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笑白明白这其中缘由，许天复是为了得到唐辅河的帮助，也是为了得到唐心素。

唐心素这样的女子，相信许多男人都不会拒绝。

就在餐桌上话题要聊不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越来越近，从外面传到院里。

“唐小姐、许中校，江少校还有江夫人，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听声音，是朝逸回来了。

牧笑白眼波没有丝毫波动，就算朝逸把那个人带来了又如何，她不是原身，她没有原身那样怯懦、愚笨。

朝逸将人带进屋，一边走一边介绍：“这位是周道长，早些年救过我的命，我近日突然知道道长下山云游来到此处，便冒昧将人带来了，真是叨扰了，相信江少校不会介意吧？”

朝逸话是这么说，却已经安排周道长坐下来了。

周道长，原名周汤，这个“汤”字在这里不读“tang”，而是读“shang”，一声，汤汤这个词一般是形容水势浩大的样子。

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普通，又经常被人读错，周汤后来就改名了周立人，人称周道长或是立人道长。

听朝逸这么说了，江穆清怎么可能说“我介意”？

江穆清只能站起身示意周立人坐下，吩咐人上碗筷。

几人落座后，江穆清便问周立人：“请问道长此次下山所为何事？”

周立人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道：“近几年战乱不断，妖物丛生，百姓难安，我等奉观长之命，下山来解决各地异事的。”

江穆清闻言，心中狂跳，脸上却是淡淡的，不显山水。

“周道长心系天下，江某佩服。”江穆清拱了拱手。

这老头出现得太巧，莫不是已经察觉了小家伙了？

江穆清想到这里，下意识看了一眼牧笑白，可此刻牧笑白正抱着碗在喝粥，加了点白糖的粥是她的最爱，这会她吃的好不开心。

江穆清心中微微叹口气，这个傻丫头啊……

罢了，他保护好她就行了。

“世界上真的有妖吗？”唐心素突然问出声。

周立人没有看唐心素，只是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吃，吃前淡淡道了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岂料唐心素却不以为然，道：“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什么都讲究科学，这妖没有科学依旧，我就不信！妖，那只是传说中才有的，都是被你们这种道士夸张化、欺骗化给传出去的。”

周立人听完，倒是不恼，却也没说话。

朝逸请来的人，他自然是站在周立人那边的，便道：“妖这种东西，刚开始我也不信，直到那次打仗，我就信了。”

“哦？说来听听？”许天复来了兴趣。

“那有次大仗，大晚上了，我们被包围在了山上，那是一片荒山，啥也没有，我们一直在那荒山上，被包围好几天了，敌人派人上来围剿我们，我们就一直躲，可问题是，我们人没剩下多少，食物也不够，子弹也差不多没了，真的就是弹尽粮绝你们知道吧……”

“后来我们饿得不行了，吃树根的吃树根，吃土的吃土，还有那皮带，皮带都被我们啃了，结果后来你们猜怎么着，我们发现了一个猎户的住所。”

“那猎户家里真的是什么都有，咸菜、还有腊肉，还有风干野味，真的是应有尽有，那个猎户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还拿出了好酒。”

“我们全都上套了，都吃了他们的东西，但因为我是队长，是我带领的他们，所以非常幸运的，我和我手底下几个兄弟去巡逻了，没吃多少。”

说到这里，朝逸停顿了一下，喝了口热牛奶，继续道：“等我们回去的时候，猎户的木屋不见了，猎户也不见了，我们只看见了一群被吸干净灵气的干尸。”

“啊！”唐心素惊呼一声，脸上明显有恐惧的色彩，连忙问道：“后来呢？你们怎么脱身的？”

“后来，我们几个不是回来了吗，那个变成猎户的妖突然出现，说要吃我们，我们几个只吃了一点东西，还不至于完全昏迷，就是没有什么力气，完全没办法跑，就在这个时候，周道长出现了。”说到这里，朝逸看了一眼周立人。

“周道长出现，将那妖收服了，可是……”朝逸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停下了，手捏成拳打在桌上，眼眶猩红。

“可是我那群兄弟……再也……再也回不来了……”朝逸伸手捂住眼睛，随即捏了捏眼睑和鼻梁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朝逸的脸有些泛红，许是想到了悲痛的往事。

