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计
作者:山神金鳞      更新:2019-10-26 06:58      字数:4427

桑葚举杯又饮了几回,斋仪王爷终于忍不住了,当下就要责问桑葚为何把照世王爷关到反省室,结果大帐被人掀帘,照世王爷被桑葚的人簇拥走进来。

“照世王爷扰乱军心,臣将他关在反省室里。照世王爷的属下不知羞耻,还敢贿赂臣的随从,说要给照世王爷反省期间送女人进去发泄欲望,被臣抓个正着。”

桑葚站起来见了礼,拿出那个鼓鼓的钱袋道:“正是此物,证据确凿。”

照世王爷的侍卫瞬间怒气冲冲地瞪向桑葚身旁的芝琢,芝琢一脸淡淡的阴笑望着那侍卫,不屑的目光稍纵即逝。

送钱这事很寻常,非要拿到台面上说,就是桑葚不懂规矩、拎不清了。将军们纷纷露出憎恶的表情,但都不敢言语相斥。

照世王爷还是那个细皮嫩肉的王爷身子,没有任何责打。

斋仪王爷肃整了脸色,道:“督官倒是敢于自首,本王一提此事,督官就把本王弟弟送来了。可知王公不可入反省室的规矩?”

照世王爷连忙走到兄长身边,如泣如诉,又瞥着照珠将军博同情,照珠将军阴着脸死死盯着桑葚的眼睛。

一众将军皆薄积厚发,

“无论如何,督官把王爷送到反省室,简直是不守礼端,盲目逾矩。”

照珠将军道:“督官若诚心反省,就自己去反省室——”

“够了。”斋仪王爷充当白脸,“既然督官有自首的决心,那本王也没必要非要铁令降下。

本王原本想着,若督官在这席上还想不起自我陈词道歉,本王必要追责问话,但督官的确有一份妇人的胆气。”

最后五个字格外重音,满座大人也的确只有桑葚一个女人。

妇人果然胆小怕事,怂了——将军们很赞叹斋仪王爷的话里有话。

桑葚默默不语,握拳维持着姿态。然后她举起酒杯:“臣自罚一杯,此事翻篇,王爷可允?”

斋仪王爷道:“还要看督官有没有记性。”

桑葚仰头直接喝光了酒,重重撂下酒杯:“恕臣直言,如今内忧是铄城不稳,外患乃京寇围剿,内忧外患之下,诸位奉官还是不要哄骗斋仪王殿下了。

臣坦白,一切关于家奴的禁增令、削私屯兵、禁止营伎,乃至新教改革、还有明日要举行的绞刑大会,诸位奉官若是还想打败京寇,就别对臣如此苛责求全,别在斋仪王爷面前赘述不必要琐事,臣想斋仪王爷也有自己的明智判断。”

当真会说、照珠将军和照世王爷并排坐着,一个脸有隐忧,一个心有余悸。

以前桑葚殴打将军的事,他们正要一桩桩、一件件地全部告知斋仪王爷。桑葚就算摆这个谱,他们也要说,但顶多是在没有桑姬的场合告状诉冤。

“绞刑...大会?”

斋仪王爷惊诧了。

桑葚的家奴禁增令相当于完全暂停奴隶贸易,并且实际上不断地找理由恢复家奴自由。

但铁腕再强,也有疏漏暗角。

禁增令下,仍有大批违反者,被桑葚的人一并抓了,关在大牢里。

桑葚的告示虽然写着「违者头目绞刑」,却一直没有实施。牢里众人虽内外交通、各处送钱,却也没有一个成功被放出去的。

就这样耗着,众人都觉得桑葚其实是随便说说,其实不一定真的就绞刑。

这些犯人认为认为,她不敢面对奴隶贸易的一切疾风骤雨,他们相信她不敢犯众怒,毕竟她势单力薄。

他们的旁支花钱求情各位将军,这么多将军,不信降服不住一个妇人。

斋仪王爷认为,桑葚在给自己下马威。

但铄城兵符现在她手,不可鲁莽武断,免得她狗急跳墙。

首要任务是统一军心,逼她下台——当然,那是攻占京城胜利之后。

宴席过后,斋仪王爷的府邸内聚满了投诚者、亲信策士、幕僚将军、官家武士一干人马。

老爷们在正厅里点起曼陀罗烟,或侧躺或侧靠,侍卫在旁边伺候,他们开始了真正的内部会谈。

“她要办绞刑大会,暂停奴隶贸易,简直贻笑大方,不知道这个丑妇怎么想的。”

