢了你一个人。虽然对于她上次的行为,我也不认可,可你知道的,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个样子了。而你每次都是事不关己地由着她去做,从不去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久而久之,她在心底就以为你默许了她的做法。”

“你或许觉得她已经十几岁快成年了,不至于不懂这些道理,但是她的家庭教育,你也是知道的。她被宠坏了,不像陈月那么懂事明事理,所以麻烦你,就算真的做不到喜欢她,也别无声地纵容她这些行为。”

“你或许觉得,她喜欢你,是她单方面的事,但是她以你为理由,伤害了多少人,你心里不会一点数都没有吧?”

“所以,这早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听到这里,杜景琛渐渐明白,黎瑶瑶并不是为陈月而来,而是为唐蜻钰而来。

“我知道”,杜景琛面无波澜,语气依旧平淡,“我给她说过,她不听。”

闻言,黎瑶瑶愤然地看着他,忽然抬高音量,厉声吼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为了气陈月,故意和她走得很近,无形中给了她希望!”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黎瑶瑶一语惊醒梦中人,直戳杜景琛心底的阴暗面。

不知道寒假过了多少天了,清晨七点多,睡在双层床上层的陈月醒了,睁开眼来,淡漠地看着亮着的灯泡,没有丝毫想要起床的欲望。

反而一种沉沉的压抑感不知从何而来,挥之不去,这些天醒来,都觉得日子好艰难,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果然,没有宋尧、没有童苒丽的寒假,一点也不值得期待。

未来…不可期。

陈月侧过头,看着下面在书桌前,化妆打扮的陈姝。

“今天也要出去啊?”她闲来无事,慵懒地问道。

“嗯啊,要一起吗?”陈姝画完眉,回头看向上床的陈月,又说道,“妈最近老让我带你出去走走,要一起吗?”

妈?

她心里隐约觉察到什么,她是有表现出了什么异样吗?

又让他们担心了……不该。

陈月扑眨了一下眼睛,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去哪儿啊?”

陈姝朗声道:“安德寺~”

“!”陈月心里一怔,扑腾一下坐起了身。

安德寺……安德寺……宋尧……宋尧。

“怎么了?忽然鬼畜。”

“没没没……”陈月忙摇头,随后认真说道,“不觉得很远吗?”

“爸爸开摩托送到镇上,那儿有朋友来接~”陈姝回过头,一边回复她的问题,一边对着镜子,继续整理妆容。

“朋友?”陈月一脸狐疑,坏笑道,“是男朋友吧~”

“是啊”,陈姝耿直地承认了,然后又警告道,“你可不准给老爸讲!”

“怕什么,你都大学了,谈个恋爱也不为过~”陈月一边说着,一边踩着梯子下了床。

农村的房子里大多没有暖气,陈月只穿着秋衣秋裤,止不住地抖擞了身子。

“嘁,你以为我是怕这个啊”,陈姝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他还是以前那个男生,我是怕老爸知道,我那时候骗了他。”

还是以前那个男生?陈月抬起眼眸,看向陈姝,心底不知为何,觉得她浑身散发着一种名叫幸福的气息。

陈月所知道的以前那个男生,是陈姝初三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那个男生高二。认识没多久,他们就在一起了。

被发现的时候,陈姝已经高一了,男生高三,好像是因为男生的学习受到影响,被男生的班主任兼姑姑察觉了,然后还打了电话给陈爸。

算不得请家长,是两家人私了的。也就是勒令分手,陈爸态度很坚决,当时,两人配合着同意了分手。陈月没想到这两个人一直坚持到现在,还在一起。

她很难想象,陈姝和那个男生毕业相差两年,那两年里,一个在上高中,一个在外地上大学,是怎么坚持下来。

她啊,因为宋尧不在她身边还不到一个月,便痛苦不堪。陈月知道,其实,痛苦不是来源于孤独,而是没有任何等待的承诺,她得不到回应,对未来也没期待。

“姐,真佩服你~”陈月坐在陈姝的床边,一边穿裤子一边感叹道,“你真是太酷了~怎么撑过来的啊?!”

“我没觉得是在撑啊”,陈姝女神式抿唇淡然一笑,“大概是对自己对他充满信心,对曾经设想的未来充满期待吧。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很装逼?哈哈哈哈~”

陈姝回过头来看着陈月,笑容逐渐变态,脸上的婴儿肥,真可爱。

陈月穿上拖鞋,站起身来,眉眼带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幸福就好~”

你幸福,就好。

只要你幸福,我做什么就都还好。

“嘁,肉麻死了,要去就赶紧洗涑!”

陈月以前总是嫌弃电灯泡这个职业,现在忽然好像很热衷于当电灯泡了。

“你们去吧,我想慢慢爬到山顶上去看看。”陈姝提议去山腰的游乐园玩会儿,陈月婉转地拒绝这个邀请。

“行吧,那待会儿电话联系~”陈姝说完,便拉着那个男生走了。

陈月摸了摸背包里陈妈和她共用的手机,随后便放心大胆地往山上走了。

一段水泥路,一段石梯,如此交替循环。途中,气喘吁吁的陈月看到转角处边上供休息的亭子,却一点也没有想要过去休息一会儿的欲望。

触景伤怀,真是个恶劣的现象。

那条长椅……她和宋尧曾坐过的长椅,这个亭子是宋尧第一次表白的地方,也是她头一次在宋尧面前哭的地方,是被他安慰同时也狠狠伤害他的地方。

伤害?

