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兰受过这次教训后，消停下来，好一阵子不敢去舞厅跳舞。周秀才趁机火速从周围的青年才俊中筛选出一位令他满意的年轻人，替两人安排了见面。

周芷兰惹出祸事后，也是后怕，所以这一阵子都不作妖了，对于周秀才的安排她没有异议。

或许是特意了解过周家的女儿都是新式做派，对方把见面地点定在一家小咖啡馆。周秀才心中暗自满意地颔首。

见面那天，周秀才夫妻陪着二女儿，对方除了请来中间介绍人外，还特意多邀请了一男一女两位年轻宾客作陪。

几人落座后，中间人介绍了双方，随后便和周秀才夫妻找借口撤退了，把约会场所留给了年轻人。

“这位是我表妹，薇薇；这是我同窗好友，施荣。大家都是年轻人，坐一起喝咖啡人多了也热闹些。”坐在周芷兰对面的江淮，面上挂着笑意，一脸朴实地解释道。

两人第一次单独坐在一起喝咖啡，他担心周芷兰觉得不自在，所以特意找了个性活泼的表妹还有同窗好友一起作陪。看来他对周芷兰印象不错，所以为此煞费苦心。

周芷兰眼角余光暗自打量这家狭窄逼仄的小咖啡馆，四周环境有些幽暗潮湿，她低头发现垂在桌沿的桌布有一个很隐晦的被香烟烫坏的小洞，忍不住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抬头又看见对面黑脸厚唇的江淮，她心下越发不满起来。

因为兴致不高，即便是第一次约会，周芷兰仍然一直低垂着头颅，偶尔抬头脸上也挂着客套虚假的微笑。江淮的表妹薇薇一直试图活跃气氛，可惜不太成功，她苦恼着脸悄悄递给江淮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施荣一看场面有点僵持便提议说：“干坐着也没意思，不然，我请大家一起去看场电影。”

周芷兰抬头看他，心中对他的提议有点心动了。这人倒是挺会来事，不像他的好友江淮，就只会干巴巴坐着，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没意思透了。

“好啊，好啊。”薇薇兴奋地拍拍手掌，眼神渴望地看向周芷兰，“周姐姐，我们一起去吧。”

周芷兰犹豫了半晌，点头同意了。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江淮暗暗松了口气，感激地朝施荣微微颔首。

一行人很快换了地方，前去电影院。

看完一部国外电影后，江淮踌躇着要怎么送表妹和周芷兰回家。来的时候，江淮和施荣都是骑着自行车的，这回要散场了，但周家却是在青城的另一头。江淮没办法只好请表妹暂时留下来，待他送了周芷兰回家，再来接她。

施荣见状笑道：“我家就在周小姐家附近，不然，我顺路送她回去吧。江淮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负责把薇薇送到家。这样大家都不耽误时间。”

周芷兰站在另一旁，并不关注他们的谈话内容。江淮与施荣两人站在角落里商量好了，这才走出来。

江淮来到周芷兰跟前，满是歉意地把情况和他们的决定都告诉了周芷兰，周芷兰面色平静，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江淮如释重负，放松了僵硬的肩膀：“这个学期学校的教学任务比较重，我得一直上班到周六。周日的时候，我能再约你出来看电影吗？”他神色小心翼翼地盯着周芷兰，直到周芷兰点头，他平凡的面孔瞬间绽放出大喜过望的笑容。

江淮在一所中学教书，个性腼腆做事认真，平常对工作兢兢业业，十分用心。第一次见面后，就迫不及待地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可见他对初次见面的周芷兰印象非常不错。

周芷兰自然察觉到他殷勤的态度，心中十分自得。

就这样，四人在电影院门口道别后，各自分开。周芷兰回家后，周秀才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句，她含糊其辞地说道：“刚见一面，我心里没底，再看看吧。”

周芷欢闻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周秀才和周太太却对二女儿的回应很满意，他们暗自交换了眼神，脸上露出笑意，看来这次是有戏了。

周秀才得意地想，他还是很开明的家长，年轻人就应该让他们自由恋爱。江淮是青城本地人，家境殷实，祖辈都是大地主，世代耕读传家，再加上他本人从事的又是教书育人的工作，虽然比不上季少爷名头响亮，但却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婚约对象。

