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你生我养
作者:尔等      更新:2019-10-19 08:01      字数:5317

俆凝珠的丧事办了三天,因着是未成年及过世的女子,便不能葬入祖坟,于是徐家人就在理祖坟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好位置将俆凝珠下葬。

徐凝慧没有去送别俆凝珠,她想,只有等那些害她性命的人如同困兽一般,她或许才有勇气面对俆凝珠!那样新鲜稚嫩的女孩子,不该就此无辜丧命!

很快,御林军解散的消息就传到了徐凝慧的耳中,彼时徐凝慧正端坐在梳妆镜前,描绘着柳叶眉。眉头轻蹙,看不清镜中女子的西喜怒,问道身后回话穿淡色衣服的丫头,“只是单单解散了了事?”

“自然不是,只是毕竟御林军还有人在外替皇上奔走,待得回京之后,再做打算!”流月看着徐凝慧泠泠的脸色,话到最后,越发的低落。徐凝慧自俆凝珠死后,叫人越发的看不透,不辨悲喜的模样,使得底下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胆战心惊。

放罢手中的梳子,嘴角冷冷的笑着。当真是好手段,京城里的人最善忘记,几个月,几年之后谁还记得今早在清净寺发生的事情。只怕其中若不是掌权者在其中作梗,那里就这样稀里糊涂了事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徐凝慧对着流月挥挥手,又捡起了一只素色的银钗,慢悠悠的插在了自己的头上,对着镜子一笑,眉眼弯弯,净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孱弱,一双黝黑的眼眸带着不知名的星光,叫人视而不忘。嘴角带着柔柔的笑意,一看便知道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小娘子,一身合身的青翠衣裙,腰间带着一枚质地通透的玉佩,端的是清丽!

耳边传来小丫头的抽噎声,徐凝慧想到,或许是吴嬷嬷在教导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徐凝慧从镜子前转身,准备拿起玉竹放在软榻上的绢帕。窗户边上的另一个小丫头颇为沉稳的劝导,“世人都是可共患难,难以共富贵!你这样哭也是没有用,不如好生做好安排给你的事情,咱们姑娘不是那等刻薄的人,倒是攒了银钱,求出去才是正经,任是他得了秀才的名头,还有举人,进士不是!”

倒是个懂事的丫头,徐凝慧想到,她这话倒是为她点名了路。遂推开窗,对上两双惊讶的眸子,“你这丫头倒是说得对,去甘松那里拿些银子买花戴,期颐院出去的丫头,便不是一般人能攀的上!”

说完,徐凝慧就穿戴整齐,流月和玉竹进来伺候,徐凝慧浑不在意的对着流月说,“咱们皇上昔年可惜承受了不少李家老夫人的恩情,如今老夫人死得不明不白,真真是叫人寒心的很!都说皇上是以仁孝治天下,皇后的嫡母这样去了,倒是有些对不住皇上这些年殚精竭虑的治理了!”

流月将手上的参汤放到了徐凝慧的手上,有些不解,但是玉竹心里明白。“姑娘说的是,这样一来,皇上曲压在流言蜚语之下,满朝文物百官都看着,只怕京郊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善了!”

“喔,婢子明白了!”流月后知后觉的点点头,眼睛一亮,“姑娘放心,婢子会小心的!”

“去吧!”徐凝慧点点头,看着流月跨出了内室,而后转头看向玉竹,“让你问的事情,问的如何了?”

“回姑娘的话,五姑娘身边的两个丫头都被老太爷带走问话,至今没有放出来!”玉竹低头说道,“只怕,老太爷是有旁的打算!”

“知道了!”徐凝慧小口小口的喝完了参汤,“走吧,咱们出去一趟!”

玉竹点头,“可要带些银子?”

“多带些!”徐凝慧柔和而不失小娘子特有的娇憨的声音传来,“今日可是有事情要办的!”

玉竹这才折身回去取银子,跟着徐凝慧出门。

主仆二人,走到小湖边的时候,碰到了颤颤巍巍的王氏一行人。

“二婶!”徐凝慧福礼之后恭敬的站到一旁,自俆凝珠离世之后,这还是徐凝慧第一次见到王氏。

她老了,这是徐凝慧第一个反应,鬓边的头发竟然生生的染上了白霜,眼角眉梢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连粉都遮不住的皱纹,颤巍巍的模样连徐老夫人都不如。

徐凝娉扶着她,看方向应该是朝着徐老夫人的院子去,“四妹妹要出去?”

“是,这几日有了消息,想要出去看看!”徐凝慧道,又看向沉默的王氏“二婶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不料王氏却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徐凝慧,“珠儿去了,你确实连最后一面都被来送她,昔日你们不是好的跟一个人似得?”

这话有些指着徐凝慧冷血的意味在里面了,一旁的徐凝娉连声劝导,“母亲,四妹妹心里也苦!您何必呢?”

徐凝慧低着头,看着脚边生长的十分旺盛的草木,有几只蚂蚁自脚边路过。这世上不是没了谁就不能过的!