喜欢才会受伤,谁又知道他有没有受伤呢?说喜欢她的人是他,说全都是假的的人也是他。

陈月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继续苟延残喘地往前走。

这一段路走得好沉重,是因为没人再背她、没人再帮她拿包了吧。

是因为这颗心里住了一个人,然后被一块无形的巨大石头给死死压住了。

“换个人喜欢呗~”

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么轻佻的话,陈月不自觉地望了望四周,行人三俩,没有一张熟面孔。

“呵……”她反应过来,自嘲般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终于到顶了,陈月站在观景台处,吹着风,望着山下的城市。

原来爬上山顶,也不是那么艰难。可是为什么当时就撑不住……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坚持,不该让宋尧背的……不该对宋尧动感情的。

陈月的目光停留在,那段石梯前,接二连三的,进入视线的都是成双成对的,似乎只有她是一个人。

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来。

点开□□,添加好友,输入了那一串倒背如流的□□号。

她决定了,主动加回宋尧。

就再感性一次吧。

“未亡人……呵~”陈月轻声一笑,这才发现这么久了,他的昵称竟然从未换过,她也是。

又是这种自作多情的默契感,她自我唾弃地咂了咂嘴。

——该用户拒绝添加好友。

在系统弹出这一句话时,陈月的心脏蓦地被什么东西攥紧,像是塞了个柠檬,酸涩不堪,痛楚无法言说。

还是生理上的反应来得比较快,随着鼻子一酸,便潸然泪下。

她趴在围栏处,垂下手机来,仰面看着天边的云雾,痛苦地低垂着眉头,怎么也收不回眼泪。

原来,宋尧一点机会也不打算给她留的。陈月以为他或许也和自己一样,在等对方先认怂,可是并没有,宋尧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的,毫无留恋地与她断绝联系。

山顶的风有些大,伴随着隆冬腊月应有的严寒,没有任何怜惜地从她周身四处袭来,惹得陈月的心境愈加悲凉。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观景台。陈月擦了擦眼泪,埋着头转身离开了观景台,来到了交香钱的庙房前。

陈月从书包的小夹层里,掏出了自己专门存下来的零花钱,不到一百块。

陈月撇了撇嘴,果然,贫穷才是最让她伤心的事。不过,她还是大方地挑了五张十块出来,朝庙房里走了进去。

她潜意识地看了眼记录册上的金额,最低都是一百块,她卑微地问道:“可以只交五十块吗?”

“可以的,祈福并不在钱多钱少。”记录人微笑着说道。

闻言,陈月这才乐呵地将自己手上的五十块递了过去。

“什么名字?”

“宋尧”,陈月不假思索道。

“斜王旁的瑶还是走之底的遥啊?”记录人一边写着“宋”,一边问道。

“呃……尧舜禹的尧。”

记录人手上的动作一顿,思考了一下,写上了“尧”。

陈月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记录册上流连,停顿片刻后,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看到杜景琛的名字,倒是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先是一惊,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太大众了,同名同姓很正常。

走出庙房后,她心里依旧耿耿于怀“陈月”那个名字,或许宋尧和她一样,写着对方的名字。

而那一页纸上,应该都是今天的香客的名字吧,如此想着,她再次拿出手机来,心底分明满怀期待而又不敢期待地拨通了宋尧的电话号。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机械而冷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怦…怦……怦………

是心跳渐渐消失的声音。呼吸系统似乎是崩坏了,快要呼吸不了了,耳朵快聋了,泪腺也坏了,全身上下的细胞都不再受大脑的控制了。

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宋尧是要断了和她的一切羁绊吧。

——我果然还是太麻烦了,太遭人讨厌了,才会被如此嫌弃吧。

——我这样的人啊,或许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陈月,你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你的父母和其他任何人……”

“可是医生,我若为自己的话,早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要为爸爸妈妈活下去,要为爷爷奶奶活下去……都活了十几年了,就再坚持坚持吧。毕竟妈妈的眼泪,太让人心疼了。

陈月魂不守舍地往山下走,她觉得不是自己在走,是这双腿在走,这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不属于她。

她给妈妈说过,她会努力治好自己的,她已经好了,不用再担心她了。

怎么能让妈妈伤心,怎么能让他们失望……都不能,都不能,都不能。

.

“小尧在你身边吗?”章浔生打电话给叶庆明问道,“让他接电话。”

闻言,叶庆明便将手机递给了坐在身侧的宋尧,温声提醒道:“是你舅舅。”

宋尧淡漠地看了叶庆明一眼,面色冷淡地接过手机,淡淡地开口:“舅舅。”

“你在哪?”章浔生声音平和。

“阡城”,宋尧淡淡地说道,随后又补充道,“马上就回来了。”

说完,还没等那边的人说话,便将手机递给了叶庆明。

叶庆明接过电话,只听那边说道:“你去阡城干嘛?”

叶庆明看向身侧,侧着脸看向车窗外的宋尧,他似乎并不想和章浔生说话。

叶庆明收回目光来,抿唇回道:“章先生,小少爷只是到安德寺来烧香。”

烧香?他什么时候开始求神拜佛了,还要特意跑去阡城的寺庙?

“叶医生,我希望你能明白,雇佣你的人是我,不是小尧。”章浔生冷冷道。

叶庆明闻言,明了章浔生的意思,是在警告他别和宋尧一起蒙骗他。

“章先生过虑了,我确实是陪着小少爷过来烧香的。”叶庆明不卑不亢地说道,“还有就是希望章先生,也能配合我的治疗工作,如果你也希望小少爷好起来的话。”

闻言,章浔生动了动嘴唇,冷峻的眉毛微微皱了皱,冷冷道:“那是自然。”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车上再次归于沉默。

一直到出了阡城的边境,宋尧依旧望着窗户外,忽然淡淡地开口问道:“叶医生,我在你的病人里面,算很难医的吗?”

