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些冷，太阳出来了之后，外边反而起了雾。

我蹲在院子前抽烟，没一会，林再续牵着条黑色的狼狗出来了，他把狗拴在我的旁边。我再一看，那狼狗一抬腿，差点尿到我的脸上。

“哎哟我的妈呀!”

我跳了起来，这家伙在雾里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他转过头才发现了我。

“大清早的，你吓我一跳。”

“呃……差点被狗尿身上了。”我退了两步，那条狗尿完以后冲我直摇尾巴。什么鬼?我顿时懵了。再一看，裤脚好像沾上了狗尿。有点倒霉。

“你去扫墓吗？”

林再续在门口坐了片刻，突然朝我问道。

“扫墓？”

“我顺便去看看一个熟人。说起来，这次要扫的墓，可能跟你有关系。”

他抽了口烟，表情变得异常微妙，眯着眼睛开始审视起我来。

“好吧，我跟你去看看。”

“……那么就走吧。”这老头牵着大狼狗，走进了雾气之中。我犹豫了一会，也跟了上去。

跟着他在雾气里瞎转悠了很久，至少得有半个小时，最终雾气散了，我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山谷之中。

面前是一片小山坡。山坡的半道上，耸立着一个略显破落的茅草屋。它的身后便是漫山遍野的墓碑，难以想象，卧龙村一个百八十户人口的小村庄……竟然会有这么多墓碑？

“老刘！老刘！我过来看你了！”林再续牵着狗吆喝了一声，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到处都是回音。

“上来！”没多久，我又听到山坡上传来一个声音，林再续朝我挥了挥手：“走！”便牵着狗往山坡上去了，

那条狗显得有些兴奋了，雀跃的摇着尾巴，兴冲冲的往前跑去。跟着林再续一路朝着山上走去，萧萧北风吹在这一片枯黄的草原之上，倒是颇有那么一丝诗情画意。

到了山上以后，我们见到了刘老头，他脸上的皱纹多的就像被揉过的纸一般，两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只有沧桑与凄凉。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迟暮之人，他的头发有些长，已经披散到了肩头，却全都是白的。穿了一件破旧的长袍，一个孤零零的坐在门口。

他脚下的那条小母狗，在见到大狼狗以后便甩起尾巴，十分轻快的飞奔了过来。

“来了？”

那个叫刘老头的家伙抬起头来审视了我一眼，我则有些错愕，在我印象里，原以为他是个秃子老头，毕竟刘老头这个名字，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他会是这种长发飘飘的家伙，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人。

“他叫二营长，你知道吗？他和从前那些家伙是一路的。”林再续丢下狗绳，走过去自顾自的搬了个椅子坐着。

“哪些家伙？”刘老头语气显然有些变了。他意味颇深的看了我一眼。林再续没有回答，冲着他又比了个手势，我看到刘老头的眼神忽而呆滞。

“……真的？”沉默了很久，他朝我问道。

“什么？”我有些懵。

“他本人似乎也不知道。”林再续摇了摇头，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怎……怎么了这是？”

我一头雾水的问道，而话音刚落，刘老头就忽而化作了一道残影，他的速度太快，当时我来不及反应。

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两根手指正停留在离我眼睛只有不到一寸的位置。

我眼神一凝，急忙向后退去。但我不知不觉已经汗流浃背。脚下被绊了一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时候，我明白他这是手下留情了。他凌厉的气势和眼神顿时散去。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我没有恶意，你不会武功吗？”他笑了笑问道。

“……不会。”

我摇了摇头：“只是练过几天小把式。”

“难怪，你的身体知道躲，却不知道怎么稳住自己的步伐。看来你是自己磨炼出来的。有缺陷也很正常。”

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我甚至都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这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我只能这样认为。像我这样家伙，估计他随便一挥袖子就能打上百个。

“哈哈，你测他干嘛？”

“我只是怕他是那些家伙的仇家，你知道，已经二十一年了……我每个晚上都被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纠缠，我彻夜难寐，总是被噩梦惊醒。”

“他可不知道那些事情。”林再续笑了笑，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而后，他眼神忽然变得异常严肃。

“你想听听二十一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

“建议你别告诉他，如果仇家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会来要他的命。”刘老头说道。

“但死去的到底是他的亲人，即便不是亲人，也是跟他有关系的人。”

“昨天又死了一批。”

“什么？”林再续大惊失色，刘老头望着远处的大山，久久没有发声。良久，他却又叹了口气：“血债血偿。”

“告诉他？”林再续问道。

“他得为无数的亡灵复仇，即便敌人再强大，他必须得孤身面对。”

刘老头留给我一个落魄的背影，他的头发随风飘摆，仿佛在诉说着他的一生。他的一生，也是像这样漂泊浪荡。别说睡个安稳觉，恐怕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真相，究竟什么才是真相。”刘老头走后，林再续将烟头扔在了地上。他深呼吸，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意味深长的话。

“说实话，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你们和那些家伙，究竟哪一边才是正义，但可以遇见，不管是谁，你们都已经流了太多太多血，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这个悲剧在你的这一代走向终结。不管你能不能做到，我希望你别因为仇恨而屠杀你的敌人。不管真相是怎么样血腥残酷，我希望你能接受。在这场战争和浩劫之中从没有正确的一方，我以旁人的身份，告诉你这段曾经发生过的血腥旧事……”

说实话，他的那些故事，令我震惊，更令我陷入深深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