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
作者:山神金鳞      更新:2019-10-26 06:58      字数:4426

国主大喜:“好!快召十二宫巫。”

虽然斥女贰国觉得单数吉利,但王宫很多军制官职都是双数,以前也是设立单数的,但总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病死或者赘余,渐渐就也是双数了。

宫巫来了,跪在地上去拿乌鸦笼子。乌鸦在笼子里感到危险,试图逃跑而不得。眩晕术一经召起,南曲才真正软了筋骨,在迷幻的漩涡里脑仁虽然消去了疼痛,却也麻木不适,不到一刻钟就受不了了。

“还以为你能撑多久。”桑葚冷笑。

黑乌鸦张开鸟喙吐出人言:“一两人参下油锅,一百滴活人血煮热,两者再加以普通瘟疫常用的祛病药材。

待红疹胀大结痂,再自行掉落消去,敷上晨露即可去除痕迹,此病可消。”

桑葚道:“陛下,已经有人浑身红疹死于热疫,此事不可缓待。只是人血过于残酷,”她转头问乌鸦,“经血也是活人血的一种,可用吗?”

乌鸦张口:“当然。”

国主在宝座差点跌下来:“经.....经血?贤者你可知那不祥之物!”

“陛下!”桑葚冷目道,“事已至此,救万民于水火只有此计。难道真的要在活人身上取血?为了救人而杀人,这是应该做的事吗?”

国主在桑葚意料之外的啰嗦,他召集了三百王宫阁臣,商讨用不用经血救人的事。

“就是那人参也是不小耗费。依臣之见,王朝人口冗余,男过多,女过少,陛下也知道现在王朝运转困难,已入僵局,不如就趁此机会......”

阁臣们接连给出这样的建议。

“千载难逢,不要让那贤者知道就好。”

“神教固然神圣,但王朝已经养不起这么多人了。陛下请深思。”

层层帷幔里,布汗国主的脸隐在阴影里。

“朕就听诸位大臣之计。”

无论如何他接受不了经血。

“贤者,就按你说的办。”开完小会后,国主安抚桑葚,“朕应该抛去敌意和恶意,贤者所言甚是。只是人参太贵,国库空虚,不知道贤者可有资金?”

桑葚没想到国主这么快就明事理了。不得不说她还是很欣慰的——虽然不怎么信。

“臣囊中羞涩。”

她的确是没钱。

布汗国主说他会想办法。劝走桑葚后,布汗国主捏了一把汗,这次竟然这么顺利,桑葚没有发火或者打打杀杀的。

“果然,如诸臣所言,那女人只要好好说说就可以安抚下来。”布汗国主欣慰地对阁臣们报喜讯。

“哈,臣不敢,还是陛下英明。”

“陛下已通安抚怒狮之术,臣等欣慰欢喜。”

桑葚出发去就在第二天凌晨,黄宴好说歹说也要去,令桑葚没想到的是,女武士里响应者众。

她只挑了二十几个修行高强的女武士,剩下的去了也是送死,她不想她们当炮灰。

庆羊是二十几人之一,她术法进步快的让桑葚惊讶。

卜姽和芝琢等人自然是留在府中。

黄宴虽然被桑葚要求留下看着贤者府,却还是坚持要去。她也就由得他了。

启程后,山高路远,全靠御空。山有万重云作顶,川由千垠海上来。举目四野,尽是云霞圣光,虚空乍现,华彩如繁花,一路倾塔落凡尘。

那山铺展开山脉连绵,内有河川经年不息,灵鸟齐鸣,瑞兽仰首,据说乃是神的住所。

是进不了的。进了就是个死。

以前是这样,但桑葚来了后就碰巧不这样了。渐渐的可以进,但进去的人无不失踪,然后残躯被山里的野兽吃的七零八落,然后被叼到外示众。

野兽似乎也得到了神的点化。

朝寺将军是唯一一个没有找到遗体的。之所以要救他,乃是他的灵鸽足爪上系着求救信飞到将军府里去。

作为大将军的其中一员,朝寺将军常年想进祭祀神灵,此愿比升官发财还重要,比妻妾成群还强烈,比子孙盈室还迫切。

桑葚来到脚下,就见朝霞如虎张獠牙,虽然是祥和圣彩,却勾勒出可怖妖魔的形状。其中更有血气蔓延。

某种意义上,斥女贰国供奉的神教塔里的龙才像真神,这个是打死的却更像妖魔老巢。

桑葚见那神光不掺一丝虚伪黑气,便知里面的确有真神盘踞。

黄宴紧随其后,桑葚看他一眼,没想到他的御空术还挺好。

黄宴紧紧地握着佩刀,准备一有什么危险就挡到桑葚面前。

“人数齐了,就走吧。”