“目前为止最难医的,也是耗时最长的,也是唯一个需要兼职做保姆的。”叶庆明半开玩笑地说道,随后温声坚定道,“不过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舅舅给的工资很高吧”,宋尧声音淡淡的,“不过,我要是你,遇见我这样的病人,宁愿不要这份工资,还能去多医治几个更容易治的病人。”

叶庆明闻声一笑,温声道:“可惜你不是我,所以体会不到,除了高额薪水,我有多想治好你。”

宋尧闻言,心里并无波澜,安静地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没再和他说话。

这天,陈月给陈姝打了个电话,便自己坐公交回去了。

从小镇到家里的路,陈月是走回去的,走在那座熟悉的桥上,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攀附在石柱上,安静地观望着下面湍急的流水。

停了许久,仿若思考着什么,未果,便又继续往前走了。

“昂、昂、昂……”

才走不到百步,陈月的注意力便被这类似小狗的叫声吸引了过去,她沿着声音朝路边用来标记地名的石碑走过去。

石碑后是两只小奶狗,一只白色的仰面躺在地上,直抽搐,另一只灰色的噗哒着四只小腿一边叫,一边朝她脚边爬过来。感觉到她的脚步朝它走近了一点,小灰狗吓得又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陈月蹲下身来,抱起那只小灰狗来,不顾及它脚上的黄色泥土,把它圈在怀里,试图温暖它颤抖的身躯。

小灰狗似乎很通人性,一被抱住便安静下来不叫唤了,只是脑瓜一直往温暖的地方钻,陈月再抬头看向那边直抽搐的小白狗。心底紧了紧,陈月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只小白狗撑不了多久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朝它走过去。

凑近一看,她心疼地皱眉,那只手在触碰到小白狗身体时,忽然退缩了。

小白狗抖得吓人,她忽然鼻子一酸,湿了眼眶,最后鼓起勇气,颤抖地捡起了那只小白狗。

两只小狗都被她护在怀里。

她在回到路上时,从另一条岔路口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老人。

两人似乎很好奇她手里的东西,便径直朝她走了过来,果然停在了她面前。陈月也松了松手臂,给他们看了看,摸了摸。

“这是别人丢了的吧?!”老头子凝眉,眉眼间尽是心疼,“这两只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扔了!好狠的心啊!”

老婆子也惋惜得只叹道:“那些龟儿子,要扔也不知道养大点再扔,这么丁点大,就是让别人捡了去,怎么养得活!”

陈月这才发现,两只小狗确实没有睁眼睛,她听说过小狗大概是一周到两周睁眼……这么看来是还不到半个月就被扔了。

“唉”,老头子长叹一口气,对陈月说道,“小姑娘,我劝你也别要了,真的养不活,免得欠命债。”

“是啊,它们要是死在这里,欠命债的就是那个龟儿子,要是死你手上,就是你欠命债了啊。”老婆子也跟着劝道。

农村里,一直都很信奉神佛鬼神,陈月能听出他们是为她好,但她还是执着地把那两狗抱了回去。

这是两条活生生的命啊,怎么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陈月原本以为,家里人应该也会反对她养这两个小东西吧,结果才走到家门口,陈爷爷便朝她走过来,说道:“陈月儿,你捡了个啥东西回来啊?狗啊,正好养一只。”

说完,陈爷爷又皱了皱眉,“这只白狗抖这么厉害,还能活吗?”

陈月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爷爷跟着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看,背着光,他现在才看清,这两只狗没睁眼。

“眼睛都没睁?!”陈爷爷诧异道,“能活吗?!”

陈月能感觉到陈爷爷的态度变化,他好像也不太想要这两只小狗了。

“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吧。”陈月自以为这是她现在,能说出的最理性的话了。

她想着这两只小狗,能多活一分一秒,那都是赚了。直到后来,它们相继死去,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有这么心大。

这天陈家人也没太管她,都知道这两只狗是活不了的,陈爸说让她抱回去,她也不听,便由着她自顾自去捯饬了。

陈月兴致冲冲地拿了一盒爷爷的老年花生奶,给两只小狗喝。

小灰狗小嘴趴在白瓷盘边,舔得很急,看来是饿坏了。而小白狗呢,依旧仰着身子,直抽搐,奶送到嘴边,嘴都不动一下的。

陈月难受地抿紧了唇,随后又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来,算了,她该满足了。

这会儿,从陈家屋前路过一个同村的大叔,看到这副场面,好奇地走过来看了看,随后,半开玩笑道:“得要喂牛奶才成啊,陈月,叫你爸爸买牛奶去~”

陈月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的,这花生奶都是植物奶,万一缺钙缺这缺那的,以后发育不好怎么办?

不过,她倒是没胆子让陈爸给她买,而是给还在外面玩的陈姝打了电话,“姐,帮我买几盒纯牛奶回来!”

——几盒?

陈月想了想,“先买三盒吧!”

