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她生病的时候，冬天的深夜里，陈希然会冒雪跑出去一路找药店为她买药；

她还记得，她忙得没时间吃饭的时候，陈希然会买好一份她喜欢的外卖，坐老远的车送给她，外卖一直被他捂在怀里，吃到嘴里还是温热的，因为他知道她胃不好，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她还记得，他费尽心思为她准备25岁的生日礼物，后来录了一张集合所有她喜欢听的歌的cd，其中她最喜欢的《这一次我决不放手》是他合着伴奏自己唱的，对她来说，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动听的声音；

她还记得，依偎在他怀里的那份温暖，靠在他肩膀上的那份踏实，牵着他的手时的那份相信能直到地老天荒的浪漫；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四目相对时怦怦的心跳，第一次被他牵手时暗暗的偷笑，第一次被他揽入怀中晕晕的幸福；

她还记得，他拿着戒指向她求婚时的激动和羞赧；

……

叫她如何能放下这些仍旧清晰如昨的“还记得”？一幕一幕仿佛烙在她心中的印记，越擦越深，越抹越痛。还是傅苡哲说得对，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这么长时间以来忽略和冷落了陈希然的感受，只顾着自己的工作和发展，才导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相信陈希然不是有意为之，相信陈希然对自己的爱没有变，只是对小方那个女孩有些不公平，可，爱情都是自私的，不是吗？虽然心里已经有了芥蒂，但童莳愿意赌一把，赌自己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将它慢慢化解，给两个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凌晨，童莳给陈希然发了一条短信：“我们重新开始吧。”

奇怪的是，短信发过去半小时了，童莳的手机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这不太像陈希然的风格呀，依照童莳的了解，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回短信的，因为，只要没有得到自己明确的答复，他肯定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开机，可，怎么半天了，手机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呢？或许是手机没电了吧，要不就是睡得太沉了，童莳替他对自己解释道。正准备把一直在枕边的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的时候，一个念头猛地浮现在童莳的脑海中，心里不觉一紧，不会的，不会的，童莳安慰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他不是那种人，不会再那么做了，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想和小方在一起，也不会隐瞒和欺骗自己的。

童莳翻了个身，正对着大大的落地窗，月光穿过厚厚的窗帘爬了进来，静静地躺在衣柜上、书架上，透着股逼人的清冷和凉意。童莳不禁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了裹被子，其实室内温度并不低，却总有种驱之不去的寒意。童莳用被子蒙着脑袋，暗想：既然已经决定给他机会，就要信他。

这时的童莳并不知道，陈希然此时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一醒，童莳就翻开手机看看有没有短信，可是，没有任何提示，到底怎么回事呢？昨夜那种不祥的预感又在心里扩散了，童莳使劲掐了一下自己，不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感觉中，再等一天吧，没准他昨天没看到。于是，照常起床上班，可童莳的心里总是沉沉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块越来越沉的大石头。熬到了中午，还是没有任何来自陈希然的消息，童莳被这种窒息逼得放下了矜持和傲气，准备给陈希然直接打电话问清楚，不论结果如何，这么一直悬着对谁都不好。

“丁零零……丁零零”，手机响了，一个不认识的手机号码，童莳只好先接电话：“喂，您好，我是童莳。”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传来。

“喂，您好，我是童莳，请问您哪位？”童莳又重复了一遍。

静静的，还是没有回音。

童莳的脸色刷地白了，手脚霎时冰凉，整个身体就像泡在冰窖里一样，陈希然？难道真如自己预感的那样，他还是决定放弃这段感情、放弃自己吗？

“希然，是你吗？”童莳的声音颤颤的。

“小童啊，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了沉重沙哑的男中音。

这不是陈希然的顶头上司社长的声音吗，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童莳立马警觉起来，难道陈希然真的出了什么事？不会因为小方的事被开除了吧？“哦，社长，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童啊，是有件事要告诉你……”社长有点儿迟疑。

童莳更揪心了，到底是什么事呢，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事绝对与陈希然有关，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否则怎会劳社长大驾呢？

“小童啊，”社长连叫了三声，心中有些犹豫，可该说的还得说，“小陈他，他已经不在了……”哽咽让社长的声音显得越发沙哑了。

“啊？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那么健康、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不可能！

“昨天夜里他突发脑溢血，没能抢救过来……”社长只有狠下心继续说，唉，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也是自己特别看好准备重点培养的一个年轻人，怎么就会突发脑溢血呢？

一颗心腾地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没着没落地飘浮着，童莳的眼前一黑，手机从手中掉落。

“小童，小童，你可要挺住啊！”社长听到那边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一片寂静，忍不住担心起童莳来，但是这个消息又不能不告诉她。

童莳慢慢地缓过气，便有一股扯心的痛啃噬着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逃无可逃，呼吸变得困难，浑身力气全无。她捡起手机，泪珠一串一串滴在桌子上，清晰地映出陈希然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微笑着，温柔地看着她，一如往常。笑！还笑？！你这么残忍地对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童莳在心里对着那张原本要一生一世相对的脸“恨恨”地说道。

“社长，”童莳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他，他，他现在人在哪儿？”难道就这样天人相隔了吗？怎么可能？

“在协和医院。”

“谢谢！谢谢您！”童莳挂了电话，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盯着桌子上依旧清晰的脸，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就不知道保护自己呢？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突发脑溢血呢？早就让你去医院做检查你就是不去，难道你都没有想到过我，没有想到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要怎么过？

昨天夜里？童莳一个激灵，自己不是正好给他发短信了吗？天，难道他没有看到？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原谅了他，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吗？天，难道……童莳不敢再想下去了，要是再这么想，那种万箭穿心般的痛没准会促使她做出什么傻事，因为那一刹那，除了想再见陈希然最后一面，她已经生无可恋！

童莳刚刚的这番通话，让半途进办公室的吴威听得清清楚楚，当得知陈希然的噩耗时，童莳已经对外界环境没了意识，情感自然地流露出来。看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地涌出，吴威知道一定发生了后果极其严重的事情，所以等童莳放下电话，沉默半晌，抬起了头看着自己，还没等她张口，就说：“是不是要请假？我批准了，你先处理你的事，时间你自己安排。”

童莳没想到吴威这么善解人意，眼泪更像是开了闸的大坝，来势越来越汹涌。童莳强忍住无法呼吸的痛，挤出“谢谢”两个字，订好回北京的机票，收拾好东西，冲出办公室，上了出租车，直奔机场。到北京已经是傍晚了，打了一辆车，朝协和医院飞驰而去。

车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着，窗外的夜色让人备感凄凉，这种在路上的感觉是童莳一直留恋和向往的，只有这种奔波和起伏，才能让自己体会到活着的真实，以及真实地活着。然而现在，童莳唯一能体会到的就是痛和不真实，从中午社长的电话到去机场再到北京，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缥缈，那么的遥远。是的，没准是做梦！童莳这才想起来使劲掐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跟噬心的痛相比，这算什么！

童莳蜷缩在后座上，痛得有些虚脱，领口和衣襟全湿了，应该说从接到电话到现在就没干过，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而且为一个人怎么也流不干呢？

她多希望能发生和陈希然一样的经历，这样，他们之间再无隔阂，再无距离，可以生生世世不分离了。希然，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短信？知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已经原谅了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守在一起，知不知道我可以失去全世界也不可以没有你？童莳后悔得恨不得立马死去，为什么自己不能放下所谓的矜持和固执，放下所谓的原则和自尊，早点告诉他自己的想法？那么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会就这么离开，也许还是带着遗憾和疑问离开？童莳再也不能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