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莳本来不想麻烦人的，刚来第一天，跟大家还不熟，就给人添事，实在有违她的本性。可人已经到她面前了：“咋啦，misshr，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一股浓浓的古龙水香味扑鼻而来，童莳生生把一个喷嚏憋回去了，刚才孔楠带着她绕圈的时候她就被这股味道呛过，哦，原来小安就是那个古龙水男孩，好像是做技术支持的。童莳抬头一看，一张清秀白净瘦瘦的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高高挺挺地斜靠在隔板上。“哦，不知道怎么回事，邮件慢得出奇，点了之后十几分钟才有反应。”

“我看看先。”小安从旁边挪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把童莳的电脑移到自己面前，摆弄开来。“easy！你的邮件服务器还在国内，当然慢啦，我帮你转到香港服务器上，就没问题了。”

“那谢谢你了！”童莳松了口气，还以为是自己的电脑出了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

“客气啥，能为misshr服务，是我的荣幸啊！”

小安一通儿捯饬，终于把童莳邮件的服务器从国内转移到了香港，邮箱开始正常工作了。童莳紧着说“谢谢”，小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举手之劳，搞得人家像是受了什么大恩大德一样。正好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孔楠正在处理国内发来的公司领导考察接待日程表，就让小安带着童莳一起去吃饭，顺便熟悉一下公司周边的环境。

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里没有餐厅，隔着两条马路就是家乐福，里面有很多快餐店和餐厅，据说这栋楼里的人除了自己带饭的基本上以此为食堂。“还有人自己带饭吗？”童莳诧异地问。

“当然有啦！有些同事吃不惯土餐口味，就在头天晚上多做一些饭菜，留着中午吃，办公室也有微波炉啥的，热一下就行了。还有些老外，自己带点三明治和牛奶果汁，一顿午餐就解决了。我有时候也带饭的，如果头晚有剩的话，呵呵。”楼外的太阳很是晃眼，小安从兜里掏出墨镜戴上了。

家乐福里有点中国超市的意思，人多嘈杂，童莳跟着小安上了二楼，全是吃饭的餐台，一家挨着一家。小安点了份鸡扒和酸奶，他说土耳其的酸奶不错，建议童莳尝尝。童莳看着满眼冒着油烟和热气的各种肉食，点了份看上去稍微清淡点儿的烤鱼，外加一瓶酸奶。刚喝了一口，童莳忍不住想吐出来，太酸了，酸到恶心的那种。小安看着童莳顾及形象强忍着不让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大笑起来：“第一口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会觉得很好喝了。”

童莳笑了笑，把酸奶挪到一边，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喝第二口了。“对了，你大名是什么呀，大家一直都叫你小安小安的。”童莳吃了口烤鱼，味道一般般，比国内的差远了，老外真是没啥口福啊。

“哦，我啊，叫安新，不是心灵的心，是新旧的新。”小安似乎很享受地喝了一大口酸奶，看到童莳的表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爹妈给起的，没办法，可能是他们一看见我就觉得安心吧。”

“嗯，有道理。”童莳忍住没笑出来。

下午四点多，童莳正在集中精力处理积累了两天的邮件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匆忙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声声“林总回来啦”的问候和硬硬的“嗯”的回应。童莳抬起淹没在邮件中的脑袋，正好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马上进去跟林展飞先报个到时，“孔楠来一下”的男高音穿透了总办的墙、响彻了整层办公室，这个声音和她在电话里听到的不太一样。孔楠一面大声应着“来了”，一面一溜小跑进了林展飞办公室。童莳坐在那里，思维再也无法集中到邮件上了，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她把早上已经过了一遍的需要向林展飞汇报的问题又重新检查了一下，看看有什么遗漏或者会让人觉得弱弱的问题。虽然和林展飞通过电话，但还没见过面，童莳知道第一面的重要性，如果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那以后的工作可真就难以开展了。而且，童莳还真想看看，这个让serena深陷不能自拔的已婚男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儿。

孔楠拿着一沓票据出来了，走到童莳旁边，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朝着林展飞办公室努了努嘴：“叫你呢！”

“哦！”童莳这才回过神来，感激地看了孔楠一眼，“谢谢你啊。”抓起记事本就冲了过去，冲到门口，嘎地停下来，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衣着和头发，无声地清了清嗓子，才慢慢走了进去。

“林总您好，我是童莳。”童莳站在林展飞办公桌对面，作了自我介绍。

“嗯，坐！”林展飞正在拨电话。

“好的，谢谢！”童莳在林展飞对面坐了下来，这个男人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大有出入。想象中作风强势的他应该是身材颀长、五官硬朗，有种类似于郑少秋的中年男人成熟气质，可眼前的他却微微发福，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竟然略带了些稚气。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与自己想象的形象相同的地方，恐怕只有那股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了。

“什么时候到的？”林展飞边接听手机边问，他没想到童莳的个子有这么高，但就是太单薄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种身体能承受高负荷的工作吗？

“哦，今天一早不到五点。”童莳回答着，感觉自己像是透明的，很不爽，她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不尊重下属的领导。

“喂，老徐吗？我，林展飞。”那边电话通了，“你们那个客户去中国的行程定了没啊，我已经跟王总说好了，到时候他会在国内亲自接待陪同参观的。”

“……”电话那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童莳也听不清楚。

“嗯……嗯……好的，那你亲自盯一下，这是大事，尽快把确切时间发给国内，王总也好安排时间。”

“……”