桑葚等自己的贤者府武士、贵族随军、官武士、将军府武士、将军家属一大堆人来了,点清人数,才发话要走。

有人迟疑不敢进,有人握刀凛然东张西望盘查危险,更有人屏住呼吸细听可能的埋伏。

桑葚走在最前面,后面一个朝寺将军的侄儿,耀寺跑过来凑近她,被黄宴拦住,眼睛还是哭肿的肿眼泡道:“我叔叔就在山里,我想第一个看见他,我跟你们走在前面。”

“好。”桑葚随时准备抽出剑鞘里元淇给她的剑,抿嘴道,“我会努力找到你叔叔,若实在找不到,就请你节哀。”

失去亲人的感觉,以及担忧亲人安危的感觉,桑葚还没产生过。

对王曦是把她当可怜孤女,当成自己结义的年幼妹妹,但终究不是亲人。

自己还能找到亲人吗?

桑葚苦笑,她本来经过斥女贰国,就是为了去凌风国边境的化归山洞。

纯属路过而已。

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这里。桑葚也不想光看着不管。她想用自己的能力改变不好的现实,虽然不确定能否成功,试试总是比不试强。

她也相信自己能成功。

她还要去找李堡报仇,还要去找王曦,她会谨慎对待自己的复活,因为说不定....下次就不能复活了。

毕竟自己的一个灵魂已经没了。

这次再死,可能就是真死。

可以选择不来的,但桑葚知道自己现在在斥女贰国名声太臭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被传为娼...妓..贤者,自己被议论的事,她都知道。

哪怕很多女武士心里都对她怀有芥蒂,觉得她身子不干净、肮脏,她们看她的眼神就是那种抱憾的、可惜的,像看见美玉出现瑕疵的眼神。

“贤者大人长的那么美,术法那么强大,若是没和男人耍,没堕过胎,就是完人了。”

“对啊,好可惜。”

“本来觉得她是神一样的贤者,结果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一些女武士在贤者府里洗衣服时议论的时候,桑葚碰巧听到过。

她想要一个好名声。

“如果去救出最诚心信教供神的朝寺将军,就能改善口碑。”黄宴也曾这没说过,“只是太危险了。”

桑葚的目标是摧毁这个胡言乱语的神教。

但要达成这个目标,她还是不能逆天而为。民众中的口碑真的很重要,民心即是大势,而且她也不想像日落城那一次,吃力不讨好。

自己明明降妖除魔,却被传成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大人.....”黄宴的话唤醒了桑葚的走神:“怎么了?”

“大人,这里太奇怪了。”黄宴看向四周空旷的平原,羊马狮虎狼,一派生态图景,远处就是祥云晨曦,山谷里黑黢黢的格外显眼,像一湾漆黑的水潭,也像一只人的黑眼睛。

“的确奇怪。”桑葚道,“朝寺将军信里说,这里丛林密布,结果竟然都是平原。”

她不觉眯了眯眼,霞光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刺眼,桑葚抬手遮在眼皮上:“我们是在上山,刚从山脚进来,怎么上面没有坡了呢?”

