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榭中的毒虽对常人来说就是见血封喉的强度,但幸而他修行根基稳固,加之吃过品质尚好的灵药金烛参,身子骨可谓强悍,经药师抢救终于挺过。
又昏迷了一日,黎榭隔天早上醒来时,将洛春儿高兴得当场哭了,坐在桌前的姚知雪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玩她的梅枝。
菱苔斋的师父带着两个男弟子来给黎榭检查身子,他恢复得挺好,伤势基本是无碍了,在此静养几日便可回独咸峰。
他们给黎榭换了药后,又交代了许多事。洛春儿掏出纸笔边听边做笔记,姚知雪手托腮帮边听边打瞌睡。
黎榭醒后两日姚知雪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他昏迷时姚知雪日夜守在他身边,待他醒了,连他养伤的卧房也不去了。
她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一见着黎榭便甚为烦躁,心里十分难受,那感觉说文雅些是五味杂陈,说粗俗些便是想直接拿刀将自己砍了。
这一日,又是如往常一般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姚知雪又揣着梅枝御着剑,屁颠屁颠去了菱苔斋,到得黎榭养伤的厢房外又预备看一眼便走人。
哪知刚走到院门口,便瞧见两个女弟子端着药和纱布,也朝这儿走来,边行边笑道:“那小师弟长得可俊了,绝对是师姐我这辈子瞧过最好看的男子!”
“我昨日也听见几个师妹在谈他呢。说是有个师妹给他送熬好的汤药,就被他瞧了一眼,一路上回来都在痴痴地笑呢!”
“那可不!他那双眼啊,没点儿定力的人根本把持不住的!待会儿给他换药,你可莫失态!可要……”
两人说得正起劲,眼前蓦地出现一个蓝衣女子,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神色却冷酷似冰。
后山出现血尸一事这几日已经在全派传开,傅桂选择将部分事实公开,也是希望能引起所有人的警觉,弟子们近日果然安分乖巧了许多,北边森林更是无人敢去。
而首先发现血尸的姚知雪更是无可避免成为了关注中心,虽然长老会没有透露更多,但不久关于她对战血尸保护弟子的传闻便也流传开来,虽有夸大成分,但无疑,她废柴师父的头衔也因此被摘去。
随后,她无惧门规将弟子逐出师门、将上课迟到、表现嚣张的某弟子挂了一日枝头的风云事迹亦成了热门话题,弟子们转而又对她添了一丝敬畏。
除此之外,这几日她老在菱苔斋晃荡,弟子们几乎都已经识得这个蓝衣银发的美女师父。
因而这两个女弟子第一眼便认出她来,诚惶诚恐地道:“弟子见过易师父。”
“谁准你们换药了?不懂男女授受不亲么?”姚知雪道。
方才那自称师姐的女弟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因……因今日师兄有事,便请我们帮……帮忙。”
姚知雪哪里会相信她们,估计是自己软磨硬泡说服的。她当即抢了她们的东西,摆摆手道:“往后不准来了。”
“是,是!”二人连连答应,逃也似地跑开。
姚知雪望着手上的托盘,撅撅嘴,还是转身进了院子。
她进门时,黎榭正在井边打水。
他往上吃力地拉着木桶,许是使了劲叫伤口裂开,他猝不及防吃疼眉一拧,绳索便自手中滑了过去。
“咚”的落水声自井中传来,黎榭无奈地叹了气。
他稍稍直起身子,抬起的眸子忽然看见一角蓝色衣袖。
那一刻,眼前那一抹身影耀眼得宛似整个冬日的阳光,蓦地都来到了他面前,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却依旧冷艳圣洁。
千言万语,黎榭终究只能说那两个字罢了。他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师父。”
姚知雪望着井道:“在做什么?”
“弟子想打些水。”黎榭道。
“打水做什么?”
