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
作者:山神金鳞      更新:2019-10-26 06:58      字数:4438

庆羊被女武士们围住,一拨女武士去搜她的屋子,她叫道:“你们不能搜!不能......”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卜姽看到那些人捧着一个盒子出来,里面是一张发皱的钱庄交子,金额为百金大数。

庆羊坐在地上:“你们打我吧,我是收钱了,但我.....”

桑葚已经冲出了府,去驱赶那些闹事的人。

然而墙倒众人推,既然御空术已经公之于众,她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起先寂静的街道被各家武馆的人团团涌入,高喊:“桑姬大人,我馆内女武士逃入你府,给个说法!”

“交人,女子过龄不嫁乃是触法,大人不要藐视国威。”

桑葚道:“你们莫要聒噪,她们跟随我乃是圣上亲旨,难道还有忤逆圣上的胆大包天之徒吗?

圣上并非出尔反尔的小人,你们来闹事就不要怪我把你们统统送进官府。”

人群中一个头包纱布的壮汉被簇拥过来:“昨夜我被你武馆的女武士邕什寻衅滋事,故意打伤,求大人给我个公道。”

府里正在围观的邕什立马火了:“你放屁,明明是你来挑衅,被我随便锁了一下喉而已。”

“我还失禁了。”那男武士要往地上倒,桑葚道:“你碰瓷也无用,来我府门挑衅者是你,难道还有把白说成黑的道理吗?”

然而说多说乱,桑葚最后懒得和男武士们吵架,往府里走,那些男武士就坐地上大叫,不放人不走,今天必须带走私自外逃的武士。

邕什回去后,被女武士们凑过去问:“你如何让他失禁?竟有这种本事?”

邕什摇摇头:“我只不过是跟人家偷学四天,才疏学浅,而且抓到他当时的破绽,才碰巧胜了。

但我后来想了一下,那锁喉技确实好用,只要辅以口诀,抓住要害狠狠锁住,便可以让人眼冒金星。但是失禁肯定是他瞎说的。当时并没有。”

“我们也可以学这招以后防身吗?”

女武士们跃跃欲试。

邕什道:“这有何难,来,我教你们。”

邕什惹怒的那个壮汉也在府门外一直逗留,桑葚本以为他们闹一阵就好了,结果竟然听到他们开始撞门,气的午饭也不吃了,提剑冲出去,凌空一跃,掐住一个头目的脖子,把他往府门外推去。

那头目只觉得脖颈被老虎钳住一般,他身后的闹事者也都被推搡出去,摔到地上。

桑葚露出杀伐姿态:“再来滋事,立时斩了你,砍掉脑袋挂在我府门前示众。”

虽然完全是做做样子哄骗,但那头目果然信以为真,桑葚的剑在他眼前晃了晃,就飞身回府,吹了口气,府门自行猛力关严,将闹事者全都关在门外不得进府。

午饭吃的很不愉快。

事多人也繁杂,庆羊无法自证,女武士们轮番对她思想教育,她最后张口结舌无话可说,找了个机会出府了。

出府后,庆羊只得回到自己的武场。

“我还料想是谁,原来是丧家之犬。”

“庆羊,你当通神贤者的狗快活吗?”

“母马同槽,她们快活的很呢。”

庆羊怒了,又冲出那武场跑到客栈落脚。但是在客栈又碰见旧日同门武士,这些男武士都有了家世,举杯欢饮一派和谐:“庆羊,多亏了你,才有今日。我们的御空术大为增进了,我们的国家也会日益昌盛。”

“你也算认清现实,那个桑姬娘们儿嘴上说为了女人,结果背地里还不是偷鸡摸狗,她和黄宴公子可是有一腿呢。”

“你虽说背弃了武家忠于主家的信条,却也是忠君了。”

那些人继续对杯畅聊,闲来品酒,庆羊把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下午的时候,桑葚府里又被人扔臭鸡蛋。然后和木大教头的家奴,以及朝堂上瞎了眼的贵族家奴披麻戴孝来她府前哭嚎:“还我主人完体安康——”

黄宴告诉桑葚时,桑葚道:“有他们的家属吗?”

