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关于龙瑞翔的故事却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林再续告诉我的故事就此打住了。他没告诉我那个婴儿究竟有没有活下来，更没告诉我龙瑞翔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和我有没有关系。

“孩子，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你能接受的，那对于而言太残酷了。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怕你不能承受这样的事情。”他说完，给自己点了根烟。

“……”

“该死的是那些自称屠龙者的人，那些蛇蝎心肠，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迟早会遭报应的!”林再续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和他那一向慈眉善目的老中医面孔格格不入。

对于那时，我印象最深的倒有一件事。

林再续看着我头上的缕缕白发，嘬着烟嘴说道:“你还是把这头发染一下吧，我看着实在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四五十岁呢。一个年轻人应该朝气蓬勃嘛，怎么老是死气沉沉的呢?”

我再一想，好像芈灵玥也在皮卡车上说过这样的话，她不明白我这样一个三好青年为什么要像个社会杀马特一样染发。还学着别人打架，难道时代的潮流已经变得这样不堪了吗?

我能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我曾经的肉体年龄确实是在四五十的阶段吧?

我那时还挺傻挺天真的，至今还能回想起我去找刘道人的那一幕。

“来了?”

他站在坟场后面的高山之巅，孤独的仰望着苍茫大地。

“晚辈拜见刘道长。”我抱拳道。

“哈哈哈……不用来这套，叫我老刘就行。”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岂敢，刘道长，毕竟长幼有别。”

“……那就随便你吧。”

“……”

“世间纷争仇杀不断，但是我们却无能为力。我们必须接受自己没办法拯救所有人的这个事实。你不行，我也不行。”

“是的。”我答道，他的话令我想起了聚义堂，还有老a他们。那个被我害死的女人，无数勇士与五毒帮浴血奋战，英勇的冲向只有死亡的战场。

如今他们全都离开了，我不得不独自承担着一切在黑暗中探索。

“无尘大师曾经说过，百年血海深仇，后世尽归虚无。现在我认为他说的的确很对……我们人不能总是抓着过去的仇恨不放啊。倘若齐心合力，那么我们一定会更强大的。”

“你认识无尘?”

“是的，无尘大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圣僧，他肯舍己救人，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过路人。”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他的性格注定他会这样做。”刘道长点了点头，那时他望着山下的那些墓碑，久久没有说话。

刘道长说的很对，无尘大师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坐视不理。

那天后来他还问我，知不知道龙瑞翔的儿子是谁。我摇了摇头，因为我不会相信自己会是什么神龙家族的人，我这样的人，十有八九只是个冒牌货。

他没执着于这个问题，挥了挥手便下山去了。

“走吧，咱们抛下烦恼，去好好的喝上一杯。”

我跟着刘道长回去了，林再续不知从哪弄了两只烧鸡，还有一大堆酱棒骨，卤水牛肉。他随手将一块大到嘴都包不下的骨头甩给了那头黑色狼狗。仰头闷了一大碗红色的药酒。又提着酒坛子，给我们也全都倒满了。

“来啊，喝。老刘，你也喝。”他冲我直摆手，刘道长倒没什么话，一口闷了个干净。我看着这个几乎可以称为盆的大碗，却是有些怂了。

“呃……”

“呃什么？喝喝喝，别婆婆妈妈的。我告诉你，这可是大补的药酒，正常人还喝不到这种好东西呢。啊！它滋阴补阳。”

林再续将酒碗高高的举起：“它能强身健体，它能起死回生。它一口只要998，两口只要……”

“别别别，我喝，我喝。”

听到他谈钱，我急忙端起了酒碗，咕噜噜的朝肚子里猛灌。原因可能有些可笑，我没钱。

但没想到，才喝了一口。我就觉得脑袋开始发晕。强忍着这股感觉，我将碗里所有的酒一饮而尽。渐渐开始感觉周围的一切仿佛正在旋转一般。

“好！再来一碗。”恍惚中，我好像听见林再续的声音。而后我又端起了酒碗，依然是那股呛人的辣意，明明是酒，却夹杂着一股怪味。

“他这么喝没问题吧？”刘道长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担忧。

“没有问题，重病下猛药。且看我几杯大补酒治好他十几年的病痛。那什么老话你没听过？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那好吧，你看着来啊，别过了头。我一会还有事情和他商量。”

事情？商量什么？我晕晕乎乎的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正想着呢，感觉头有些疼，林再续的第三碗酒又来了。

“来！喝！以此祭奠那些逝去的故人。愿他们就此安息。”

也许，林再续说的是那些惨死的神龙家族后人，但当时我听了这些，眼前不禁浮现出老a，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朋友。他们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啊，晃啊。他们冲我笑，来回晃悠，最后全都离开了我。

想到那些从前和他们喝酒打闹的时光，我竟不知不觉哽咽。

药酒在寒冬中散发着一丝热量，我热泪盈眶，端着酒碗站了起来。

“兄弟们，我们来生再相聚。聚义堂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二营长永永远远在这里等着你们。。”

恍惚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我看见了老a，他奋力和那些想要灭亡聚义堂的人战斗，直至伤痕累累，战死。逝去，我又看见了那口棺材，它埋葬了聚义堂的第一任帮主。

我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大雨之中，我甚至看见了自己仰天大叫的模样。那些执法局的宪警朝我开枪，我不得不丢下老a独自逃亡。

我看见他还有那些兄弟们都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饱受着苍天和命运的摧残，周围只能听见雨声。寂静的让人压抑。我不禁跪倒在地，天空中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这里的一切。

“老a，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五毒帮，无论他们有多少人，我都会让他们深刻的认识到，聚义堂是不能惹的。兄弟，我的兄弟们啊，安息吧。”

淋着大雨离开了绝望而悲伤的聚义堂，路上我恍恍惚惚，似乎又和老a去了那家从前被我连续光顾了三年的酒馆。

“你怕死吗？”

“当然怕。”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架？”

“如果为了活下去就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饱受欺凌，那我和懦夫没什么区别。”

“那你会死的。”

“如果放弃一切就可以活下去，那我曾经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活着不好吗？”

“每个人都会死，但不是每个人都曾活过。活着不好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就是个悖论。没有证据能证明死了就一定会比活着难受，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活着就比死了要好。因为我们只能在活着的时候思考活着究竟有没有意义。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是死的，他就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无论怎样，生存的意义大于死亡，存在的意义远远大于不存在。我知道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所以回答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

“你是对的。来，干。”

“干。”

不知不觉，又一碗带着辣味的药酒入口，而后我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