“连半点难过也看不到,怎么是心里苦!”王氏似乎是找打了一个丧女的发泄口,癫狂的对着徐凝慧说道。

头上没有了金玉之物,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素净的银钗,王氏也是换上了淡色的衣裙,想要上前与徐凝慧理论,却是被徐凝娉拦着。

“二婶,珠儿是您生的,却是我养大的!您疼,我也难过!她是我亲自送走的,那些害她的人,我也会亲自送到她面前请罪!”徐凝慧冷漠的说道,“您有资格伤心难过,我确实没有时间!”

而后对着徐凝娉点头,带着玉竹吵着大门的方向而去。

“母亲,您忘了珠儿一大半的东西都是四妹给的?连嫁妆都备好了,五妹没了,咱们都难过!”徐凝娉哽咽着声音说道,“可是您今日砸这里对着一个隔房的侄女发难,不是叫满府的人看了笑话,更是让四妹心寒吗?眼下珠儿是送出门,但是祖父将珠儿身边的人尽数带走,焉知不会问出什么来?京郊有山匪的事情,不过是寻了一两个替罪羊出来,解散了御林军而已!这个时候您应该打起精神来才是,五郎还小,您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叫他如何自处?”

这是徐凝娉头一次对着严厉的嫡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王氏眼泪不住的往下流。那个没了命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母亲送丧孩子,这样的疼痛感如何摸得平!“儿啊,为娘的心里痛!”一声凄厉的话语,叫在场的人尽数落泪。

徐凝慧踏上了金银楼,掌柜的就立即迎了上来,“淑清乡君来了!府上的事情,小的知道,可惜了这样好的徐五姑娘!”

徐凝慧点点头,算是应承了她的情谊,“可有银制的首饰?”

掌柜的自然是知道她买银制的首饰的用处,点点头,而后叫了小二送了来。徐凝慧挑挑拣拣终于选了好些。

金银楼的生意很好,不但是首饰的样式十分的新颖,而且掌柜的对经商很有一套。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在窗户外,等到了要等的人。

徐凝慧低头喝茶,听着喧闹的恭维声,慢慢的逼近,徐凝慧这才恍然的看去,是五皇子妃,宁氏。

起身的时候,看见她的肚子微微凸起,估摸着是有四个月了。“淑清见过皇子妃!”

宁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叫起,“本宫听说了乡君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天妒红颜,叫徐五姑娘早早的就去了!只是还请淑清乡君节哀才是!”

徐凝慧又是一礼,“多谢皇子妃!”而后才缓缓的抬头,“徐家不比皇子妃福源深厚,小妹即便是去了也没能葬入祖坟!没有长辈的照拂,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若不不好,”说道这里上前一步,目光泠泠的看着宁氏,“可记得千万去寻那些要了她命的人,所谓欠债还钱,欠了命自然是要偿还的!”看着宁氏明显发白的脸色,徐凝慧立即退开。对着四周的夫人姑娘说,“李家的老夫人才是凄惨,当日我在,原本以为经历了那样凶险的事情,还能够及时回到京城,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御林军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杀人,要不是世子来的快,只怕整座京城都是白帆飘飘了!”

“这么说来,李家的老夫人原本是可以活的!”眼睛咕噜直转悠的的夫人说道,看模样倒是何御史家的夫人。

徐凝慧从袖口中掏出绢帕,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我一个小姑娘倒是不甚清楚,只是依稀记得太医来时说道,要是有上了年份的参药在,老夫人或许救得回来也未可知?”

在场的夫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是听懂了徐凝慧话里的意思,当下就有几位夫人首饰也不选了,急急就回家去了。徐凝慧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步履缓缓朝楼梯的位置移动,玉竹将徐凝慧采买的首饰完完全全的展露在众人面前。

“玉竹,快些走,老夫人还等着了,这些日子才刚刚好,李家出事,少不得要去看看的。怎么说当日也是在一起受了磨难的!卫家的老夫人听说也不是很好?”

“是啊,卫家的一位奶奶才出事,老夫人在慌乱之中受了惊吓,听闻了此事之后,一口气不来,昨日听说卫家的人都开始预订丧仪了!”主仆二人的说话声一字不差的传入了剩下的几位夫人耳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将此事藏在心里。

三楼的宁冬荣看着栽了徐凝慧的马车离去,才听得身后的人问道,“你是说徐五姑娘的死不是外面传的那样?”

“是,很是凄惨!”宁冬荣点点头,合上窗户到了六皇子身边坐下,“徐凝慧接到消息前去接人,但是已经回天乏力!徐五姑娘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只与徐凝慧说了几句话就断气了!”

六皇子脸色微动,张了张嘴,终是没有问出口当日具体的情形。他不是蠢人,自然可以从宁冬荣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一二。

屋子里难得的沉寂,宁冬荣觉得奇怪,扫了六皇子一眼,竟然从一贯嬉笑的脸上看到了几分难过,心里闪电一般的冒出一个想法。但是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六皇子,京郊的事情,虽然皇上有意放过,但是必将是伤到了世族的颜面!既然徐凝慧做了台子,不如咱们推上些戏子唱念如何?”