周秀才越想越满意，晚上临睡前对月小酌了几杯。

到了周日那天，周芷欢已经打算答应季东林的邀约，去参加青城劝业场的开业典礼。她事先问过家里人，周秀才十分感兴趣，周太太却打算留在家里照顾小七。

李嬷嬷对周秀才说：“那是年轻人玩乐的地方，你一大把年纪了，真跟着去了，他们还得分心思照顾你。”显然她不赞成周秀才也跟着去凑热闹。

周秀才被她教训了一番，脸色讪讪，确实拉不下脸再和年轻人挤。

“我就是这么一说，根本就没打算去。”他摸着鼻子灰溜溜地躲回书房。

下午，季家的司机准时开着车来到周家大门口，周芷欢准备带三个妹妹出门。周芷兰也跟着挤上车。

周芷欢十分意外地望着她：“你不是和江先生约好见面吗？”

“改时间了。”周芷兰面露不满，“难道家里人人都去得，就我去不得？”

周芷欢不想和她争吵，翻了个白眼坐进副驾驶座：“谁敢拦着你了！爱去不去！”

周芷兰转头对几个妹妹不耐烦地说道：“往里面挤一挤，给我留个位置。”

周芷若只能把周芷英抱起，让小六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几个人勉强在后座都坐好了，司机问道：“可以出发了吗？”

周芷欢看了一眼后座，点了点头。

青城劝业场自从筹办之始，便引得八方瞩目。这栋八层高的百货大楼，是由洋人工程师设计，典型的西洋建筑风格，讲究对称美和几何美感，最顶部是高耸的塔楼，装饰着旗杆避雷针。单这一栋建筑体本身耗资就高达上百万大洋，故听说劝业场一落成，便有无数的青城市民前来围观。

开幕这天，人群熙攘，季家的汽车在几百米开外便不得不停下来。司机歉意道：“周小姐实在抱歉，前面人太多，车根本开不过去。”

周芷欢没有为难他，十分理解地说道：“剩下的路，我们就直接下车走过去。”

司机面露感激，连忙停好车，下去帮周芷欢开门，扶着她出来。后座的周家姐妹也不得不下车。

周芷若一下车便感受到拥挤人群带来的汹涌热意，她面色严肃地叮嘱小五和小六：“待会跟紧我，别乱跑。”她瞪了一眼不停地动来动去管不住自己手脚的周芷君，“听明白了吗？你要是自作主张，我是不会管你的。”

周芷君原本还兴奋地左右转动小脑袋，眼神热切地看着四周差点收不回来，被周芷若郑重其事地告诫一番后，有点失望地垂下头，闷闷低声回答：“我知道了啦！”

周芷兰早就跟上去，牢牢盯着周芷欢，就怕一不小心被她甩下。司机在前面开路，护着周芷欢穿过大楼前面的大广场，走到通道口。

通道口两侧守着两排的保镖，四周还有背着枪的巡逻。走到尽头，有两个门卫拦下周芷欢一行人，要求她们出示邀请函。

周芷兰原本一马当先地挤过周芷欢，朝大门冲过去，被拦下后，她不得不停下来。瞪大眼睛刚想骂人，周芷欢便狠狠瞪了她一眼，从包里掏出请帖递给门卫。

“别给我找麻烦，不然我不介意现在就让司机送你回家。”周芷欢趴在周芷兰耳边，低声咬牙说道。

周芷兰回以她一个厌憎的眼神，到底是后退了一步，和后到的周芷若站在一起。

门卫检查过请帖，态度十分恭敬地鞠躬：“几位小姐，欢迎光临青城劝业场，请进。祝你们度过一个开心的夜晚。”

几人进去后，便有穿着西装马甲的侍者带领她们去贵宾室休息，等待待会的剪彩仪式。建筑内部是中空回廊式，十分壮丽宏伟，抬头仰望巨大的圆形穹顶，便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周家几姐妹一脸震撼，但只来得及看几眼便被侍者带走了。

“季先生已经在休息室等你们了。”侍者带完路，功成身退。

周芷欢矜持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侍者离开。

门内的季东林听到动静，开门迎接她们，他眼神扫过周芷兰，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僵住了，待看到她身后的周芷欢时，他眼中便只剩这一人了。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周芷欢，朝她扬起热情的微笑：“快进来，我等你许久了，就怕你放我鸽子，不打算来了。”他自动把跟在周芷欢身后的三姐妹忽略了。

周芷欢今天穿了一套浅灰呢子厚西装，脚下踩着牛津鞋，整个人精神焕发英姿勃勃。听见季东林的话，她高高挑起眉头，一脸似笑非笑：“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