——好。

电话挂断后,陈月便又去看着两只小狗了。她给小狗,做了一个小窝,忙忙碌碌地却乐不可支。

直到夜幕时分,陈姝还没回来,那只小白狗已经死了。

陈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爷爷,抓起它冰冷的身体,丢进了村里的化粪池里。

她没那么偏执,也早就知道会死的,只是看到这一幕依旧止不住心伤。

后来的时间里,陈月几乎寸步不离小灰狗,小灰狗只要没人抱着,就会“昂昂昂”的叫唤,放在狗窝里,也一边叫一边往外爬。

陈爸时不时从她面前经过,忍不住感叹道:“要是等我们老了,你能有现在一半的耐心,我和你妈也就知足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醋味儿,陈月哭笑不得地说道,“老爸你这人还真是,怎么还和一条狗较上劲儿了~”

这天晚上,陈月专门热了热买回来的纯牛奶,才给小灰狗喝的。小灰狗喝得津津有味,这总让她产生一种它能活下来的错觉。

冬夜,温度低得瘆人,陈月把小灰狗的窝搬进她和陈姝的卧房,可是小灰狗一直在叫,吵得陈姝辗转反侧睡不着,又接连着翻了好多次身,陈月最后还是把它抱出去了。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小灰狗依旧是一撒手就叫,无奈之下,陈月把家里的大橘猫抱过来,强行让它们相亲相爱。

在大橘猫的庇佑下,小灰狗可算是安静了下来。

陈月没带过小孩,不过这晚忽然觉得带小孩,也不过如此吧,真是苦了她妈了。

第二天,陈月早早地起床,又给小灰狗热了一盘纯牛奶,它依旧吃得很带劲。

陈月一边想着它什么时候睁眼,一边又想着要不要再去买几盒了。

直到这天下午,它忽然什么也不吃了,也不叫唤了,蜷缩在狗窝里,身子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苟延残喘……命悬一线。

陈月一想到这之类的词,眼泪便在眼眶里直打转。

陈月以为,是它吃的东西不够营养,便在网上搜了搜:“刚出生不久的小狗,应该吃什么才好?”

——羊奶粉。

——羊奶是最贴近母乳的了,最合适不过。

羊奶和牛奶有区别吗?

陈月不太了解,又搜了搜:“刚出生不久的小狗,可以吃牛奶吗?”

——不可以,牛奶中的乳糖和脂肪比例与羊奶中乳糖和脂肪的比例恰恰相反。小狗的消化系统还未健全,会导致腹泻,严重的,还会导致脱水死亡……

“!”脱水死亡。

陈月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只小灰狗身上,忽然觉得它连呼吸都难受。

怎么办呢,它要死了。

陈月一直以为,她把它带回来,让它多活一时是一时,却没想到,她让它在生前受到更多的痛苦。

或许它昨天,会被别人捡走……哪怕没有,那冷死,也好过现在脱水死亡吧。脱水死亡,是怎样一种感觉呢,陈月不敢去搜,但能知道,那一定很痛苦。

“姐,原来小狗不能喝牛奶……”她魂不守舍地对陈姝说道,“我现在才知道。”

“不能喝吗?”陈姝闻言,随口反问道。

“姐,我心里好难受,它快死了。”她虚弱地说道。

“不是早就给你说过,会死的吗?”陈姝意识到她似乎确实很悲伤,叹了口气,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死是活那都是它自己的命。”

闻言,陈月垂着眼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遇上我,也是它的命,倒霉催的。”

这天晚上,这只小灰狗果然还是走了,陈月没有看陈爷爷把它丢哪去了,不敢看。只是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狗窝,忽然就掉下了眼泪。

“姐,我是不是早点去搜一搜就好了”,她躺在上床,看着灯泡,轻轻地说道。

“唉呀,别想了,这又不能怪你,你是好心的啊!”下床的陈姝听不得她一直念叨。

死都死了还能怎样,况且本就活不了。陈月看起来大大咧咧,啥都不在意,一偏执起来真的有点烦。

闻言,陈月眼角悄然滑下两道泪水来,因为我是好心的,它就连死都是活该,对吗?真倒霉,怎么就遇上我了呢。

小灰狗死去的画面,再次浮现到脑海里。它只是一只不到半个月大的狗,不会说疼,只会叫,后来它连力气都没有了,叫不动了,呼吸都很微弱……最后呼吸没有了。

这是一条生命啊,原本还活泼乱跳的,转眼间,生命凋零了。

它来到这个世界,一出生就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没有睁眼,就被折磨致死。

它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样都不知道,连太阳都没见过,就死了。

在它一片漆黑的世界里,身体却受到百般折磨,它不知道该依靠谁,不知道这些痛苦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本来一直告诉自己,我把它捡回来,它能多活几天……就算多活一分一秒,那也是赚了。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多活一时半会儿,但我知道它最后那段时间,是痛苦不堪的。”

陈月强忍着哽咽,淡淡地说道。

陈月记得有句话说的,不要时时念着一个将死的人,这样他会死的不安宁。狗也是这样吧,她好怕,她一直这么念叨着它,它会死得很难受……去得不安宁。

“好了好了,那能怎么办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尽力就好了啊~”陈姝一边和手机里的男朋友聊天,一边耐心安抚陈月。

尽力……如果尽力的结果是这样,那她宁愿自己从未努力过。

陈妈忽然推开门来,看向抹眼泪的陈月,心疼地说道:“陈月儿,别难受了啊,早点睡吧~”

陈月忙擦了擦眼泪,“嗯嗯,知道了。”

她虽是嘴上这么说,但陈妈知道她心底依旧难过,便说道:“不哭啊,过两天,爷爷再给你抱一只大一点的回来。”

闻言,她忽然哭出了声,“呜呜呜……妈妈……我要的……从来不是狗,我……我要的是那两条命啊……我要的是它们能活下来,呜呜呜……”

我不是一个爱狗人士,对狗没有深沉的爱,我只是简单地想要那两条命……想要它们好好活下去而已。就算是被别人捡了去,只要它能活下来,都好。

狗死不能复生,茶凉不可重煮,旧人已去再不归。

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不可抗力,所以,执念再深又有何用?

