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乱象之源
作者:水罙      更新:2019-10-13 16:26      字数:2632

沈昭并不知晓析玉将忘忧草留了下来,否则,心中只怕会更加烦闷。她将此事撇至一旁,转而开始写起韩家的拜帖来。

这时,朝廷之上亦传来消息。说是宁夏,榆林两镇马市开放之后,鞑靼虽然不再进犯,可边关将士却未必安分,概因利益之争。

眼下,榆林总兵还是杜巩,他可说是武将之中的后起之秀。虽有世袭的军职,却是跟着魏国公在西北征战数年才有今日之地位。

而魏国公祖上则是跟着太祖陛下打天下的老牌勋贵,亦是跟当初英年早逝的太祖长子秦王平定四方的老将军。这也是魏国公一直不买大长公主的账,同崇仁皇帝相交亦不算好的原因。

他始终认为,当年的秦王长子,年幼的皇长孙才是国朝正统,而像世祖陛下甚至于大长公主之位皆是谋权篡位者。却忘了慕容氏的天下本就是从别人手中夺取而来。

而宁夏总兵却是顾太师之子,怀宁侯顾准。顾家大长公主府一向交好,便连顾准之子顾钦玉同永嘉侯世子云礼也是至交。如此看来,这两边的总兵都非崇仁皇帝可完全掌控的。

难怪他当初不愿意重开马市。眼下,这两位总兵之间虽是水火不容,不过在马市一事上却达成共识。过往的商帮皆是受其压榨的。便是苏家那样的大商帮或者如贺家这般后台强硬者亦是不免受其压制。

马市重开不过数月,眼下九边重镇却是闹得不成模样了。听说早朝之时,崇仁皇帝看到言官弹劾的折子时,忍不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破口大骂。哪知却有人轻飘飘地说了句,边疆已安定。

顿时堵在崇仁皇帝哑口无言。

这可不就是他要求的结果么?

沈昭听到传来的这些消息后,也不免摇摇头。这亦是国朝糜烂之象啊。可这样的事于她而言,过于遥远,她眼下还为了余家平反之时苦苦挣扎,这些事便是有心挽救也是无力为之。

而沈清远知晓此事后,同沈昭谈及之时,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国家以高爵厚禄,畜养此辈,真犬马之不如也!”可见心中气急。

鞑靼数次入侵,国朝之中无人可以力抗之,这些文臣武将不思其过便也罢了。竟借此横发大财,何其可笑!可仔细说来,这到底是谁的错?

崇仁皇帝不欲令勋贵武将一家独大,执意打压。可武将们要守边关,要吃军饷,事关性命之忧,岂会默然受之?自然要愤起而击。

国朝发不下军饷,自然便要想法子夺取,这边关马市便是其中之一。要真这般细说,原先鞑靼数次犯边,也未必是其本意。再者,守边疆的是杜巩,上奏疏的也是杜巩,这其中详情哪是外人可以知晓的?!

也难怪连沈清远那般性子温和之人,都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当时便是一脸忿忿之色,沉声说道:“若有朝一日,我身居其位,手握权柄,定不会让国朝显此糜烂不堪之象。”

沈昭闻言,却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哥哥以为,此事全为朝臣之错么?”

沈清远闻言,却是一怔。

又见沈昭目露嘲讽,语气里带着几分寒意,“你以为国朝之中,文臣武将如此之数,真无可为民议事者么?究其根本,还是臣有鸿鹄之志,怀民之心,可君却无容才之德,纳才之意。”

这便是直说崇仁皇帝不肯容人。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崇仁皇帝身为一朝天子,有何不可容忍的?

沈昭见他目露疑惑之色,当即便摇了摇头,眼里闪过寒意,“哥哥以为,世祖陛下当政期间,国朝之象如何?大长公主当政期间,国朝之象又是如何?”

“自是一派海晏河清,欣欣向荣之态。”沈清远下意识地回道。

这亦是大长公主身为一介女流,执掌国朝政权数十年,至今却仍受人敬仰的缘由。大长公主为民谋事,福泽四方,当政之时,异族安分,百姓安定,打造了真正的太平盛世。

“缘何会有此结果?”

不待沈清远回话,沈昭便接着说道:

“因为大长公主当政之时,文武相当。尽管其为宗室勋贵出身,又是国朝武将极力拥护的对象,可她对文臣却是一视同仁,不曾做过打压之事,甚至因文臣更擅治国,而尽力培养。

但反观陛下践祚之后,又是如何做的?他三临邯郸,请外祖父出仕,转眼又借外祖父之手,收取五军都督府之职权。也曾动过九边重镇的念头。概因大长公主而未得逞罢了。”

此言一出,沈清远随即色变。

“这样的话,你往后可不要再说。”神色里不乏告诫之意,这是怕沈昭因言论而惹祸上身。

沈昭自是懂得分寸,当下便道:“哥哥尽管放心,我今日说起此事也不过兴起所至。再者,你往后总要入仕,对于官场恩怨总要看得分明才是。”

她见沈清远仍有不赞许之色,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后又提起一事。

“哥哥如今在国子监也读了许久的书,对国朝之事总有几分了解,那我再问你一事。外祖父当年为何会锒铛入狱?可不许再拿犯错之事敷衍我。”

沈清远听她这话,顿时气短。

过来片刻,才闷声道:“自是因余家功高震主。”

沈昭便问道:“除此之外呢?因何功?如何震主?”

沈清远听闻却是一愣,不知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昭继而笑道:“那哥哥可还记得,外祖父在朝中那几年做了何事,有何功绩?这些功绩又是如何而成?为何异族迟迟不敢入侵,难道仅凭外祖父一介书生,凭几条策论便可做到么?”

沈清远不禁哑口无言。

沈昭则是微微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几许寒意。

“陛下请余家入仕,本是为压制大长公主为首的武将。可外祖父深明大义,知晓守国不可一日无将。因而并未按陛下旨意行事,甚至与大长公主私交尚可。

由此可见,唯有文武联合方可有清平盛世。但以当时之境况来看,余家若与大长公主真的亲密无间,欲入主金銮,并非不可。因而陛下才会对余家起了杀心。”

沈清远闻言,更是满脸诧异。

当年之事,他并未细想。一句功高震主便可解释所有,且余家的确受到天下学子的拥护。可沈昭这般一说,倒是有十分可信。当年之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余家可插手兵权。

一旦文武和谐,才是最为君主所忌。难怪自此以后,文武官便少有往来,兴许谁都怕步了余家后尘。

沈清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文武之间岂非难有心平气和之时?”

“至少眼下看来是如此。”沈昭点了点头,“更可怕的是,文官瞧不起武将。可哥哥仔细想想,这手握兵权的武将有多少?守国靠的可是武将,若是一个不慎……灾祸难逃。

再者,九边如今又是这样的情况,边关马市一开,武将便已按耐不住,就算文官压着,可谁知他们会不会起别的心思?总之,往后哥哥若是入仕,定不要同他人一般。”

这样的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

不过沈清远眼下却无心思教训沈昭,他也在思索沈昭这番话的可能性。却不得不承认,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总之,要防患于未然。”

沈昭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