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雪
作者:姓萧名峰123      更新:2019-10-16 17:27      字数:5630

走出校门,我发现无尘大师正盘膝坐在校门旁的一棵树下,双手合十的正在念经。

“大师,这么巧?你也在这?”我走过去,他睁开双眼,低头道:“阿弥陀佛,老衲其实一直都在追踪你的气息。只是不想太过招摇的现身罢了。”

“……呃……我正要带着苏慕清去玩玩,你认得那个女孩的,哈哈,哈哈……”

“阿弥陀佛,孽缘,孽缘。恕老衲直言,二施主与她其实不太适合。”

“…………为什么?”

“第一,你与她注定多灾多难,因为你们命数不和,加之你是天煞孤星,专克亲人朋友。”

“……”他的话好似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我像条老狗般瘫坐在树下,无奈的垂头望着苍天叹气。

“第二,你没钱,也没房子,所以没有女孩会看得上你,加之你是天煞孤星,专克亲人朋友。”

“……”我无奈的又翻了个白眼。

“第三……”

“别别别,大师,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这时我急忙摆手,他听了便笑着摇头:“阿弥陀佛,二施主,且听我把第三点说完。”

“好好好,你说吧。我听着。”摊了摊手,我把头埋进树洞,真希望我下一秒就变成聋子。

“第三,我说的其实都是刚才编的。”

“…………你赢了。”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远远的又听见有人喊我,我跳起来一看,是苏慕清,她下了楼梯,正朝着校门的方向赶来。

“阿弥陀佛,时候不早了,老衲也该告辞了。”无尘起了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数亿瓦的电灯泡,在两个人年轻人中间夹着闪闪发光。

“大师,不如和我们一起走走?”

“二施主说的什么话,出家人应该清心寡欲,那些游山玩水的事情还是你们二位去做好了,不必介怀,老衲自会来找你的。”

他双手合十,念着佛经,留给我一个身穿白色佛衣的背影。

“恭送大师。”我抱拳道,他没有回应,一个人消失在闹市街头的茫茫人海中。

“警察叔叔!”苏慕清跑过来,捂着胸口喘气,她穿着蓝白水手服,下半身是黑色短裙,黑色长筒袜,白色帆布鞋。她的胸脯因为跑步还在微微地晃动起伏。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啊?”

“呃……无尘大师吧,你也见过,就是那个和尚。”

“噢噢,是他啊。他也下山了吗?我们带他去玩好了。”

“人已经走了。”我摇头道,她还显得有些遗憾。没过一会,她又突然扯着我的手,拉着我往街上跑。

“干嘛?”我急忙甩开她的手。

“你忘记了吗?以前你答应我的事情啊!”她回过头,气嘟嘟的说道。

“呃……什么?”

“去打老虎机啊!你自己说过的啊!还说要带我打上三天三夜,怎么?明明拉过勾的,你现在想说话不算话吗?”她又跳着脚问道。

“……你还记得这事啊?”我松了口气,打打老虎机其实还可以接受,毕竟我现在又不是没钱。我昨天才拿到赏金五十万,请朋友点钱打打老虎机,倒真的不算什么。

“那我们就走吧!”

苏慕清喜笑颜开,拦了一辆车便往赌场里去,说来可笑,当时司机还以为我是她爹,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而我们显然都没有点赌博方面的天赋点,带她去到一个比较正规的赌场以后,我随手丢了两千块换成筹码,但很不幸,没一会就输得一文不剩。

“他们是不是耍了什么诡计啊?为什么我们老是输?”苏慕清气的脸色通红,我则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十赌九骗,你也太低估这些靠开赌场混饭吃的人了。”

因为看着老虎机本来眼看着已经要爆赢好几十倍,最后却偏偏又多跳了一下,所以苏慕清才非常生气。

“警察叔叔,我们再去兑两千块,我一定替你全赢回来!”她攥着粉拳说道。

“……哈哈,不必,赌博哪有稳赢的事情?要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叫赌博了。”

那时我正看着一桌人在赌场里斗地主,苏慕清的要求我也没拒绝,反正她想玩就让她玩个够吧。我便又给了她两千块。

但事实证明,在赌博里从没有绝对胜利的赌局。才不到二十分钟,苏慕清就灰溜溜的走了过来。一问才知道,她又把我给的两千块输得精光。

“警察叔叔,我们还是走吧。”

她低着脑袋,像犯错了的孩子一般。扯着我的衣角要离开这里。

“走了,不多玩一会?”我打趣的笑道。

“我……我真的知道错了……能靠赌博发家的人真的很少呢。大多数恐怕就像我这样输得精光。”

“你说的对,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靠赌博发家的人不过是拿了那些输家的钱。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我只是希望他们别再赌了。”

苏慕清罕见的没有拌嘴,她跟着我走出赌场,在我的记忆里,好像这天过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要去打老虎机。

那时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中午,苏慕清提议去吃午饭。反正有钱,我就让她随便选,如果我听了以后眼皮眨上一下……那就让我一秒后再眨一下眼皮,不然还想怎么样?