她以为她已经很成熟了,现在看来并没有,她依旧很幼稚了。

她以为她已经很理性了,现在看来也没有,她仍然易情绪化。

好几天过去了,全家人都以为狗的事件就此翻篇了,只有陈月一个人心底深深地埋葬这份悲伤,逐渐发酵。

这些天,她总是走上顶楼,也就是三楼,看着围栏处的多肉。

最后目光总是停留在“女巨月”和“小桃子”上。

宋尧,你会懂我的悲伤吗?

算了,你要是能懂,那时候小顽童死了,也不会告诉我,你那里还有一大堆多肉了。

你要是能懂,也不会撇下我走了。

你要是能懂……算了,你还是不要懂了,悲伤的事,不需要太多人一起悲鸣。

除夕这晚,陈月抱着最后的期待,等待着宋尧的电话。

一大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只有她紧紧地握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眼,有没有开铃声,有没有开震动。

都开了,她又放心又失落。

一直到晚上11点59分,她也没等到宋尧的电话,随着鞭炮声响,她回到楼上卧房,上了床,抽出枕头下那本《诸子百家》抱在怀里。

这本《诸子百家》是和宋尧闹掰的前两天,她向他借过来看的,结果宋尧当时很大方地就说送她了。是因为说过送她,所以没有带走吧,却把她的数学习题册带走了,陈月每每想到这儿,都忍不住觉得宋尧小气。一本习题册而已,送她又何妨。

“海阔天空……”来电铃声忽然响起。

“!!”陈月心脏一怔,眼疾手快地拿起手机来,心脏伴随着鞭炮声加速跳动,每一根手指都止不住颤抖。

是一串陌生号码,阡城的。

她欣喜而小心翼翼地点了接通,手指抖得厉害,生怕自己点错了。

“喂?”陈月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但是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眉眼间也尽是悦色。

“喂……”杜景琛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是杜景琛。”

陈月微微扬起的嘴角顿时僵住了,眉眼间的笑意也渐渐消散,随后自己尴尬地笑了笑,意图掩饰心底沉重的失落,和逐渐溢满身心的哀伤。

“哈哈……杜景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景琛闻声,动了动嘴唇,“新年快乐。”

他的目光停留在杂物盒上的便利贴上,满目柔情地看着上面那一串数字,是和陈月相似的字迹。那是宋尧写下来的,陈月的电话号码。

宋尧走的那天,什么都没留下,就连垃圾都倒掉了。只在冰箱门上贴了这张写有陈月电话号码的便利贴,后面接了一句话:景琛哥哥,真对不起,鸠占鹊巢了这么久,我现在把她还给你。

“呃…”陈月愣了愣,忙笑着回应道,“谢谢,你也新年快乐哈~”

说完,电话两边都沉默了。

陈月这边的鞭炮声,异常响亮,而她并不觉得吵,反而感谢这鞭炮声,让气氛没那么尴尬。

“还……”有事吗?

在陈月开口的同时,杜景琛也开口了:“陈月,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陈月闻言,讪讪笑道:“别问化学了。”

杜景琛心底一咯噔,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手指忽然紧了紧,心脏莫名地有些疼。

“你喜欢过我吗?”杜景琛声音淡淡的,可是心底早已经波涛汹涌。

“喜欢过。”陈月闻言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回道。

杜景琛眼睛亮亮的,不知是喜是悲,又艰难地开口问道:“那你还喜欢吗?”

闻言,陈月垂下眼眸来,看着身前的《诸子百家》,淡然一笑,“我喜欢宋尧,只喜欢他一个人。”

她这一句话,直接断了杜景琛后面的所有问题。

“谢谢,我知道了。”杜景琛用最后的倔强说完了这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对不起啊,杜景琛。

除夕夜,又是一次电疗结束,宋尧也依旧在病床上躺着。

“叶医生,我想给一个人打电话”,宋尧头痛欲裂,面色惨白。望着窗外的那双桃花眼依旧好看,只是心神不聚连带着眼神迷离,他嘴里喃喃道,“可我不能。”

“想打就打吧。”叶庆明将他的手机递了过去。

“她不会想接到的。”宋尧摇了摇头,没有接过手机。

“她想不想接是她的事,可你有权利打过去。”叶庆明依旧将手里递在他跟前。

“我不想再做她讨厌的事了”,宋尧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忽然流下一行清泪来。

那天在车站台,陈月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字,每一个小动作,都像是在质问他、责怪他、摒弃他……那种剜心的痛苦太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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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宋尧的寒假终于结束了,没有宋尧的高二下期来了。

在班主任的安排下,陈月有了新同桌,是那个戴着厚重眼镜的男生,徐东升。两人都没想到兜兜转转的,最后还是成了同桌。

而杜景琛的旁边却一直没有人了,陈月听说,唐蜻钰退学了,又回了新加坡。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无关紧要了,很多事情都无关紧要了。

她有没有同桌也已经无所谓了,是谁也无所谓了,反正不会是宋尧。

而自从成为陈月的同桌之后,徐东升只要坐下,就总感觉自己后脊发凉。

一学期过去了大半,徐东升这个慢热的人,终于和陈月熟络了起来,也不像以前那样说话结巴了。

关于身后那双眼睛,徐东升后来还和陈月说过好几次。

“陈月,我总感觉后面有一双眼睛看着我……可是我往后面看,又什么都没有……”

“你中邪了”,陈月微眯着眼,故意吓唬道,“可能是被邪祟附身了,要不让你妈给你请个法师做做法?”

