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以理诱之
作者:水罙      更新:2019-10-13 16:26      字数:3754

“昭姐儿,你这话是何意?”

孙析月忍不住惊呼出声。

沈昭见她满脸惊诧之意,顿了一下,便安抚道:“月姐姐,你先别急。我先问一句,那日知州大人可是派了贴身管事同韩大人说话。在之后,韩大人可曾找你嘱咐一些事?”

沈昭用对方官职来称呼,可见事态紧急。

孙析月的脸色难看了一分。

“那日父亲的确单独将我喊去说话,嘱咐我往后要好好照看表弟。我当时多为不解,想着舅父总有一日会来京师,表弟又非懵懂小儿……难怪那日杨管事离去之时,对我欲言又止……”

她顿了一下,仔细回想起那日之事,复又问道:“昭姐儿,你同我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沈昭沉默了一瞬,才缓缓说道:“月姐姐,并非我不同你说,只是此事过于凶险,怕是不可透露半分,否则,韩大人和杨大人必不会都选择闭口不言。月姐姐,你信我吗?”

孙析月愣了半晌,看着沈昭精致的眉眼,蓦然发觉,她记忆里的小姑娘似乎不再是那个小姑娘。至少她不会有如此肃穆威严的神情,还令她不得不信服。

她知道沈昭不像她表面上看来那般简单。却不曾想对方连朝堂隐晦之事也能知晓。虽然她不清楚具体情况,却知道能自己小舅忧心的唯有官场之事,且连自己的公爹都牵扯进来了。

孙析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信你,昭姐儿,你且直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沈昭闻言便松了口气,她伸出手握着孙析月略显冰凉的手,沉声道:“月姐姐,你只管放心,我既然插手此事,便定会全力以赴。”

孙析月微微一笑,脸色却仍有些苍白。

她此刻大概能明白那日管事为何亲自上门拜访,又为何会将表弟托付给他们?若不是情况严重,必不会走到这一步,她公爹也不会不伸出援手。

沈昭便沉声说道:“首先,我想亲自同韩大人见上一面。其次,我希望月姐姐以外甥女的身份去祁州探望知州大人,我同时扮作你身侧的丫鬟,与你一同前往。”

孙析月闻言,顿时面露讶异之色。

“这一件事,我尚能理解。可第二件事……你去祁州是为何?还是以这样的身份,莫非我小舅身侧已是凶险至极?可若如此,你前往岂非是孤身犯险?”

沈昭便摇了摇头,露出安抚地笑容来,“月姐姐,并不是过于凶险,而是事情特殊,我需要亲自去一趟方可确定。这样罢,若是我见了韩大人,他准我去祁州,你便要应下。”

孙析月无奈。

半晌后才道:“你倒是挑了个好日子,今日父亲休沐,恰巧得空。不如眼下便随我去见上一面罢。”

沈昭便道:“事关重大,还望月姐姐勿要向外透露半分。”

孙析月当即沉声说道:“我自是知晓分寸,你大可放心。”

面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

她随即单独领着沈昭去了南书房,连身侧的丫鬟都被其挥退。

韩廷贤年过不惑,气质愈发温和,却又带点深不可测。他生了一张端正的脸,但许是常年皱眉的缘故,他的额间带着些许纹路,在温和之中又增了威严。

他本是坐在太师椅上看书,见自己的儿媳妇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眉间已生出淡淡的不悦来,却仍是露出笑容,和颜悦色地问道:“熙哥儿媳妇怎带着人来我这了?”

孙析月自知自己行为过于唐突,当下便行了一礼。

正欲说话,却让沈昭抢了先,她亦是朝对方屈膝行礼,“是晚辈央求韩大奶奶这般做的,还望韩大人恕罪。”

韩廷贤的目光一顿,接着便放到沈昭身上,隐隐带着压迫感,语气淡淡的,“不知你是哪家的晚辈,行事如此莽撞。”

沈昭并不惧其目光,依旧不卑不亢地回道:“晚辈出身通州沈氏,是三房的姑娘,前些时日才从惠州抵达京师。”

如果只是介绍自己的身份,后来那两句话本可不加,但沈昭此言是有意为之。

果然,韩廷贤神色微微一变。

沈昭便又开口说道:“晚辈今日来此,是为询问韩大人,有关祁州知州杨大人之事。”

这话一说,韩廷贤的脸色顿时大变。他不禁放下手中的书,微微坐直身子,继而朝自己的儿媳妇说道:“你先退下罢,让我同这位沈姑娘说几句话。”

孙析月自知事态严重,当下也不多言,径直坐下。

“沈姑娘,请坐罢。”

韩廷贤指了指身侧那一排椅子,态度比之前稍微凝重,显见对沈昭所言极为重视,并不完全将她当成莽撞不知礼的晚辈。

沈昭也不推迟,坐在下首。

继而沉声说道:“晚辈今日前来,便是想询问那一日,杨大人将管事派至贵府,究竟同您说了何事?眼下,杨大人又是处在何种境地?”

“此事莫非你不清楚吗?何须前来过问我?”