他稍窘迫道:“弟子想自己清理伤口换药,这样便不必麻烦菱苔斋的师兄……们了。”
应当是师姐们吧。
姚知雪默默将托盘递给他。
黎榭小心翼翼地接过,端回房去。姚知雪打了一桶水上来,想着水冷应当是要烧开的,但她思索片刻,意识到自己似乎不会捯饬。
黎榭见她蹲在木桶旁一脸忧郁,约莫知道她在想什么,忙笑道:“师父不必费心了,这就能用。”
他提着木桶进屋,将水倒在脸盆之中,取了毛巾浸湿,正解腰带,蓦地意识到姚知雪在场不由得尴尬地停下。
姚知雪便默默走开。
过了一会儿,她不放心又偷偷回去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见黎榭已解了绷带,正艰难地伸手够到后背,擦拭残留的药渍。
她叹了口气,推门而入,默不作声将他手里毛巾夺过,在水里洗净。发觉水寒得刺骨,她便干脆用灵力加热。
并不是她奢侈,因为这股灵力并非她自己的灵力,乃是姚知雪使用易轻的身体所得,这便是普通修士的灵力。
只是这股灵力,因为缺少媒介无法用以补充她的灵体,而用来施展高级些的功法或法术又根本不够用,最多打三五具血尸便差不多用尽,在她看来实在没什么大用,于是都攒在灵海之中懒得使。
由此可见,姚知雪的灵体是何其强大。
今日将这等同于鸡肋的人类灵力,用来给黎榭热个水,姚知雪忽然觉得,她给它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看着她站起,黎榭神色变得紧张,但不敢做推辞,转身乖乖坐好。
黎榭的背比姚知雪想象中的宽阔,除却受伤的地方,肌肤一片白皙好似落地的新雪,只是太瘦,脊椎上的一块块骨头锥子似地凸起,她想往后是不是该给他好好补一补。
虽然姚知雪从未给人处理过伤口,但这几日她偶有遇上菱苔斋来了伤员,都会好奇地凑上去瞧一瞧弟子们是如何处理的,也约莫懂是怎么个过程。
她将黎榭的伤口简单清理了一番,因伤口近愈,不必再上那些粘乎乎的草药,用些药粉便可省了许多功夫,倒是便宜了她。
姚知雪回忆着那些弟子们的做法,哗啦啦地在黎榭的剑伤上撒了半瓶药下去,在伤口敷上纱布后,又十分豪迈地将绷带卷甩开,绷带从床榻上直接滚到了门口。
黎榭低头望着那条从脚边擦过的白道子,默默无语。
姚知雪十分认真地拉着绷带,绕着黎榭的身子开始一圈一圈地……捆。
终于她在打了十几圈,发现自己这绷带打得过分厚不说,还参差不齐,最需捆住的纱布竟还露了一半出来。
她嘟嘟嘴,有些不悦,移到他面前预备拆了,黎榭道:“不必了师父,这样便很好。”
“不行!”她叫起来,黎榭当即闭上了嘴。
姚知雪附身去拆绷带,忘记自己此时是面对着他,额头无意碰到他的下巴,黎榭好似碰到什么滚烫的物什,蓦地退开,撇开的脸甚至比生气的傅桂的怒颜还要红。
姚知雪愣道:“怎么了?为何脸红成这样?”
这是生气了?还是其他什么?
“没什么。”黎榭摇头,低声道,“师父您……离得太近了。”
姚知雪不解地道:“为师给你包扎伤口哪能离得不近?”她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忙催促道,“快些过来。”
他不情不愿地坐回去,姚知雪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绷带扎得难看,脸上的不悦又多了几分。
于是这一回她很是认真,取了新的一卷绷带又重新打一遍,终于有些像样,她不由得开心地笑起来,自始至终都未注意到黎榭在偷偷地看她。
真的离得太近,他的心跳自始至终未缓过。
不过凑近瞧,这玉雕似的人比远观更有生机,每一处都更精致。
她的肌肤虽苍白无色,却细腻光滑吹弹可破,额间那朵蓝色花钿浮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很是奇异。
而她低垂的双眼上浓密的睫毛似两把小小的黑羽扇子,不停地扑扇,在他看来是那般俏皮可爱;高挺小巧的瓷鼻下双唇宛若点血,嫣红无比,仿佛甜蜜的果实诱惑着他去亲吻,他必须打起全部精神才能抵抗。
她却在他胸前扎蝴蝶结,认真而投入,一点不懂他的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