会调侃他这个,是因为徐东升的妈妈总是给他求各种各样的符,都说是开过光的,要不护身要不增运。

“你别吓我……”徐东升老实巴交的一个小男生,还真被她吓到了。

“没事儿”,陈月乐呵着,继续一本正经地蛊惑道,“我看了看,这虽是邪祟,但也不是坏的,放心,不会伤害你的~”

徐东升在她妈妈的熏陶下,一直很信鬼神之说,对于陈月的话,他也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陈月总是觉得徐东升太单纯了,可是说这些话吓唬他,并不会让她觉得良心不安。这算是她这学期,唯一一点可以真心笑出来的时候了吧。

“好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她对自己说出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又熬过去一天了,真好。”

这天晚上,她习惯性地摸了摸枕头下的那本《诸子百家》,却没有摸到。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拿开枕头来,下面空空无也。

哪去了?!

陈月整个心脏像是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她只要稍作呼吸,疼痛感便散开到四面八方……最后席卷全身。

她像是失去了理智,灯都没开,就急冲冲地拉开门,快步走到陈爸陈妈所在的卧房门前,忘了敲门,直接扭开门把手,推开了门。

在黑夜里,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床上已经睡下的两人。

陈爸听见开门的声音,忙睁眼,伸手摁开了灯,看向门口的陈月,“陈月?怎么了?”

在灯光的刺激下,陈月扑眨了两下眼睛,顿时恢复了理智,对陈爸笑了笑,“爸爸,你有看到我枕头下那本《诸子百家》吗?我刚忽然想看看,没找着。”

————清明节快乐————

宋尧:小伙子小伙子!

陈月:知道了知道了,就给我买一套别墅吧,豪华版的。

宋尧:什么别墅啊?

陈月:就那个啊,先给我存着,等我死了烧给我。活着的时候没住过别墅,死了必须得奢侈一把啊!

宋尧:……

陈月:诶……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不住别墅了……呸呸呸,不死了不死了。

宋尧:我让你一直住别墅,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陈月:让我住在你心里就好了,这样就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宋尧:别想这样敷衍我!我才不信那种骗小孩的鬼话!你必须实实在在,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身边!

陈月:哟我们尧尧长大了哦,都骗不到了~

宋尧:……

陈月:行了行了,别装哭了。除非不可抗力(死亡),我不会离开你的。

宋尧:能不能不要除了……

陈月:好好好,我修仙成了吧。

宋尧:嗯嗯嗯好。

陈月心理活动:对于傻逼男朋友,只能哄着,宠着,惯着……还有被他哄着,宠着,惯着……

“哦,你说这本书啊”,陈爸从床头柜上,摸了起来,“你妈今天打扫房间的时候,放桌上,我看见了,就拿过来看了看。”

陈月一看到那本书,心里一喜,眼底都满是笑意,“那……现在可以还给我吗?你要是没看完,我明天再给你看!”

她的脚步按耐不住地想要走过去拿过来,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要等到爸爸的同意才行。

“行吧,你晚上也早点睡。”陈爸看她那蠢蠢欲动的表情,宠溺地笑了笑。

“嗯嗯,好的”,陈月点点头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从陈爸手上接过了那本书,便喜滋滋地退出了房间,甜甜地说道,“晚安,爸爸。”

陈爸不经轻摇了摇头,又关上了灯。

他很少见到陈月笑得这么甜,她脸上是藏不住的满足感,说话也轻快婉转,这样子的行为倒更像是陈姝,就算是陈姝,也是有求于他,才会这个样子。

退出房间后,陈月紧紧地将那本书抱在怀里,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就算是,缩进被窝里,硌着难受,也没再放开手来。

陈月很久以前就很清楚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去依赖一个人。

因为,他会成为你的习惯,当分别来临,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你的精神支柱。

可是,有的人带着千军万马,用着上好的武器,闯进你的生命里。让你猝不及防、防不胜防,怎么都拦不住。

无论你心中筑起多高多厚的城墙,他都能攻破,最后成功地占领这座城堡。他做着这一方霸主,赶都赶不走。除了缴械投降,好好地伺候着,别无他法。

宋尧……我该怎么办?还有好多人需要我照顾,我还要为好多人活下去。我的生活原本就已经很艰难了,为什么你还要给我如此重创?

你真是太坏了。你说的什么,笑得一脸灿烂,说的什么知世俗而不世俗,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你太抬举我了。

.

他还是和母亲一样,住进了精神病院,这里满满的都是宋尧讨厌的消毒水味。

午后,宋尧走出了病房,安静地躺在花园里的一棵槐树下,靠着那棵槐树,睡着了去,直到叶庆明找到他,叫醒了他。

他睁开眼来,说道:“叶医生,我刚做了个梦。”

“说来听听。”叶庆明闻言,在他旁边找了块地坐下。

“我梦见,爷爷和歹徒搏斗的那个晚上,我推开门,将刀子插进了自己胸膛。然后我看见,爷爷将那个歹徒擒住了,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好多警察,还有好多白大褂……”宋尧仰面望着天空,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来,仿佛看到了什么。

“要是,死的人是我多好,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难过了……”

听着宋尧说的话,叶庆明忽然觉得自己不再适合当心理医生。因为,他缓解不了宋尧一点痛苦,甚至连带着自己都快陷进这无尽的深渊。

十七岁的宋尧,似乎永久地活在了八岁那年的阴影里。那天,阡城市区警局里一个关了十年的犯人出狱了,为了报复当年送他进监狱、毁了他前途的宋警官也就是宋尧的爷爷,提前调查了宋警官的地址和出入时间。

最后选了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动手,装作物业管理员来查水表,那晚事实上只有宋尧一人在家。宋尧开了门,在歹徒进来的同时,他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爷爷让他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他忽然很害怕地看向歹徒,然后电话被歹徒夺了过去。

“宋警官,你放心我是冲你来的,目前不会对这个小屁孩动手,当然要是五分钟后见不到你,那可就不一定了。”歹徒似乎在耀武扬威着什么。

宋爷爷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楼下,他一边给警局里的下属发了消息,一边安抚着歹徒的情绪。将近六十岁的资深警察,抓捕了多少犯人,破获了多少案件,立下了多少功勋,这会儿却异常地心惊胆颤。

才失去了儿子,难道现在还要他失去孙子?