韩廷贤理了理衣袍,神色淡淡。

沈昭闻言,面上神色不变,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晚辈换一种说法。韩大人觉得自己眼下处在何种境地?您觉得杨大人会就此收手么?便是杨大人就此打住,您觉得韩家便是安然无恙么?还请韩大人仔细一想。”

韩廷贤脸上的淡然之色果然微敛。他看向沈昭,眼里带着几分探究之意,又带着几分寒意,“不知沈姑娘意欲何为?此事我思索与否,同你并无干系。”

沈昭微抬着眼,仍是朝他淡淡一笑,“怎会与晚辈没有干系?若是晚辈能将您身侧的危机解除,可不就是同晚辈有干系么?”

韩廷贤闻言,却是冷哼一声。

“无知小儿,口出妄言。”

沈昭也不恼,只沉声说道:“韩大人觉得晚辈若是无知小儿,今日能在此处同您说话么?您又岂会空出时间同晚辈闲聊?”

这下是韩廷贤哑口无言。

他顿了一下,继而说道:“对于杨知州之事,你了解多少?”

“晚辈所知甚少,因而才来向您请教。”沈昭并不正面回话,只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韩廷贤略待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沈姑娘,我并不愿意同人打哑迷。”

沈昭便微微笑道:

“晚辈只知此次贺家惹下了不小的祸事。但是料想韩大人比晚辈更清楚,兴许杨大人派管事上门拜访,便是为详说贺家一事。甚至于您知道得太清楚,才会婉拒。韩大人觉得晚辈言之可有理?”

韩廷贤闻言,脸色微僵。

身为言官,竟会怕弹劾奸佞之辈,这若传出去,可不仅是脸面问题,更是于德行有亏。在其位谋其政。而他这般是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不禁叹了口气,“此事事关重大,我亦是身有羁绊,不敢轻易为之。愧于言此事。”

沈昭自是知晓其顾忌之处,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若是晚辈有把握将贺家之事放到陛下面前,甚至于让贺家满门抄斩,让程家就此没落,韩大人可愿助晚辈一臂之力?”

韩廷贤闻言,顿时诧异起来。

“你可知贺家惹了何事?可知程党在朝堂之上实力有多大,即便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亦有法子护住。再者只要有风吹草动,随时便可惹来杀身之祸,如何让奸臣获罪?

若只要将此事告知于陛下,我又有何惧?老夫身为言官,自是有资格面圣言事。可某些事无凭无据,我即便说了,陛下未必会信,届时只会惹得一身祸。”

沈昭闻言,便沉声说道:“韩大人之意是贺家买铁矿于鞑靼之事没有确凿证据么?”

“你如何——”

韩廷贤的声音戛然而止,对方既能打探到贺家之事,那知晓贺家将铁矿卖给鞑靼也属正常。

他不禁叹了口气,“贺家矿地死了数十名矿工,此事若是弹劾,倒也不难,可未必能让贺家获重罪,毕竟有程党在其后护着,且此事,程家亦有插手。

但是谁能料想,贺家竟会同鞑靼做起铁矿生意来?!近些年,鞑靼数次进犯边境,兵强马壮,使边疆百姓屡屡遭难。却不想这把利剑竟是我大周子民送出去的,何其可笑!

此事无论换作谁,都想要全力制止。少安之意亦是如此。可我们手中并无证据,仅凭这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如何让陛下信我们?又有程党在一旁遮掩,此事行之何其艰难。”

沈昭闻言,沉默了片刻,继而问道:“那眼下,杨大人之意为何?”

听闻,韩廷贤便是脸色微沉,“少安之意是死谏。”

“死谏?!”

沈昭一惊,随后释然。

“难怪杨大人会做出托孤之事来。”

韩廷贤知晓她之前定然打探过不少情况,当下也不觉得惊异,只道:“如今是难解之局,我等皆是束手无策。你眼下可知我为何不肯接了罢?”

沈昭却是若有所思地道:“若是晚辈能找到贺家同异族相通的证据呢?”她看向韩廷贤,目光炯炯,“韩大人可愿替晚辈上一份奏疏,届时杨大人就可作证人。”

“此事可非儿戏。”

韩廷贤目光一凝,顿时觉得她有几分口出狂言。

沈昭也不恼火。

“还望韩大人应下才是。但是晚辈还需前往祁州,与杨大人商议一番,了解此事的具体情况。晚辈之意是让韩大奶奶以探望之意前往祁州,而晚辈扮作丫鬟随行。韩大人之意如何?”

“你这是早就打算好了?”

韩廷贤哑然失笑,不禁摇了摇头,“想我活了大半辈子,竟不如你个小姑娘胆量大。”

“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

沈昭淡淡一笑,语气十分谦逊。

倒惹得韩廷贤大笑起来。

“你说你出身沈氏三房,岂非是当年的余老太爷之外孙女?我记得当年余家问罪之事,落井下石之事贺家做得不少。余老太爷是才智绝卓之辈,他的晚辈竟也如此出色。”

不愧是久混官场之人,一语中的,也未因她年幼而忽视,足见其魄力。可知韩廷贤能拥有今日之地位,并非偶然。

沈昭当即一笑,沉声说道:“还望大人成全晚辈这一心愿。”

韩廷贤便道:“我随后便同熙哥儿媳妇说明情况。你们明日便动身。此事越快越好。”

末了,他又说了一句,“余家当年之事,非你所见那般简单,不可大意。”

“晚辈明白。”

沈昭略带感激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