“没有,都是家奴。”黄宴似乎明白了什么,“大人.....”

桑葚压住心头怒火:“让武士们驱赶他们。家奴是剑,他们背后的主子才是恶意来源。我们去宫里,现在最主要的是瘟疫的事。”

瘟疫令城池荒芜,只是一瞬间的事。仅仅因为有神龙庇佑国之昌运,就对百姓持肆意妄为的态度,桑葚对布汗国主产生了逼宫的想法。

这个国度,本来就摇摇欲坠。女人越来越少,注定要动乱不安。

“大人,圣上现在诸事繁忙。”太监身后站着护卫队,里面还有布汗国主身边的黑衣侍郎,刀卫。

桑葚看了他们一眼,出乎黄宴意料地顺从了:“那我就不打扰圣上了。”

她转过身要走,那刀卫果然开口了。

“贤者私自收纳外逃贤者,有什么企图吗?”

桑葚一看到他的时候就猜到了,既然是国主贴身侍郎,此刻出现在这里,目标自然是她。

“我回去自然会查明,给圣上一个交代。”

桑葚和颜悦色:“大人放心。”

她走了几步,刀卫把刀从刀鞘里轻轻抽出一点来。

“那么大人可知,护国五贤者来向圣上禀明了您私下污蔑圣教一事呢?”

桑葚回头行了个礼:“我今天来就是要给圣上解释自己的清白。”

刀卫默默看着她,像松柏一样站着,他的刀就在手中轻握。

身为近战的高手,刀卫一眼就能看穿敌人全部的破绽,桑葚是神胎,但即便如此,只要有术师协助自己躲避她的幻术,一旦近战,必能擒下此人。

桑葚和黄宴出了宫门,刀卫静静看着二人的背影。

大肃塔下人潮汹涌,桑葚和黄宴钢出宫就被骚乱吸引过去。

“据说有人要跳了。”

“是个女的。”

那座供贤人和武士朝拜的塔,最顶端站着一个人。

桑葚还没到的时候,庆羊站在塔顶向下望,就看到密密麻麻,黑漆漆的人群。

“不是我泄的密,我只是收了钱和铠甲,我没有再传授给任何人。”庆羊朝塔下喊,“我会证明我的清白。”

塔下的女武士很多都畏惧于大肃塔的高度和险度,即使她们有的学到了桑葚的御空术,也还没有融会贯通。

“你倒是跳啊。”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

“对啊,你跳啊。”

“你敢在神圣的塔上威胁我们?有本事你就跳。”

“赶紧跳,我好想看。”

在这呼声的海洋里,庆羊浑身颤抖,眼角泛红,向前踏出一步。

“我没有.....我没有泄密.....”

塔下,芝琢匆忙跑过来大叫道:“你别做傻事,你赶紧下来!”

“我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证明我的清白。我的钱和铠甲,都是他们说可以给我,我就算完不成任务....也可以给我....我才收的。我没有、我没有——”

庆羊有些慌了,眼前一幕幕走马灯飞过,她想起自己投奔到桑葚府里的一切,都是她这辈子甘之如饴的回忆。

武士的尊严不允许被污蔑亵渎,她即使用血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一种无悔的活法。

“可是....我、”

我不想就这么死。

我还没有去过武朝,没有看过大海翻涌,没有成为最强。在贤者府的日子很快乐,我不想就这么死....

退后一步后,庆羊流下眼泪看到跑上塔来捉拿自己的一队官武士,他们各个蹙眉凶目:“你赶紧过来,有什么好好说。”

但是庆羊知道,如果就这么下去了,只会是一场闹剧。武者什么都能做,唯独不能成为小丑和奴隶。

她的前半生像奴隶一样活着,只有在贤者府才能痛快地做自己,有底气去对那些地痞进行回击,不用担心被暗地里报复,因为有贤者大人。

但是想起桑葚的失望目光,和她匆匆走过不看向自己的眼睛,还没有成年的庆羊就一阵悲凉。

如果不向大人证明自己的清白,自己连这样的靠山也会失去的。

“喂,你跳不跳啊?这娘们儿,在这里给咱们演戏呢。”

“就算是你泄密又如何,那个通神贤者根本就不值得你忠诚。”

“我们谢谢你教我们御空术——”

塔下群众高呼起来。

大肃塔很高,巍峨入云,但庆羊修炼的耳力很好,能够听不到塔下那群人说话,但她看到那些官武士伸手来抓自己,就急躁起来,另一条腿也跨过栏杆。

卜姽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地跑到桑葚面前:“大人!快去救庆羊,她犯傻了!”