终于到家了,歹徒给他开了门,他赶紧把宋尧支进了里屋。接下来发生的事,宋尧不知道,只是外边传来的打斗声,弄得他心绪不宁。

这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雨声雷声风声……还有打斗声,脑海里幻想的血腥场面逐渐扰乱了宋尧的心智。

最后,他紧握着一把水果刀拉开门,捅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薄薄的白色衬衫,瞬间染上血花,并且逐渐溢开。

宋尧这一刀子插进了爷爷的腰际,等宋尧醒悟过来时,满屋子都是警察,随后才是救护人员。

这晚本来还有半年就要退休的宋警官离世,本已刑满释放的罪犯,判处了死刑,唯独宋尧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然后继续苟活于世……

此时,叶庆明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忽然湿了眼眶。他想,若是自己上学读书那会儿能再努力点,多专研一些知识,是不是现在就能有办法救他了?

熬过了春夏秋冬又一春,到了高三下期开学。

陈月以为,宋尧已经成为了她心底掩藏的一个秘密,直到杜景琛重新揭开。

这一年里,她和杜景琛偶尔也会说说话,虽然不多,但至少比中考结束补习的时候,多很多。

上次说话,好像就在前一周,过年的那天,杜景琛给她打了电话,又像去年除夕那天给她说了句新年快乐。

开学这晚,杜景琛忽然走到陈月的课桌旁,对她说道:“今晚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陈月闻言一愣,和他一起走?

自从宋尧不在以后,他们就一直是各走各的了,一年多了,他怎么忽然想起……

“不了吧,我和你又不同路……”陈月还是拒绝了。

“我有话和你说。”

杜景琛态度强硬得有些可怕,仿佛她不答应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这个样子,分明不是来询问她的意见的,反而更像是来通知她一声的。

她还是头一次觉得,杜景琛有些霸道。

“行吧。”陈月垂下眼来,淡淡应道。

这冷淡的态度,让杜景琛觉得难受极了,她好像可以对每个人都笑意盈盈,唯独面对他,没了笑容,连声音都是冷的。

他再难受,终归也只能抿紧唇,咽回心底。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表现出来,不允许他摇尾乞怜。

同时他明白,就他现在这样,试图靠近陈月的行为,已经是一种摇尾乞怜了。但是,他没办法克制自己,一年了,他以为时间长了,他会忘记她的。可是她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别人乐呵亲热,他心底除了醋意横生,没有一点喜欢被淡化的迹象。

下了晚修。

陈月收拾好东西,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陈月和徐东升道了声“拜拜~”便朝后面的杜景琛走过去了。

杜景琛似乎早已经准备好了,等她一过来,便站起身来了。

一路上,都快走到校门口了,都没一人开口讲话。

“不是有话说吗?”陈月侧仰着头看向杜景琛。

她脸上依旧淡漠,这让杜景琛心脏再次陷入痛苦。

“你能不能对我笑一笑?”杜景琛眼底的哀伤,怎么也藏不住。

“你忘了?”陈月正回头来,垂下眼眸,看着地上的披上灯光的水泥路,声音淡淡的,“是你说的,以后别再撩拨你了,不要再对你笑得一脸灿烂了,也不要再随便靠近你了。”

闻言,杜景琛心底一怔,蹙紧眉头,痛苦不堪地看着身侧一脸淡然的陈月。

“呵……”他忽然苦笑一声,“我也说过,有喜欢的人,就不要对每个人都嬉皮笑脸了,怎么没见你听?”

陈月抬起眼眸,朝前方校门的方向看过去,轻声说道:“大概是因为,我希望我这样做,那个人会吃醋,能回来管管我吧。”

闻言,杜景琛忽然觉得眼睛涩涩的,抿紧唇,将视线从她的侧脸移开。

走出校门后,陈月抬头看向他,浅浅一笑说道:“没有其他的要说了吧,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她便朝回家的方向走了,而杜景琛不自觉便跟了过去。

“我送你回去。”他声音淡淡的,不知道压抑了多少情感。

陈月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嘴,什么也没说,任由他跟着。

快接近那个超市了,超市里的歌声,渐渐清晰。

“我能有多骄傲不堪一击好不好

一碰到你我就被撂倒

吵醒沉睡冰山后从容脱逃

你总是有办法轻易做到

一个远远的微笑

就掀起汹涌波涛

又闻到眼泪沸腾的味道

明明你也很爱我

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只要你敢不懦弱

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这一首《你就不要想起我》,还真是太不合时宜了。

走过了超市,到了巷子口,耳边的歌声依旧清晰,杜景琛忽然抓住陈月的手腕,哽咽地唤了声:“陈月……”

陈月条件反射般挣扎了开来,先杜景琛一步流下了眼泪,情绪激动地直摇头,祈求道:“不要拽……我的手……不要拽我的手!”