照世王爷满腹冤屈地凑近斋仪王爷坐下,给斋仪王爷递茶:“好兄长,你可不能对那个丑妇懈怠,她想要的就是权势,要从咱们手里夺走,她就算立功,也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

“恰是如此。”斋仪王爷面带讽刺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不喝茶,只抽烟,空出一只手来抚摸弟弟的头顶,说道,“但铄城保卫战、以及营救本王,均是她独领风骚、亲力亲为。

本王给过贤弟机会,贤弟怎么把目光就放在营伎家奴身上?

那妇人很会长远打算,单看她能立刻准备找机会、主动宴席上自首,逼着本王迫于压力原谅她,不给本王抓把柄,就足以说明并非愚钝俗类。

贤弟为何就轻敌了呢?”

照世王爷苦着脸:“兄长大才,为弟崇敬膜拜,为弟被那丑妇找遍借口欺辱,兄长可一定要给为弟报仇啊。”

斋仪王爷道:“那自然。”

幕僚家臣们也皱着脸仿佛和照世王爷同甘共苦,纷纷自陈。

“王殿下,实在是难以降服那妇人,臣下看着小王爷受苦受难,心甚悲痛,宛如滴血。”

“臣下甘愿领罚。”

斋仪王爷道:“大可不必,那妇人要的正是你我分崩离析,她才能坐享渔翁之利。”

照珠将军第五次掀开盖子,发现羊奶酥茶喝完了,就侧头看看侍卫。

侍卫秒懂,连忙移走旧茶杯,捧着新茶杯放下了。

照珠将军精致的侧脸被屋里的笼灯之光照的脸有金辉:“诸位,要她死是不可能了,此妇棘手至极,现在我们必须夺回新教派的话语权,让她众叛亲离,让民间舆论赶走她。”

“确实,那丑妇唯独是个在乎道理民心的人,却也疯癫难懂,手伸的长,管的极宽。”

“可她被众人攻击,会不会暴跳如雷反咬一口?”

幕僚们着实担忧。

暗杀、刺杀失败过几十次,她又是个不死的妖怪,对付以往的敌人,只需要杀掉、毁掉即可。

但对她则必须以更深重的方法,彻底摧毁,让她羞愧遁走,陷入迷阵被封印是最好的。

“她知道自己被构陷,可那些恶毒之词也伤不了她分毫?”

“只要是人,都怕被辱骂,她在民间名声臭成那样,还有脸赖在草原不走,难道文朝人更想杀她?”

斋仪王爷一抬手,幕僚们都闭嘴了。

“其实,还有一人。”

斋仪王爷重重吸了一口曼陀罗烟,身体如在棉花中徜徉:“乃是日落之城的遗子刑瀑,他并未死去,京圈人尽皆知。

他目前就在铄城附近,被我的人安顿下来,将来攻京一胜,即可引蛇出洞。

并且京寇那边聚集不少得道高人,我这边也得开始找文朝、凌风国的勇士能人,最好是发信求修行宗师来降妖除魔,我们一旦攻陷城池,立刻对付桑姬。”

照世王爷心存疑虑:“大哥,真的能胜吗?京寇可不是吃素的。”

“怕什么,小叔。”照珠将军悠闲地吐着烟雾,“桑姬定会拼尽全力,我等坐享其成,有何不可?而且如今已有贤人云集,众望所归。

我这里还有一个大宗师,就快到了,从修行门派下来的师祖人物,乃是天骄奇才,与桑姬携力定能一举破京。”

“而且男儿贵胄英气,不可放任穷酸妇人胡作非为。”斋仪王爷道,“你们都要立下功劳,方可服众。”

这个立功自然是有很大余地的,只要是自己人,杀掉多少敌人完全可以谎报,谁是头功功臣,还不是斋仪王爷说了算。

绞刑大会如期举行了。

奴隶贸易头子们被一排排牵着来到大广场,桑葚并不想搞这种公开绞刑的恐慌语境,但实在是这些奴隶贩子过于猖獗狂妄,气焰嚣张——毕竟以前是合法的。

这其中也包括抢劫妇女、逼良为娼的匪类,还有强占大批贫穷少女、女童集体代孕、儿童卖身的恶霸集团。

这些以前也是合法的,以至于民间生了女儿,都要计算着时间、地点、人数,千拜万拜龙塔大神,才敢出门。

否则不知怎么就被劫走,将来如何被非人对待必然是罄竹难书,亲人满目血泪,痛心疾首;受害者一身疮痍,绝望。

百姓们眼巴巴看着第一批人被堵着嘴送上绞刑架,惊呼连连,同时眼里闪动着仿佛狂热的神采。

“....如有再犯者,皆如此等后果——”