她倒没要求去什么几星级大酒店,估计她也是替我着想吧。我们随便找了个小餐馆就对付过去了。那是间路边不太起眼的小餐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盐放多了,差点把人咸死。

我觉得菜不怎么好,倒也没什么食欲,马马虎虎吃了十几碗饭就觉得饱了。吃饭的时候,我还听到餐厅里有些人窃窃私语,好像是在议论着我。

“真的是武林高手啊,饭量都这么大。”

“看看他身边的女孩,果然是美女配英雄,那个视频我算是信了。”

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总之他们搞的我有些郁闷,我并不喜欢置身在大庭广众的场面中,更不喜欢成为时时刻刻被人谈论的焦点。自从听了刘道长对道的一番理解过后,我意识到其实人不必要非得站在什么显眼的位置,如果一个人能时时刻刻跟他身处的环境融合,那便已经达到了真正的天人合一。

我拿了几瓶酒,像从前身处在繁华的酒吧那样独自饮酒,望着酒杯,我想起了萧义,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我不觉得他会就这样丧命。邪恶终究会被正义战胜,光明终将驱散黑暗。即便宇宙彻底毁灭,我们也应该坚信光明会再度从黑暗中诞生。因为我们本身不就是从黑暗中诞生的生命吗?

不知不觉,渐渐有人来给我敬酒。我来者不拒,苏慕清有些担心,她害怕我喝醉了。我喝的起兴,索性把怀里的五十万往桌上一砸。

“今天在座的所有人,我请客!大家随意点,全算二某一人头上!”

“好!”食客们纷纷为我鼓掌喝彩,还有人将和我饮酒的照片发上了朋友圈。

喝到意狂心畅,我与一个前来敬酒的人连喝七碗。他喝完直接趴在桌子上起不来,我哈哈大笑,将酒杯投掷于地,摔得粉碎。但觉喉咙刺痛,这白酒烧劲着实厉害。

“痛快,痛快!”我起身,来到大厅中央,脑海里依稀想起了刘道长从前背过的菩提颂,那时他好厉害啊,教人武功,教着教着又要吟诗作对,一心二用的本领着实惊人,我更敬佩的是他那股洒脱不羁的道家作派,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且听我给大家吟诵一首!这是一位前辈的《菩提颂》。”

“好!”饭店里的人兴致喝出来了,都脸色通红的给我助威。我仰头猛灌,借着白酒的劲头,渐渐有些胆气倍增,便吼一嗓子就起了个头。

“菩提树下都是宝!”

“大伙学习要趁早!”

“勤学多问为什么!”

“这种态度才算好!”

“每天晚上背一首。”

“一辈子都会忘不掉!”

这首诗是由刘道长的师父所作的,他师父复姓公孙。尽管今天看来,这其实是首不能再烂的打油诗,但当时所有人都喝高了,哪还会管这些?人群热烈的给我鼓掌。饭店里掌声如雷。

“见笑,见笑。”我抱拳一笑,便倒在椅子上打起酒嗝。无敌是多么寂寞?没有困难和挑战,我突然觉得人生非常空虚。无数人正在这个浮躁社会中没日没夜的追逐利益。对于不追逐利益的人,他们能给予的评价就只有不思进取。

坐在夜晚的山巅,我发现那些人给予我的嘲笑竟比冷风还要严酷。真正胸怀博大的人恐怕不应该指责别人,更不应该嫉妒别人,没有气量的人终究成不了大事。而我寻求的那些在旁人眼中却永远只是一个笑话。

我没想过放弃,如果连我自己都认为我所坚持的信仰有错,那么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了。

只记得又喝了好多酒,最后醉的有些人事不省。那天下午回到学校已经是三点多了,天正下着雪。

“好冷,好冷。”苏慕清在风中打了个寒颤,我见她只穿了一件有些单薄的水手服,便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穿我的,挺保暖。你拿回教室去。这也穿了几年,实在不行就扔掉。”

当时苏慕清感动的一塌糊涂,警察叔叔竟然把几年的贴身衣物都送给她,她痴痴的望着我不肯回去。

“回去吧,好好学习啊。”

“嗯……”她应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这是?走啊,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回去了。”我摆手道。

“警察叔叔……你……你还会来看我吗?”她问道,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

当时风雪正紧,我只穿了一件短袖,倒有些冷起来了。她久久听不见我的回答,不禁有些失望。低头说道:“你走吧,我在这坐会,马上就回去。”

“我会来找你的。”

“真的?”她转悲为喜,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我笑了笑道:“我们是朋友,我会来看你的。”

“朋友啊……”