因为,在那段时光里,宋尧的这个动作,深深地刻在她心底,根深蒂固。她像个疯子一样,不过是被拽了一下手腕,却觉得是有人疯狂地挑拨她的心弦。

杜景琛的眼泪,随着她的话语而落,他痛苦地开口:“你就这么讨厌我了?”

“杜景琛,不要喜欢我了……不要喜欢我了。”

“是,我喜欢过你,我们曾互相喜欢过,是我太懦弱了,是我错过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撩拨你,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你们每一个人只要因为我难受,我都觉得这是对我的变相惩罚。”

“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你不难过,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喜欢你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扎在杜景琛心口,让他痛苦不已,不敢动弹。

“我能做的就是如你所说,不去撩拨你……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这样做也是错的……我该怎么办?”

“不要再喜欢我这样的人了,我活得没你们看到的那么好,我思想还很圣母,我还见不得别人受伤……可我什么都给不了。”

“一个宋尧已经够折磨我的了,你就放过我吧……”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用手遮挡着那满脸泪水。

她知道的,这脆弱不堪的模样,怎么也不该让杜景琛看到的,可是……太痛苦了,好多事积压在一起,好像再也挺不住了。

“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是折磨?”杜景琛好想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他骨子里的骄傲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折磨我的是你因为喜欢我而痛苦……可我……没办法满足你,你懂吗?”陈月依旧压抑着自己,生怕自己说出什么让杜景琛心碎的话,“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明白吗?不是我不想给,是我给不了!”

她痛苦地别开眼,转身离去,不敢再看杜景琛那双黝黑的、布满悲伤的眸子。

杜景琛,太抱歉了,喜欢上宋尧后,我这颗心便再也不受控制了,它被这个人填得满满当当的,不是我不想喜欢你,是做不到。

折磨我的是,你因我而痛苦,而我却无能为力。

因为自己被伤害过,所以陈月明白那种痛楚,是多么难以忍受。她早就已经不怨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了,只是没办法接受有人因为她而痛苦,没办法在另一个人身上,再次体味那种痛楚。

就当我是圣母婊吧,毕竟,我连活着,都只是为了不让别人难受。

陈月忽然后悔了,后悔那天送了梳子给宋尧。她不该许诺什么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崩溃,怎么还敢奢望和他长相厮守?

她忽然有些庆幸,还好宋尧并不喜欢她,还好他离开了。这样真好,她这糟糕的情绪就不会伤害到他了。

原来宋尧的离开,才是对她最大的救赎。

她无声地流着泪,走在橘色的灯光下,回忆着那天宋尧在身后大喊,他很喜欢那个礼物。

原来,宋尧的这份感情,无论真假,都让她痛苦不已。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可是天亮后,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长大,大概就是自己过得不如意,也不会去给别人添堵吧。

而陈月和杜景琛长大得太早了。

又过了些时日,是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日子。

整个高三年级,每个班自行召开一场隆重的家长会。

家长坐在学生的旁边,陈月是陈爸来的,徐东升是妈妈来的。他们两人似乎比较聊得来,后来,陈月细下一听,才知道陈爸一直在夸她这儿好那儿好,徐妈妈则是一直夸徐东升……还好他们最后达成了共识,陈月和徐东升都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何,徐妈妈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望向陈月,似乎要看穿她似的。

直到陈爸去上厕所了,徐妈妈忽然凑近陈月说道:“陈月同学是吧?可不可以给阿姨说说,你以后想考哪个学校啊?”

陈月懵懵地看着她,手指不自觉地戳了戳下巴,礼貌地对她笑着,想了想,回道:“目前还不太清楚,比较想去北方的大学……”

“北方啊?”徐妈妈微皱眉,似乎觉得不妥,“我们东升太怕冷了……”

“妈!”徐东升忽然喊道,“来喝口水!”

说着,忙把桌子上的纸杯给徐妈妈,递了过来。

徐妈妈看了徐东升一眼,两人眼神传递着什么,陈月看不清,也并不在意。

不过徐妈妈倒是没再和她说过话了,陈爸回来后,又过来十来分钟,便是家长代表上台讲话。

“要说我们班最优秀的学生,就是杜景琛了,几乎一直是第一。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可想而知父母肯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下面有请杜景琛的妈妈,景婵景女士上台来,讲讲你的心得吧。”

话语一落,景婵便从最后一排款款走向讲台,在她在讲台站住脚步时,陈月才知道杜景琛家的基因有多么强大。

景婵一站上台,就感觉整个教室在她的控制下了,美丽动人、端庄优雅,说的就是杜景琛妈妈这样的女人吧。

而景婵一开口,更是气场十足。

陈月忽然想起宋尧以前说过,杜景琛妈妈是教育局副局长,也难怪这么义正言辞了。

在这些义正言辞之后,她的态度变得温和,仿佛前一秒是教育局副局长,而后一秒她就只是一个母亲。

“其实,我没什么特别的心得,只是觉得在杜景琛还不懂事的时候,我能替他做出正确的决定。做他这个时间段该做的事,比如好好学习,交交朋友。当然是学该学的东西,交值得交的朋友。尽管,他可能不太乐意,做起来也很枯燥。可是我想,这样,等他想要展翅高飞的时候,至少不会臂膀无力。”

“至于他以后选择哪所大学,从事什么工作,我都管不到,因为那时候他也已经长大了,他有能力做出选择了。而我会尊重他的决定,支持他的选择。”

教室里一些家长听了都不免感动,陈月忽然觉得杜景琛大底是真的幸福吧。

他本该在这顺风顺水的日子里,过完一辈子的,怎么就倒霉催的遇上了她和宋尧了?

不该和他抢走宋尧的,不该配合宋尧那个家伙无理的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