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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只看了一下就不动声色地飞快抬起了头。

她不知道陆璟之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既然有把握摁下这行字，她就知道他已经有了打算并且笃定能成事。虽然正跟他因为中午的事情冷战着半截了，但一码归一码，眼下余湘的事情为大，她勉强乐意和他冰释前嫌，无条件地暂时相信他一下。

沈栀迅速调整好表情，掀起眼皮朝卜光看过去，眼神里半点犹疑也找不到。

卜光的目光在他俩上打了个来回，对面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地稳当，看不出丁点开玩笑的意味，他怔了一会儿，把陆璟之刚刚的话字字句句又回忆了遍，似试探似确认般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止不用关了救助站、也不用担心维持问题，会有人捐款捐粮不说，我、我还能有钱，呃薪水拿？”

陆璟之淡淡嗯了声，确定回答他，“对。”

卜光眼里先是窜起股火苗，迸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喜，但火苗燃了没多久，又渐渐熄暗下去，踌躇了半晌，他开口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我也知道你们家庭条件应该都挺不错的，但这事真的不容易，也真的不是什么轻松活儿”

他话说的委婉，但坐他对过的人是陆璟之，卜光话没说完时陆璟之就已经明白他想表述的意思了。

卜光无非是觉得他“优渥”的家境叫他想一出是一出，心血来潮想以一己之力承包了那间收容站往后所有花费开销。更深一层意思，大概还觉得他应该做不了家里的主，与其现在话说得漂亮让人觉得有希望，到头来又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就还是算了吧

这层话里话沈栀也听明白了，但她现在就是个表明立场的摆设，在弄清陆璟之的想法之前，话头没引到她身上，她保持沉默就好。

然而她这念头才冒出来，卜光那双朴实的眼睛就朝她这头看过来了，既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又像是想叫她开口打个圆场劝一下“冲动”的陆璟之。

沈栀看着他，眼神一分也没往陆璟之那边移，嘴角微翘，风轻云淡说：“这些你不需要担心，我们既然说了，就能说到做到。”

卜光又是一阵沉默，他举棋不定，神情里的挣扎都快从脸上冲出来了，陆璟之看着他一时一变的眼神，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不等他开口，又继续问道：“你能在青城待多久？”

卜光脑袋里的天平其实已经很清楚的倾斜向一边了，只是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听见陆璟之问话，他啊了声，期期艾艾道：“我原本也没打算在青城待多久，就是过来你们学校试试看能不能找着你们的，来时就买了晚上的车票回港城”

陆璟之想想道：“港城到青城，高铁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港城就在青城边上，言下之意，这点路途都不算是什么距离。

陆璟之说完这句就没再出声，沈栀也不说话了，两人四只眼一起落在他脸上静静看着他，卜光顿觉压力骤增，被相貌出众的人不眨眼地看着本就容易叫他觉得不自在，陆璟之话里的意思又已经很明白了——

说的直接点，就是无论是青城还是港城，这两个地方在哪都一样，横竖来回一趟也就是吃顿饭的功夫，根本不算是个事。

卜光终于意识到，陆璟之在等他一个态度一句准话。

说起来他比陆璟之要大几岁，照常理说无论是阅历还是见闻他都是要更胜一筹的，但不服不行，有的人气场与生俱来，无关乎年龄大小，卜光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被他牵着话头走，甚至无端的，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让人莫名甘愿信服的力量

卜光想来想去，捏着热饮杯的手指都被烫红了，一咬牙，明确点头答应下来，“我干！需要我做什么你说！我妈打算在港城过完元旦再回江州，正常情况我原本也最多待到元旦之后就得走，但你要我留久点的话我想想办法，应该也行！”

他一番话说得壮士断腕般决绝凛然，看着跟要提刀去砍人一样，陆璟之笑意浅淡地扯了下嘴角，轻吐两个字，“不用。”

“你该回港城回港城，也不需要想办法多留几天，待到元旦之后就够了，能做成这几天也就成了，不成的话也耽误不了你什么，你可以按期回江州。”

“你只要尽快把你收容站的各种资料文字图片介绍之类的东西整理齐全发给我们就行，越快越好，今晚能给就今晚，今晚不行明天，最晚别超过星期六下午，还需要二次整理，不然时间不够。”

“其他的你等我们消息，30号到31号，大概需要你从港城过来一趟，到时具体情况我们会和你说明白，你调整好时间，把那两天空出来。”

陆璟之语速不慢，每句话又都信息量惊人，卜光脑速跟不上他的语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就三言两语地把一切都安排明白了。