邕什宣读完三百多字的陈罪书,立刻让士卒放下绳索,那些人的脚下凌空,瞬间狂热挣扎起来。

斥女贰国的公开处刑,大致分为两类。一类酷刑,扒皮剥骨、凌迟火烧,要么就是火枪催着术法把犯人身体打成血窟窿。

还有一类轻刑,再轻却也是屠刀砍头,血溅刑场,见者无不胆颤心慌。

而绞刑架则是少数供给贵族轻刑犯的东西,基本也没怎么见于世间。

百姓们平静地屏息下来,紧张地盯着那些人挣扎,然后看着他们渐渐平静。

街上跟着主子出来的小僮、仆役、家奴都缩着脖子,脊背发热。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奴隶头目死掉,他们的死脸僵青可怖,在他们心里,那样的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万丈光芒的。

他们可以随意支使打手,可以任意殴打奴隶,他们的人生,明明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的确是死了。

第二批的头目显而易见地恐慌起来,然后被强行挂上绞索,他们有的终于吐掉嘴里堵的布,情急喊道:“冤枉啊,大白天、青天白日里杀起好人了!良民还不如家奴命贵——颠倒黑白,妇人当政,就是乌云蔽日啊!”

其他人是短促地污言秽语起来,这些人剧烈地“呜呜”地狂热挣扎起来。

邕什指着他们对台下远处,在封条外的围观群众,举着喇叭用传音术,声音传遍了几里。

她说道:“这就是违抗禁增令的下场,这就是敢掳掠、绑架、买卖、折磨良民的下场。以后谁还胆敢如此,皆如这些歹徒一样结局,再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

她亲自去拉了绳索,那些像虫子一样的头目立刻脚下凌空挂在半空,弹着手、蹬着腿一命呜呼。

民众屏息深吸一口长气,那气堵在身体里东飞西窜。

当天下午,对于严禁对妇女强掳暴行的宣告又印出来一次。

「强淫他人,受害者无论良民家奴,无论妇女男子,证据确凿,发配劳教场十年起算,若犯刑大于等于两次,男者剁掉子孙器,女者终生不准嫁人。

若还要作奸犯科、不履行刑罚、负隅顽抗,强制罚处,罚在劳教场劳动五十年。

胆敢与儿童行淫事的男子,不问缘由,不问意愿,不问是否夫妻、主奴关系,一经在儿童身上发现受害痕迹,若是男子,由剁掉子孙器,终生在劳教场服苦役起算。若是女子,由终生在劳教场服苦役起算。

如有人当场发现,举报犯人可以领赏金。」

这般写着的告示,让铄城等一系列城池的民众都噤若寒蝉,背地里恶霸们对桑葚穷尽侮辱之词。

关于劳教场和暴行证据的条款,桑葚也召集贤士智者商议写出新的规定,在铄城等叛军城池开始试点推行。

「劳教场内犯人,终生不可发生嫁娶之事。

劳教场里犯人对犯人的暴行,按各类判处去大漠挖金,生死不论。暴行严重者,如聚众寻衅滋事、强..暴伤害、暴打致重伤等,发配去大漠挖金,胜似不论。

劳教场教头不可逾矩暴行、不可虐待偏袒,相关奖惩如后。」

「关于强..暴之事的证据收集,以往一向具有滞后性的缺陷,对受害者素质、心态具有超出常规的苛求,鉴于九成的施害人为男性、受害人为女性,现令判断证据是否确凿,主要定论在以下几点:

受害痕迹,不限定于必须留存j液,任何摩擦痕迹皆有为铁证的可能

施害人证词逻辑必须前后一致

受害人证词逻辑混乱为贞洁观下的必然,允许两次更迭补充

两类证人的证词逻辑必须前后一致

施害人、受害人的身份、性格、过往经历、旁人评语不作为参考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