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闻
作者:山神金鳞      更新:2019-10-26 06:58      字数:4522

桑葚反手就给了照珠将军一个耳光,小吉在她身后叫道“圣上打得好,你敢忤逆犯上?圣上再打一个!”

桑葚回头睨他一眼,小吉就缩着手不敢说话了。

照珠将军捂着脸,几次都羞愤欲死地要还手,但忍住了,低下头,揪住被子道“陛下想继续侮辱就来吧,我已经习惯被那么对待了。”

“啪”

桑葚给他另半张脸也打了一个耳光,然后退开一步,喊了一声“来一个太监。”

门外的宫女、太监、侍卫都吓得跑了进来,桑葚指派一个下手最重的太监道“打,狠狠的打。

此人对朕无礼,连称呼都敢用错,是因为朕多日不来,他要反了天了。”

太监立马冲上去按住照珠将军,左右开弓扇了十来个耳光。

桑葚理理身上的龙袍,这龙袍每一针、每一线似乎都昭示着她这一路的艰难血海,困难重重。

照珠本来还能忍得住,结果十来个耳光后也疼的发懵了。他术法被桑葚镇住封住大半,虽然打得过太监,但桑葚在这,他不可能还手。

——如此鄙陋下贱的太监,居然打自己这个豪族子弟!

照珠将军的牙齿都格格作响。

他的六个妾早都被恢复自由身,本家的叔伯兄弟,也全都死刑、发配劳教场,或者投诚桑姬。

桑葚做的很绝,让他被本家驱逐,断绝宗族亲属关系。

“别打了陛下奴家错了”

照珠将军咬牙切齿地低声哀嚎,声如蚊蝇。

这是桑葚给他强制定下的自称,照珠将军觉得自己被侮辱到骨子里了。

桑葚淡淡道“继续打。”

太监本来就没要停手,如今打得更狠了,照珠疼的缩起身体,手被按着也捂不了脸,痛彻心扉地叫起来。

“陛下啊、饶了、奴家,太疼了”

太监又是高抬手一个耳光,把照珠直接扇到榻上,太监还要再打,忽然被桑葚抓住手。

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少女道“朕不想再看见你这么无礼,若还有下次,你就会被斩首。”

她知道自己叔父的遗言是让自己活下来,她什么都知道。

照珠将军低下头,目光阴狠,恨不得生食她血肉,但抬起头,只能表情淡然,隐瞒下任何波涛汹涌

太监、宫女、侍卫走后,桑葚坐下来摸摸照珠的鼻尖,照珠僵硬地呆坐着。

照珠将军一直是瞧不起女人的,他认为世界的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男子汉,男子汉是保护女人的,男子汉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是天地间的真理。

但是桑葚看出了这一点,刻意让他用女人自我下贱的自称,这是对他尊严的践踏,对他人格的侮辱,对他地位的颠覆。

如此屈辱,如今只能先都忍下。

以后找到黑星神,让神明来灭杀神胎,岂不是易如反掌?

桑葚对照珠将军笑道“世间的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以前拉拢幕客画师,在书市大肆散播对我穷尽侮辱的书画,如今也要你尝尝这好滋味,如何?”

照珠将军本来就等着她来继续用萝卜侮辱自己,结果看到桑葚竟找来宫廷画师,不由得薄怒叫道“陛下!陛下别”

他慌了,爬起来拽桑葚的袖子,桑葚眼神示意一下小吉,小吉就撩起衣袍,跳到榻上把照珠将军按住。

照珠将军语气虚弱地反抗无效,宫廷画师讷讷地走过来,桑葚还叫来宫女、太监围观,给画师递笔递纸、调磨颜料。

“陛下”三名宫廷画师非常讶异。

桑葚看着照珠将军大难临头的表情,微微一笑“你们要把最精彩的部分画下来。”