卜光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他说的每个字都仔仔细细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消化清楚，才呆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三人说完话没在饮品店继续逗留太久，卜光晚上还要赶火车，沈栀和陆璟之把他送上出租，掉头往学校的方向折返。

沈栀知道余湘的保送名额跟卜光的流浪动物收容站有关联，但能绝地反击让余湘从庄韵手里抢回名额，总不可能是叫余湘去卜光的救助站奉献一天爱心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了，况且陆璟之还向卜光承诺了那些事情

沈栀实在想不通内里关窍，回去的路上，她和陆璟之暂修旧好，把“个人恩怨”先放在一边，不耻下问道：“你说湘湘的保送名额有办法拿回来了，又说可以帮卜光继续把收容站做下去，是打算怎么做？”

陆璟之也不愿意因为中午的那茬和她僵着，卜光今晚的突然出现让余湘的事情有了转机，对他和沈栀来说也未尝不是个缓冲，他的想法和沈栀一样，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剩下的元旦之后再说。

“余湘被截走保送的原因不是因为差了公益活动么，那咱们补给她个公益不就行了？”陆璟之说：“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为了为难她专门列出的那一整页的要求？”

沈栀回想了下，那一页密密麻麻的她背是肯定背不下来的，但最重要的几条还记得清楚：从今年九月开学起到学期结束的半年内、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的、能拿出实际的参与证明来的公益活动。

电光火石间，沈栀脑海中有道白光一闪，她乍然明白过来点什么，自然而然地就抓住了陆璟之的手，隐约能把事与事之间的关系串联起来了，但总就还是差着关键的那一部分

她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抓着陆璟之的手也越攥越紧，好像手劲能转化成脑力一样，但偏偏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索性她也不再为难自己，直接对陆璟之道：“你就当我记得好了！之后呢？要怎么样？”

陆璟之顺势反握住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边走边说：“卜光的收容站做不下去，原因说到底其实不过就是缺钱，只要能给他找来钱，他就能够继续甚至是相当愿意继续把收容站做下去那如果找钱给他的人恰好是余湘的话呢？你想想看。”

沈栀顺着的他给出的思路往后想去，如果是余湘来帮卜光把濒临关门的收容站重新开起来，那岂止只是参与公益，余湘完全能算得上是这公益发起人，比单纯的参与高出不是一星半点儿。

可问题是，收容站要运作起来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的投入就够的，它要一年到头数年如一日的不停往里投钱，何况这不是个可能有收益的投资项目，它就是完完全全的靠爱发电。

最重要的是，余湘可以一次两次去发起募捐筹来爱心款项，但不可能一直这么做下去，所以，“湘湘去哪给他找能不间断一直往里送钱的人？”

“马上就快有了。”陆璟之不紧不慢说：“每年元旦汇演不是都有中场互动环节么？这个环节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往年都是台上台下、老师学生之间做做游戏、配合魔术一类的，今年——”

“可以是呼吁流浪动物的合规处理安置保护！”

沈栀一下豁然开朗，“台下坐着那么多市区教育局领导老师，还有很大一部分有头有脸的学生家长，这种情况下做起公益项目，学校无论如何都会鼎力支持，学校支持，财大气粗的家长们就舍得出力出钱，有钱支撑项目就能成型，教育局一定会玩命宣传起来，提前为竞争下一年的省重点蓄力！”

陆璟之嘴角勾起，捏了捏她的手指，偏过头看她，“又聪明了，要是能别冷不丁就傻犟一下就更好了。”

沈栀方才想得入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俩人又手拉手了，她用力乜他一眼想把手抽出来，可使了半天劲还是纹丝不动，陆璟之不肯松开她，眼看校门已经远远出现在视线里了，他转过身，低头在她冰冰凉凉的脑门上亲了下，声音沉沉，“中午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我错了，别生我气，咱们先帮余湘把名额拿回来，其他的事到时再说，行么？”

沈栀一贯吃软不吃硬，她心里明白陆璟之不同意她去见顾成沂这事十有八九已经板上钉钉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可他一好好说话，她也就跟着软了，何况他说的对，元旦晚会没几天了，余湘的事才是眼前的正格。

那暂时和好就先和着吧，对，暂时！等这事过去她该争取还是得争取的！

她嘴一撇，把脑门又往前凑了凑，嘟囔了句，“一下不够，再来一下”

陆璟之轻笑了声，又给了她一个脑门么么哒，沈栀这才勉强满意，问他：“那咱们现在要去干什么？元旦晚会的总策在庄韵手里，咱们想在中场互动时下功夫，到她那里审核肯定不会给过。”

“你说的对。”陆璟之从口袋拿出手机来，划到余湘的号码戳下拨出去，“所以现在——”

“先让余湘把总策的权利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