“你倒是难得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好,总不能叫孤的外祖母平白无故的没了生机,徐家白白的痛失一女!”六皇子沉声道,“你可知徐五姑娘的坟头在那里吗?”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宁冬荣将俆凝珠的归处说了出来,“六皇子,您还是小心些,昨日听得驸马爷说,坟头似乎有人祭拜过!”

是似而非的一句话,却叫六皇子听得明白,只怕那位也是去过的,但是为什么呢?

徐凝慧坐在马车之上,特意绕道去了许府,见许廉。

丫头奉上一杯茶给徐凝慧,临窗而站的许廉问道,“今日怎么来了?”

“世兄知道四皇子的遗孤在何处吗?”徐凝慧淡漠的语气似乎是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

许廉呆了呆,而后笑道,“交个老太爷之后,就不知道了!你想借此给五皇子一个回马枪?”

窗边的男子,眉清目秀,天蓝色的锦袍穿在身上,即便是没有繁杂的纹理,却又叫人生出一种赏心悦目来。徐凝慧收回自己的视线,“是也不是!但是都是为了给珠儿报仇!”

“你这等的小娘子,不都是应该以慈悲为怀,不然也该说稚子无辜!怎的如今却是变了一副心肠,真叫人看不明白!”许廉想徐凝慧走来,坐到了上首处。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徐凝慧嘴角弯弯的,看着很是被逗乐的样子,“世兄,这世上那里来的什么无辜?生在皇家,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奢靡富贵,如何无辜?难不成您养了他一场倒是养出些情谊来了?”

“你知道,我不是哪个意思!”许廉瞧了徐凝慧一眼,而后才说,“只是这件事情牵扯到徐家和许家,你还是不要从上面打主意的好!其实想要做文章,由头多的很,刘璋大人不是好好活着吗?锦州的事情不消半个月就会有结果了,凉州的事情也是,当日五皇子这样急着将林二公子和刘三公子派出去,打的不就是那些都他自己的人,这些事情都可以遮掩一二的!我看你心态不稳,已经看不到了!”

徐凝慧默然,而后冷笑道,“世兄说的轻巧,可是刘璋大人是皇上的心腹,皇上如何想的,自然是照着皇上的心意来办!皇上明明知道锦州和凉州与五皇子有关,可还是派遣了五皇子一派举荐的人去,其中的猫腻,我不信世兄你看不出来!”

许廉点点头,“你说的都对,但是唯有一样,你是没有猜到的!当时,皇上是真的打算要了刘璋大人的性命!至于刘璋大人是什么活下来的,我才你心中应该能琢磨出来!”

屋子里燃着极为清淡的香料,单薄的单薄的青烟在徐凝慧的注视下慢慢转淡直至虚无。“世兄不妨直言!”

“昔年,祖父曾为刘璋大人治病,病因是寒症!听闻你知道后很是光火来着,祖父为此笑话了你好久!其实当年的刘太医说的不假,寒症却是需要火凤草才治得好。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草不单单是火凤草,还有火凰草,而你的病症要是用了火凰草,估计也是可以好的!可若是用了火凤草,只怕一贴药下去,即刻毙命!”

“你的意思是说,去年,宁冬荣第一次寻回来的火凤草,为的是给刘璋大人用?”徐凝慧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而后找回来的才是火凰草!”

“是啊,可惜的是,你没有领他的情!当时他为了得到那株火凰草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差点将命搭了上去!”许廉微笑道,“之后才找到了叶先生为你治病,但是是怕当时你也是不愿领他的人情的!此等深情,倒是少见!”

徐凝慧怔了怔,但是很快又笑了,“我与他自小就不睦,何来情深一说!莫不是世兄你被辜负了,看谁都是一片情深不成!”

“你啊,嘴是最利索,可是心呢?”许廉道,“你瞒得过所有人,但是确实瞒不过你自己的!”

“我来是与世兄商讨怎么对付五皇子的,可不是与世兄商讨怎么对付宁冬荣的!”徐凝慧道,“不过既然世兄没什么好的建议,惠儿自当是不再叨扰的!”

“刘璋此人最是忠心,想要从他身上开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李家和皇后不是很好的借口,你大可以借题发挥!”许廉见徐凝慧作势要起来,于是开口道。

徐凝慧点点头,“已经着手了,但是区区李家,只怕皇上不过是推出一些分量重些的人出来顶罪!我要的是一击击中的法子!”

“五皇子与御林军倒是可以做些文章!”许廉思索一番后想到,“只是过程十分不容易,还不如说五皇子有谋逆之心来的快!”

“只怕私底下,皇上早就拟好旨意要立五皇子为太子了,不然,我家老爷子到现在都没有动作!”徐凝慧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