“嗯，那就这样吧。”林展飞挂了电话，“早上到的？时差倒过来了吗？”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跟在国内差不多。”这个林展飞，一心可以好几用吗？

“喂，老马，我，林展飞。”林展飞又拨通了一个电话，“你们那个项目怎么样了？标书有什么问题没有？竞争对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电话那边还是一个男中音，应该就是林展飞口中的“老马”吧。

“嗯，商务那块你要盯紧一点，技术方面如果人手不够，可以申请国内产品部的人员来支持，费用就不要抠那么紧了，这个项目要是成了，你们明年还愁没经费吗？”林展飞盯着桌子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不觉拧了起来。

“……”

“好，好，那就这样吧，就按我说的办，你就不要再唧唧歪歪费用的事啦，我还不知道你那点算盘。如果费用真的不够，你打报告来，我从区域给你拨。你们代表处的这个项目，是王总亲自关注的，也是公司的战略产品之一，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你要是因为费用那点破事儿，耽误了项目，我告诉你，这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问题了。”林展飞明显不耐烦，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屏幕。

“……”估计那头在可着劲儿地点头应承。

童莳听着听着，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慕容青告诫的果然没错，无论是语气、表情、动作，还是那份硬得可以破冰的气势和目中无人的态度，都让人对林展飞的强势记忆深刻。童莳的自尊心开始跃动了，在不规则的跳动中，她对自己能否适应已经开始的新工作氛围有些担忧。

“孔楠，孔楠，进来一下！”林展飞隔着墙大叫孔楠的名字。

“来了来了。”话未落音，孔楠已经出现在林展飞面前了，看来，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使唤”法，也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林总，什么事？”

“这怎么回事啊，我刚看到财务发来的邮件，说我上个月的报销账单不齐备，你怎么处理的啊？”林展飞看都没看孔楠，自顾自对着电脑敲着什么。

“哦，好的，我马上去处理。”孔楠镇定自若地应道，没有丝毫不安。童莳很不解，要是林展飞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吼自己，估计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了。“林总，还有别的事吗？”孔楠继续问道。

“没有了。”林展飞头也没抬。

“那我先去处理了，有事您再找我。”孔楠注意到童莳的局促不安，在出办公室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林展飞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敲着键盘。童莳很犹豫，也很紧张，不知道是否合适向林展飞汇报一下自己在国内接手工作后的工作思路和计划，以及一些需要请示的问题。

“林总……”童莳迟疑着叫了林展飞，“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这儿还有七件事情需要向您汇报一下。”

“嗯，你说！”林展飞停止敲键盘，抬起头来，身子后仰靠着椅背，看着童莳。

“第一件是，我看了上半年区域的员工满意度调查，但中方员工和外籍员工是混在一起统计的，这次我想针对外籍员工专门做一次调查，问卷我自己设计，主要是了解外籍员工对代表处的工作氛围、管理风格、薪资水平、制度流程等方面的意见和建议，这样我也可以确定我们今后的重点工作方向。”

“同意，你做吧。”林展飞眉头舒展开了，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这让童莳的心里没刚才那么拧巴别扭了。

“第二件是，下半年的区域调薪额度已经下发，我已经把全区员工本年度的调薪情况和考核情况做成了表格，当然，中方和外籍员工是分开的，供您参考，看看是把额度分到各代表处，还是由区域统一调配。”

“嗯，你先发给我吧。”林展飞的状态更放松了一些，丁零零……丁零零，桌上的座机响了，林展飞拿起了电话。“哦，老钱啊，说，什么事？”

“……”

“嗯，嗯，我看可以，先要稳住他，现在项目资源都在他手上，要是他转到竞争对手那里，这个项目基本上我们就没戏唱了，他也知道这是他手里最有价值的筹码，也是能要我们命的筹码。他不是要跟我谈嘛，你就跟他说，我现在国内，等我回来再说，能拖几天是几天，看看能不能为我们争取点时间。你要继续抓紧这个项目，而且这是个教训，亏你还是个老国际了，不能再出现类似情况了，这都是什么人啊，比咱中国人心眼儿还多。”

“……”

“嗯，好，那就这么着吧。”林展飞挂了电话，对童莳说，“接着说。”

“哦！”童莳回过神来，她的脑子里依然转着刚才林展飞那通电话的内容，只言片语中，她认为“他”应该是个外籍员工，在项目关键阶段给领导出了难题，似乎有要挟的嫌疑。“第三件是……”一直说到第七件，都没有电话打断他们之间的谈话，“最后一件是，我们区域十几个代表处所用的面试评价表、离职面谈表还有offer的格式都不太一样，包括招聘的流程和要求，我想对整个招聘、入职和离职流程做个梳理，然后形成统一的标准流程和模板下发各代表处执行，您看呢？”

“可以。”林展飞简短地说道。

“那我没别的事了，您还有事吗？”童莳非常礼貌和谨慎地问。

“嗯，就是刚才老钱来的电话，他是匈牙利总代，他那儿有个外籍客户经理叫tomas，正在负责一个应标中的大项目。但tomas现在突然提出来涨工资，说他原来是客户经理，负责这个项目后被提升为senioraccountmanager，这是两个不同的岗位，所以合同需要重新签，工资也需要跟着岗位重新定级。老钱当然没同意，这个tomas竟然拿项目做要挟，老钱跟他说要请示我之后才能定，所以他等着要跟我谈，我让老钱告诉他我还在国内。这样，过两天，你先跟他沟通下，回头再看看情况。”林展飞眉头又拧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