这个答案让苏慕清心底还是略微感到失望,但她没表现出什么,恋恋不舍地朝我挥手道:“警察叔叔,有空来找我玩啊。你是个好人,我的爸爸妈妈也非常欢迎你到家里做客的。”

“……你也是个好女孩。”

转过身,当时的我不知道,这萧瑟的风雪即将和我一起再度见证又一场悲剧的开端。

苏慕清怔怔的望着这个有些落魄的背影,双手无声无息的攥紧肩头尚有余温的蓝色外套。

“警察叔叔,我会想你的。”她喃喃自语,脱下外套,却怎么也舍不得再穿。

“我不能穿脏了,不然就得洗了。要是洗干净,就再也闻不到警察叔叔身上的味道了。”

把外套放在鼻尖,苏慕清轻轻地嗅了一番,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发霉味还有汗味。小心翼翼的裹着外套,她也转身离开了这。

“真是风雪连天啊。”

独自走在街头,我抬眼望去,街道上空荡荡的。让人心中难免滋生出几分悲伤与凄凉。

那时悲剧即将被我亲眼目睹,我却还一无所知。

在风雪中,我已经感到有些感到悲哀,一根旱烟在雪中散发着仅有的热度,却马上又被寒冷淹没。

想起这里离工头的家不算很远,我决定去看看他老人家,掏出手机一看,下午2:30,星期日。估摸着今天有可能不上班。

花了十几分钟一路走到他家门口,而他家也在一个棚户区里。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在一间破瓦房里,一个小男孩正紧盯着墙边的黑白相片,可以看出他的眼圈有些发红。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回应他的女人声音带着哽咽,只听得她又道:“给你爸爸再磕个头,你爸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爸爸。”

小男孩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给那张相片磕了个头。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却已经落泪,泣不成声的说道:“乖,真听话……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咱们的儿子……”

“爸爸,期中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二名,可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明明答应过我,考试得奖状以后你就带我去游乐场玩,我好想再玩一次那里的碰碰车,爸爸,我想你了。”

那个女人听到这里,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她失声痛哭,捂着脸,和小男孩一起跪在了相片前流泪。

“工头!工头!二营长来看你了!”

走进那有些破落的院子,墙边长满了爬山虎,院子里的水缸不知为什么破了个大洞。我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我。而我分明听见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只有每个人到崩溃极点的时候才会哭泣。但我似乎有些可怜,我已经有十几年没再哭过了。

是谁在里面哭泣,我抱着怀疑,走进了房子里面。随后看见一对母子,母亲跪在地上痛哭,儿子呆呆的望着母亲,却怎么也不说一句话。

我注意到面前的墙边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香炉,还有一个牌位,是谁死了?我隐约感到有些不安,继续往其他地方看去,然而,牌位下面的那张相片却好似磁铁般吸住我的目光。

看清那张照片以后,我的心头就

忽然像闪过一道霹雳般。怔在原地,待到反应过来时,我眼前一黑,已经一屁股坐在了门外。

“工头!!”我爬起来,像个疯子般冲向那张相片,母子俩吓了一跳。等到他们转头,便看见一个男人也跪在了他们身旁。

“工头,工头死了?”

我感觉喉咙堵的难受,眼睛里一阵湿热,我往前挪了几下膝盖。那黑白照片上的男人笑容依旧。我却几乎落泪,跪在地上。猛地朝桌子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工头和我,就像是伯乐和千里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千里马,但因为有了工头,我才没有在学校毕业以后又失业,再度沦落到街头要饭或者去偷鸡摸狗。他对我有恩,我纵然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我三天两头迟到,他却从来没扣过我的工资。我没钱买酒喝,他就把自己存下来的钱借给我买酒。而且从来不催着我还。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却会早早离世?我的眼眶泛着泪水,只是强憋着没有落下,我仰着头,没一会还是落了几滴。

“工头,请受我一拜。逝者大于天,愿你的灵魂就此得到安息。”我朝他又磕了个头,那些被他教育过的画面历历在目。

“二营长,你可以没有钱,你可以没本事,但是我告诉你,人不能懒。懒惰的人,就是把一个国家交给他到头来也会败得一塌涂地。”

他知道我做事还算认真积极,所以从来不计较我是不是每天准点上班。

“工头,死去的人已经完成了宇宙交给他的使命。我们从无到有,却又从有到无,死亡的意义是真正的重生,没有灵魂的墓碑一样可以在世间继续存在。没有肉体的未来你即将自由翱翔,挣脱世间的所有法则。愿你在真正的安息之处永远长眠。”

又给他磕了个头,风吹在木门上,发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我沉默不语,抓起桌前的焚香点上了三根。

“工头,一路走好……”

将焚香插入香炉,我最后对着他的牌位一拜,风雪不停,失去的一切永远无法挽回,我万万没想到,上次在工地一别竟然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工头了。这样突然遭遇的离别,我究竟还要经历多少次?

对于这些问题,却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回答,我同样也找不到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