耀寺的辫子上系着铃铛,一走一过铃声叮当:“贤者大人,我叔叔说他和从人都被困在一处山洞里,洞口被野兽围住,他们拿巨石堵住。我看这里应该藏有山洞。”

他有浓重的斥女贰国口音,因为说的有点着急,桑葚甚至都听不太懂。

桑葚象征性点点头表示了解,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来。

这里抄写着朝寺将军密信的内容,乃是布汗国主给的,特意翻译成文朝话。

「.......一日晨,入拜。圣光下四野,从人皆欢欣。

上山见狼群逐白鹿,臣举弓射狼,得狼皮。白鹿啼鸣,躬身似行礼。

二日,臣迷路,又遇虎逐白鹿,再射之,虎中箭奔逃。白鹿亦走。

三日,臣迷路,遇白鹿,其引臣入山洞......」

之后就是被群虎围攻的事迹,那些老虎张牙舞爪,免疫幻术,朝寺将军和小弟们在山洞里拿巨石挡住老虎,忍饥挨饿,发现山洞里顶上有小口可让信鸽走,便发来密信。

桑葚之前已经看过一遍。

“我们去找白鹿。”

桑葚把纸重新卷好塞进怀里,就兵分几路走了。

找了几大圈,一无所获。

庆羊作为防卫队站在桑葚一侧,紧张兮兮的:“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跟着狼群,或者虎群,总有收获的。”

桑葚道:“按你说的办。”

分队汇合后,尽管跟着狼群和虎群也没找到什么白鹿。

而且还发现了可悲的事实。

每个人都无法使用术法,就连桑葚也是,她对一头狼准备使用致盲的那个天赋术法,后果就是眼睛开始酸痛,金光闪了两下差点把自己晃瞎,连忙不再用了。

“看来不是那些虎群免疫术法,而是境内不能使用术法。”

桑葚道:“天色已晚,稍作整顿,进餐扎营,明日再议。”

她们把找来的能吃的蘑菇聚在一起,解下行囊,拿出肉饼、干菜酱、腊肉和粗面馒头。

耀寺那光辉流纹的袍子在桑葚眼前晃,他悲伤过度的眼睛还红肿着,但强颜欢笑:“大人累了吧,我的从人带了香茶美酒,一路背过来的,大人请用。”

桑葚想了想:“请问有多少?”

“很多呢。大人若想和你的幕僚分,也完全可以。只是每人分得的都不多就是了。”

“太好了。”桑葚站起来拍拍衣袍,跟着耀寺去了他那边的营帐。果然美酒华食一应俱全,肉炙鲜美流油,诱人味蕾,温酒飘香,酒碟在热水桶里微微溅起水滴。

耀寺让随从倒了两壶香茶,桑葚接过来笑道:“多谢,多谢只是危机四伏,喝酒不太好吧?”

“不妨事,这酒兑了茶水,根本不醉人。”耀寺举起图腾酒杯,“大人尝尝?”

“不必了。”桑葚道,“也请少用,注意安全。”

回去后,女武士们分享香茶,味道果然醇香,桑葚自己喝了一杯酒不喝了,她爬到树上赶走毒蛇,去看山谷那处的晦暗。

那里就像平白被挖出了一块,乍一看和盆地似的。她不得不注意它。

夜间正是入睡时,所有人都歇息下了。桑葚看见庆羊还没睡,就去问她:“你不是值夜之人,因何不睡?”

“大人,您还记得说过想教我御空术的话吗?”

庆羊的话倒是让桑葚没想到。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我.....我想学.....”似乎是思虑许久,庆羊的表情非常急迫。

桑葚有些警惕,庆羊的确不是她遇到的文朝人那样的温热性子,她一会儿特别热情,一会儿特别害羞,什么喜恶都写在脸上,不怕别人知道,也不想瞒着别人。

但这样的性格可以解释为斥女贰国风俗,也可以解释为有所图谋。

如果她安全回府后再说,桑葚不会觉得奇怪。

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说,不得不让人觉得她太着急了。就像是在这个独木桥般紧迫的环境里,逼着她彻底确定下来教她一样。

庆羊道:“大人,我真的想学。您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桑葚笑笑,“但现在也教不了,回去再说吧。况且现在危机四伏,不是合适学习的地方。”

“这样吗.....”庆羊顿时泄气了,“我真的很想学,大人不想教我了吗?”

“并没有,回去再说。你快去睡觉吧。”

桑葚有些尴尬。

庆羊走了,桑葚就回自己营帐,黄宴营帐就在隔壁,还亮着烛火。

“还不睡?”桑葚轻轻地问。

那烛火温柔地摇曳了一下,青年的声音传来。

“你先睡吧。我在画今天一路走来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