于是,此幅传入后世的经典画作,不得不如下描写。

昭庆仁寺,广竖轻山。

珠金顶银,丛玉满堆。

江走湖散,海掀浪移。

军伍营卒,皆藏义士。

悲从何来,乐亦何出。

桑麻笋竹,锋利无穷。

甚思倍虑,人之远恒。

用尔则亲,弃尔则疏。

册页盈室,香茶丰屋。

如圣如贤,似神似佛。

体察深巷,终得良马。

位高权重,责深任广。

叉齿坚轮,战车匹世。

入库宝藏,实需伯乐。

后土皇天,主宰万物。

雪湖纳锦,秋燕吐芳。

浇田洒麦,犬过野林。

喘不过心,吼不令神。

忍心克性,是为人臣。

步履维艰,是为朝员。

驻足乡市,德留万京。

铃云响月,吹山奏海。

辱天欺地,无德无义。

一心千变,勿论专一。

时来运转,莫急祖例。

晨曦黄昏,拂晓明辰。

照珠将军气弱地躺着,小吉一直在后面抱着他双臂,现在也放开了。

虽然一个时辰,但也断断续续,时动时顿。

桑葚一身龙袍,略微闷出薄汗,她手里有两个玫瑰油空罐,可见她本人还算十分温和。

宫廷画师们一脑门的汗,桑葚问“画好没?”

拿过来一看,精致缤纷,细腻不失狂放。但还有部分上色匆忙,还有的地方上色没有完成。

“拿回去好好完成。”

桑葚道,这时照珠将军用枕头盖住脸,呜呜地哭出声来。

小吉抿抿嘴,幻想自己此刻附体在照珠将军身上。

“奴家也想陛下这么对待奴家。”小吉在照珠将军崩溃的哭声中叫道。

“不想。”桑葚转向照珠将军,道,“都已经哭了几回了,怎么又哭了?男儿有泪,可是不轻弹的。”

她只是冷笑,上前拿下枕头,把玩他一番,照珠将军带着哭腔道“放过我吧。”

“可以,白绫、匕首、毒药,你自己选一个。朕尊重你自由。”

照珠将军几乎要哭出鼻涕泡,泪水糊了一脸“求陛下放我出去,不要再陵辱我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你们男儿世界的金科玉律。”桑葚道,“我读过你们家族的千字三篇祖训,上面写着

人皆芦苇,男儿绝情方能立足。

妇人空仁,必将遭致仇敌报复等等语句。

你们很赞成对不义的仇敌进行残酷的打击啊,为什么自己一旦输了就如此不认账呢?

你们赢时,百般打击忌惮;你们输时,就开始苛求宽恕、恼羞成怒、对人性失望、搞悲情殉情一类的,一点都不果断。”

她捏了捏照珠将军的耳朵,笑道“你不如辛武将军黄宴。

他至恶,却也至胆。他输了,会为了全家来求我赐死,表里如一。”

桑葚走出宫殿,小吉冲照珠将军做了个鬼脸也跟上去。

太监宫女们对着门里一阵嗤笑,却不太敢明摆着欺负照珠,毕竟是圣上男宠。

但他们面对邻宫来的宫人,又是一番好吹捧。

“圣上让我打了他。”

“啊?那你一定很得圣上心爱吧。”

“也就那样总之、圣上对我们这一宫的都比较仁慈看重啦。”

“圣上留我们在宫里,我们的日子比以前可好多了,米粮不缺,也不强求,更没有随便滥杀宫人的事情。”

“对啊,我们可比宫外那些贫贱的百姓好多了。”

“前些日子挑粪的工人来求我点事,我就哎呀,现在可是在圣上身边当差,圣上又仁慈,不结交什么贵族老爷可不行,不够档次。”

太监们的对话,被墙外并没走的桑葚听了个十成十。

小吉也屏息静待,见桑葚表情微怒带着无奈,等到两人离开此地,回到大殿,桑葚见到其他殷勤的宫人,也不太愉悦。

每一个恭恭敬敬的宫人背后,都是各个贵族、封王、大臣、官吏的关系网。

宫内事务繁杂,没有宫人当助力是不行的。

但人性的弱点,让他们极易被贵族操纵,狐假虎威,携威自重。

这是无解的人性问题。

桑葚认为,一定存在完全不同于这种无奈的人性的地方。

那就是真正的人族,她们有真正不为名利诱惑、不沉迷于抢夺价值的人性。

“陛下,人就是这样的。你对他好,他就飘;你对他坏,他就怨。”

小吉见桑葚坐在龙椅上托腮出神,就找宫人准备热乎乎的栗子甜糕和文朝官茶,自己两手端着碟子过来说。

桑葚道“你可知人族与魔人的故事?”

