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初中时代 七十一
作者:墙头草说      更新:2019-10-17 23:02      字数:2208

无论修路与否,那都是过年之后的事情。眼下,最当紧的事便是过年了。随着新年的一天天临近,即便是在闲话中心,也很少有人谈论修路了,大家最常聊的内容还是年货准备的怎么样充足。

在我们村,大年三十的头一天就拉开了过年的帷幕,才吃过午饭,没出五服的几家都会派一个代表到本家辈分最高的那一家里去,一起动手把画着本家已仙逝的人的牌位的画挂在堂屋正中间。然后,等太阳偏西,每人手持一束香,去请列祖列宗们回家过年。这是一个延续至今的风俗,取的是慎终追远,不忘祖先的意思。

性急的人家在大年三十前一天晚饭前就把对联给贴上了,而我这个时候会满村子里跑,看一看谁家大门口贴了对联了,然后把它们默背下来,回到家之后默写到本子上。这是语文老师给布置的一项寒假作业,每人至少收集十个不同的对联。我家能贴对联的门,大大小小才五个,要收集到十个,还得看别人家的对联。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拿着笔去抄,只好默默地把它们背下来,回家之后再默写。有时候,默写了一半就想不起下文了,只好再跑过去看。

看到别人家在腊月三十前一天就贴对联,我也央求过母亲,也想把对联早早地贴上,可是我每次央求,母亲只有一句话:“该做啥事的时候就做啥事,急那么很干嘛去?”这样次数多了,我也不再敢央求了。

为了能参与贴对联,我定了一个很早的闹钟,大年三十一早,天不亮我就起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谁知道,起来才发现,爸妈早就起来了,爸爸在打浆糊,母亲在割对联。全家人中只有姐姐还在雷打不动地赖床。

买来的对联上下联连在一起,贴之前必须把它们割开,母亲一边小心地割,一边对我说:“你爷爷活着的时候,咱们家都不用买对联,都是你爷爷写。”

我上小学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对于爷爷的记忆已变得很模糊了,“爷爷写的对联好看还是买来的对联好看?”

爸爸很夸张地“呀”了一声,“买来的对联怎么能和你爷爷写的比?以前没有卖对联的,都是手写,方园几个村子的人都来找你爷爷写对联。过年之前那几天,光写对联都能用完好几瓶墨水。”

“那爷爷写对联收钱吗?”我好奇地问爸爸。

“你爷爷从小就学四书五经,为人正直得很,都是父老乡亲,他怎么肯收钱?”爸爸很认真地说。

“那我爷爷写字这么好,咋没教教你?”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了,继续问爸爸。

“你不想想,在那个时候,你爷爷和你奶奶得养过五个小孩,多不容易?有点钱就买粮食啦,就这,还不够吃的呢!根本就没有买纸、买笔、买墨水的钱,咋教?”爸爸把打好的浆糊从炉子上端下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要是你爷爷能活到这会,肯定能教你。唉,可惜了。”

母亲看爸爸提到爷爷之后有点伤心,于是就岔开话题,“柳奇,你看你爸已经把浆糊打好了,你们爷俩先去贴对联去!”

于是,我端着浆糊,爸爸拿着割开的对联到院子各处贴对联去了,我负责涂浆糊,爸爸负责贴。贴好之后,我会用心把对联记下来,好在语文作业本上再添上几条对联。

贴好对联之后,就要开始做早饭了。按照风俗,大年三十早饭必须吃水饺,并且得是素馅水饺。为啥必须是素馅的呢?为此,我还专门问过母亲,母亲说:“过年肯定要清清亮亮,要是吃肉馅的,那不就是混混沌沌,糊糊涂涂地过了一年么?”听了母亲的解释,我才明白,原来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都有这么深刻的寓意,文化真是细致讲究呀!

用大灶下出来的水饺最好吃,用煤球炉子或者是用电锅,无论怎么下,都没有用大灶下出来的那个味道。用大灶下水饺,一般是爸爸烧锅,母亲掌锅,我的任务就是在水饺下锅的那一瞬间,在院子里放一挂鞭炮。至于为啥放鞭炮?用奶奶的话说就是“放炮是为了抢风水呢!”

放一挂鞭炮是容易的,但是在母亲喊“下锅啦”那一瞬间点燃鞭炮却是有难度的,这里头是有讲究的,在母亲的那一声“啦”落地之前,得确保第一个鞭炮响起来,这就难啦。

为了能完美地完成这个任务,我是要提前做准备的。在听到爸爸烧锅的风箱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就得去堂屋拿一挂鞭炮,把它们解开,挂到厨房南山墙下面的石榴树枝上。把它们挂好之后,我就点燃一根香,在石榴树周围来回踱着。

这时,远处的爆竹声就像煮沸了的水一般,“咕嘟嘟”“咕嘟嘟”地响个不停;临近人家偶尔也有开始放鞭炮的,“当当当”“当当当”的声音震得耳朵疼。在院子里听着这远远近近的爆竹声,我心里就特别急,心想:“这风水都快被别人抢光啦,母亲咋还不让放鞭炮呢?”

心里一着急,我就在石榴树旁待不住了,也没有心情踱步了,而是急匆匆地跑到厨房门口,看看是不是该下水饺了?

我才到厨房门口,还没来得及去问,母亲就朝我一摆手,大声说:“快去放爆竹!”

我听到命令之后,心里一慌,忙乱中一转身,手里的香就蹭到墙上了,折了,香也灭了。于是,我更加慌了,连忙跑到厨房去找火柴。

母亲看我慌手慌脚地跑进厨房,也急了,“让你去点爆竹,你咋跑到这里来啦!”

“我来找火柴!”我慌里慌张地说。

“现上车现扎耳朵眼!”母亲训斥道。

我找到火柴后,慌忙跑到石榴树旁。这个时候竟然起风了,我连划三根火柴都被吹灭了,爆竹还在随风摇摆,急得我手都开始抖起来了!

母亲拿着勺子站在厨房门口问:“咋还没听见响,你到底好了没有?”

吓得我不敢答一句话,又跑到厨房里找爸爸要了个防风打火机,这才把爆竹点着了。当爆竹响起的时候,饺子也该出锅了!

我站在院子里大喊:“姐姐,快起来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