“啊？原来妖都这么坏的吗？”唐心素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满脸地吃惊，也满脸的愤恨。

江穆清下意识看了眼牧笑白，见牧笑白一副兴致勃勃听着的样子，摸不准牧笑白怎么想的，便开口道：“说起来，我也曾经遇见过妖，还被妖救了一命。”

“被妖救了一命？”唐心素吃惊地瞪大了眼，“妖还会救人吗？我以为，妖都只会害人。”

江穆清闻言摇摇头，“不至于，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是如此。”

一直沉默的周立人却是开口了，他淡淡地，声音没有波澜，问道：“人……有好坏之分吗？”

周立人一席话把在场几个人都问懵了。

“那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周立人修道那么多年，定是有属于自己的智慧。

佛和道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虽有冲突，但也是绝世的智慧。

周立人正因为是尘俗之外的人，才能问出这一句，“你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面对这样的问题，几个人登时还答不出来，只有唐心素回答了：“当然是好人啊！”

“哦？说来听听？”周立人摸着胡子看向唐心素。

唐心素伸出手，比出一根手指头，道：“一，中国落后，我们和国外接洽，能学习道更多更先进的东西。”

“二，民族四分五裂，我们的目标就凝聚起来，这没有错啊？”

“三，我们用战争结束战争，虽然以暴制暴不好，但如今只有这种办法。”

唐心素说得条条在理，继续道：“周道长，你若要说我们是坏人，我不服。”

周道长闻言却是笑了，“唐小姐言之有理，却也误会贫道的意思了。”

“每个人站立的角度不同，所看待事情的角度便不一样，所追求的自然也是不一样，乞丐只追求吃饱穿暖，科学家想要为国做贡献，军人想要献身国家……”

“是身份决定了态度，就比如贫道，现在只希望，没有妖能破坏人间秩序。”

周立人说完，抿唇一笑，他讲的东西太深刻，唐心素一时之间还不能理解透彻。

“您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许天复看向周立人，想要得个答案。

“当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正义的一方时，他心中的天平就已经倾斜了，军阀统治之下，还是客观点为好。”

“大胆！”许天复突然发功，猛地站起来。

许天复是生气了，军阀也是一介小道长可以妄自谈论的？

可周立人没有丝毫退缩，他笑盈盈地看了看在场几人，最后目光落在牧笑白身上。

牧笑白不惧怕周立人，却因为周立人那一番话，对周立人有了改观。

这是一个心系国家，却置身事外的道长，真不知是该如何评价。

牧笑白有后来的记忆，也知道之后中国的样子，之后北伐军会向军阀宣战，后来又有土地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

太多太多的战争，牧笑白简直不忍心去想。

后来到了文明的现代社会，众人对北洋军阀也是各执一词。

北洋军阀独裁，但近代历史中，绝大数科学家都是在这个时期崛起的，北洋军阀并没有太多干涉这样的精英成长，如果要用词语来形容那个时候，就是——

混战连连，黑暗无比。

但是同时，你不能否定的是，在北洋军阀中，也有铮铮铁骨男儿，也有忧国忧民的汉子，也同样有民族楷模，也同样有高尚长者……

历史其实是最不能谈论的一个话题，因为历史就是黑白照片，每个人看它的时候，用一副有色眼镜去看，因此就给历史增添了自己的色彩。

每个人看待历史是不一样，牧笑白也不能评判什么。

但，北伐军的确是用短短一两年时间，就消灭了北洋军系。

用25万军队，抵抗北洋军100万军队。

这是一个怎样的数字啊，牧笑白不敢去想，也不能现在去想。

一个早饭，让大家都吃得心事重重的，许天复气极之后，被唐心素拉来坐下，周立人脸色未变，继续吃东西。

唐心素说的那些观点，不能说对，也不能说完全错，她是生长在北洋军中一个上校家的孩子，她从小接触的、学习的，都有自己固定的思维模式，因此她所说的，在场的人也不会完全去在意。

毕竟，在北洋军中，受到眼前景象蒙蔽的、自我以为的，也不只有唐心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