“什么?”小吉一脸懵。

“罢了。”桑葚见他腿细如筷,只是腿肚子肉一点,就道,“你吃胖一点,这么弱不禁风,和甘蔗一样。”

“这是仿效人间女子的流行,陛下,美人都是瘦弱如柳、柔顺如风的。”小吉道,“陛下的确是比我还胖一些陛下易容又化掉了。”

“但是也有说法是抽湖为柳,凛风如刀。”

桑葚正这么说,听他一言,就摸摸自己的脸,“哦”了一声,拿来镜子,果然看见五官显露大半原本模样。

她施展术法,要给脸部易容,被小吉出声制止“陛下这样,莫名就比刚才好看。”

“你不是雪山灵吗?还看得出人的美丑?”桑葚道。

小吉撇嘴,坐在桑葚膝上,抱着她的脖子。

他凑近盯着桑葚的眼睛“陛下的眼睛一直很清澈,像湖一样,很好看。但是易容后,变黄变矮的脸,不配这双眼。”

“可惜易容不能改眼睛。”桑葚沉思道,“这是易容术的停滞和缺陷,也更容易让卧底间谍被判断出来。”

小吉嗤笑“陛下,根本不为这赞美所动吗?寻常女子听到这赞美,都会欣喜若狂呢。”

“我从小到大听到的赞美太多了。”桑葚笑,“你绝对想不到我前十八年,听过多少赞美之声。”

“那么,他们也夸陛下眼睛像湖吗?”小吉扭了一下,“陛下,他们都是虚假的吹捧,只有我是真正的欣赏陛下。”

“放屁呢你,起开。”桑葚推开他,“她们怎么就虚假了?真的很。”

她们的确真。她们是被京参买了一生,吃穿不愁,却要与世隔绝活在黑森林宅邸里的侍女。

桑葚知道自己想她们了。

“以前,有大妈妈夸我目若星辰,有二妈妈说羡慕我的睫毛。

我的第十七个姐姐说我的瞳仁是黑曜石和山崖在黄昏时的融合之色。”

桑葚遥遥想道“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十三岁生日那天下午,和妈妈、姐姐们一起做陶泥。

她们和我一起用泥土色调和了琥珀色给玻璃珠上色。

那个玻璃珠可真好看啊。

她们都说和我的眼睛一样,可我不信,那个玻璃珠在夕阳下,是漂亮到无以复加的,我的眼睛绝对没有那么好看。

所以你的这种赞美,的确很寻常啊。”

她说完,就看见小吉目瞪口呆。

“陛下、陛下第一次给我讲陛下以前的事”

小吉转而欣喜若狂地探前身体,“陛下有那么多妈妈和姐姐?和我们族群一样吗?”

“你们也如此?”

“是啊。我们族群里,雌性表征的长辈全都是母亲,等到新的雄性换体成雌性,就是新的母亲了。”小吉道,“我还以为陛下也是和人一样,只有一个母亲呢。”

“对现在的人族来说,只有父亲指定的女人才是自己的母亲。”

桑葚道“代孕、后妈、主母正妻的问题,都体现了这一点。”

“哦。”小吉并不感兴趣这一点,“陛下为什么总是说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就不能和我好好谈男女之事嘛”

“不能。桑葚道,“那东西总说也没意思,你有这动力,不如说点有用的。”

小吉腻歪地笑笑,拿起糕点给桑葚,桑葚摇手“我不饿,你吃吧,多吃点。”

小吉挤起眼睛,咬了几口糕点吞下肚,笑道“陛下忘记自称朕了哦。”

桑葚正要打趣他,小吉突然低叫一声,跌倒在地,桑葚起身弯腰查看,发现他居然咳血了,血直接喷到桑葚龙袍前襟。

桑葚用金刚术先给他护住,连叫太医。

没想到金刚术不管用,小吉打了两个滚,哀嚎着开始用手抠嗓子眼,桑葚帮他拍后背,也用术法帮他催吐。

太医仓促赶到时,就看见小吉吐出那几口糕点,糕点内藏奇毒,和唾液反应片刻,就会毒发肺腑。

太医拿手帕捂住吐血不止的小吉,宫人把人抬到殿内榻上诊治,就见他翻了个身,突然拿被子捂住自己,皆大感疑惑。

桑葚猛地叫道“全部出去!”

宫人、太医只好慌忙出门,桑葚上前一看,被子里居然显现出白痢疾原形。

因为还在吐血,苍白恐怖的皮肤被血染红、满口又长又尖的黄獠牙、皱起来的妖魔面部,都比较难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