桑葚一顿:“怎么了?”

“她说不是她泄密,她要自杀证明清白。”卜姽着急地拉着桑葚的手,急的跺脚,“快点,大人!”

“你倒是快点下来啊,疯子,你不跳难道是做戏给我们看?”

地痞们哈哈大笑着起哄,庆羊几乎要被官武士伸手拉住后衣领,她往前一迈步,身体强行压下自救的术法,对着天空的霞光,高喊了一声:“桑姬大人,我没有背叛你!——”

然后她就像一只自由翱翔的苍鹰一般,张开双臂,在空中像一朵云轻飘飘地下坠。

塔下人群迅速退后,就像巨石砸落地面,一阵裹着血味儿的风扑到芝琢脸上,一丝血飞溅到她的脸颊。

芝琢颤抖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看手指,那血鲜红得炽热,还有人的体温,她烫手地剧烈哆嗦起来,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

桑葚急速赶到的时候,看到了一团乱七八糟的血,那是庆羊,但又不像庆羊。

桑葚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错愕的茫然感,听着身边地痞们的嬉闹声更是如临梦中。

桑葚发现自己是这么的无力,无力改变现实,无力改变思想,更无力改变死亡。

卜姽后一步御空而来,落到地上就懵了,然后她落泪扑了上去:“庆羊!”

“那不是大曲将军家的小姐吗?”

群众微微地试探性地说,他们几次三番瞥着桑葚,读着她的相貌,读着她的表情,读着她的身体。

人群散去,官武士来问责桑葚,桑葚脑子一团乱,站在原地动也不想动。

“庆羊死了吗?”

桑葚每个字都带着巨大的无力感,以至于十分颤抖,仿佛手指尖都在发冷,巨大的冷意吞噬了她,她好像看到了以前的庆羊。

做鸡蛋羹给自己吃的庆羊,莫名其妙对自己热情忠诚的庆羊,给自己拿来食盒的庆羊,还有害羞跑开的庆羊。

是她一直以来都以猜测来对待她,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来说,她只懂得对友人好,哪里知道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警惕呢?

她只是贪了点财,她平时穿的用的都很破旧。

她以为她对她的好是暗含目的,其实都只是她的赤诚之心而已。

桑葚走过去,看到不成形的尸体,眼泪顿时滚滚而下,她抚摸着血泊里的尸体,暗恨地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就抱住血泊里的手臂,放到自己怀里,眼前模糊,似乎还能看到活着的庆羊拿着刀站在自己面前,英姿飒爽的样子。

“是我来晚了。”桑葚紧紧地抱着残缺的断肢,“是我来晚了,是我的错,我没有安抚好你,是我的错。”

黄宴也哭了:“大人,不要太伤心了。”他因为悲伤而声调颤抖,“我也有错,我当时也被棱摩贤者骗了,我当时要是说点什么......明明我们一起去的将军府,我完全可以为她作证。”

青年跪在地上:“是我的错,我没有及时帮她说话。”

看好戏的人不在少数,但桑葚此刻懒得管他们。将庆羊的尸体带回府,安置棺椁后,女武士们都或愣或哭。

“我们要是不逼她就好了。”

“如果我也像庆羊那样被误解,也会这样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女武士们把贤者府挂上黑纱黑绫,刚要,就听到黄宴和卜姽拦着桑葚的声音。

“大人,您不能去,您去了会有危险的!”卜姽喊道。

她的声音穿透门廊,女武士们面面相觑,也跟着看过去,黄宴也喊道:“会被人抓住把柄参您一本的,大人不能去啊——”

桑葚搡开那两人,手提寒光凛凛的长剑,泪水早在脸上干涸:“你们不要拦我,我去杀了那匹夫,他来妖言惑众污蔑庆羊,我要取他的头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