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好日子难熬 2
作者:uff08旅美uff09婴子      更新:2019-10-11 12:02      字数:5001

高洋动心了,她又和一鸣商量,一鸣非常不高兴。他劝高洋不要把学历看的太重,想要学历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拿,哪怕读几个博士。现在是紧要关头,家庭的合理分工至关重要,要看到大局。高洋平时点子多,一到大事上就没了主意。她又一次听了一鸣的话。但这次她私下里找了她的老板,谈了资助的事。结果老板告诉她,晚了!高洋的最后一线希望终于破灭了。

秋季以后,高洋决定不再修专业课了。对目前的课,她也没多大的兴趣了,每天只当混日子,心思大都放在一鸣和孩子身上。学习上的压力放松了,精神上的压力并没有减轻。她常常感到万分失落,可又欲诉无人,闷忧忧地度日熬年。

一鸣的生日到了,她找不到什么值得庆贺的东西,可生日总是要过啊!三十三岁的人了,想一想也挺悲哀的,学无所成,家无所安,整日里忙的家不见人影,还没见忙出个头绪。高洋懒懒地做了三道小菜,一鸣还是赶不回来。高洋料到了,她只好一个人打发了晚餐,又装了满满一大饭盒饭菜,然后带着孩子,把饭送到他的办公室。

他实在太忙了,写论文、找工作,压得他直不起腰来。别说是衣冠不楚,就连脸也象没洗干净似地灰溜溜的,高洋看了不禁有些心疼。最近她心太烦,对一鸣没有全心全意地照料,想到这儿,心里有些愧疚。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就想劝一劝一鸣。

“今晚就早一点回去吧!”

“不行。”一鸣闷着头吃饭。

高洋不知道他的论文干到什么程度了,他很少跟她谈。

“还要多久才能干完?”高洋问。

“我尽量往前赶,数据总是越全越好,比较费时间。”他低头吃,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一鸣吃完了,手往嘴上一抹,匆匆把饭盒装进塑料袋里,往高洋面前一推。他站起身来,看见格雷在动书架上的书,说到:“别让格雷动办公室里的东西,带他快走吧!”说着,抬腿就进了实验室。

高洋心里不是滋味的。每次送饭来,他没有一句亲热的话,对自己也就罢了,连孩子都很少亲近一下。尽管一切都习以为常,她还是感到心凉。她默默地带着格雷回家了。

格雷今天很早就睡了,高洋坐下来开始看书。不知为什么,她怎么也看不进去,心里特别烦闷。想找个人说说,又能找谁呢?虽说是有个家,可丈夫哪见在家?就算是在家,他又能听你一诉衷肠吗?自从有了孩子,夫妻间很少有清清静静促膝谈心的机会,两个人都忙,忙得都麻木了。高洋想,也许我做妻子的太缺乏体贴,太缺乏温存了,可实在不知如何使自己更温柔些。尤其是现在,自己拚命创造出的一点点收获,又被迫放弃的一干二尽,还有什么可喜悦的?算了,一切的幻想都将破灭!结婚前就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她的幻想太多,失去的必然太多。她很相信命,也很相信婚姻是缘分,所以当她嫁给一鸣的时候,她是那么平静地面对他。她知道他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多少浪漫,但他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事实就是这样,她早就接受了。即是这样,干什么那么负重自己呢?干什么不让自己轻松愉快一些呢?想到这儿,她打了个电话给一鸣,让他早一点回来,干事业也不在这一两个小时。孩子睡了,夫妻俩也很久没有清静地坐下来过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借这个机会,两口子也浪漫一回。高洋又炒了一盘小菜,拌了一盘凉菜。还有圣诞节时朋友送的一瓶中国红葡萄酒,今天也拿了出来。

高洋先洗了澡,一鸣还没有回来。她在壁柜里找出了一件真丝睡衣。这件睡衣她还从来没有舍得穿过,还是她出国前买的,花了她半个月的工资。她真是太喜欢它了,穿在身上是多么高贵,多么浪漫,多么富有吸引力。想想,一鸣会怎么反应呢?心里甜滋滋地笑了。

一鸣还是拖到深夜十二点才回来。他瞪着昏睡睡的眼睛,没有打量一下妻子,脱了衣服就进了洗澡间。

高洋帮他拿来换洗的内衣、内裤,顺口问了一句:“要我帮你擦擦背吗?”

“不用!”

高洋便走到客厅里,躺在沙发上。她打开电视等他了。

一鸣赤着膀子,擦着他瓶底厚的眼镜出来。他只扫了一眼高洋,没有发现她今天的变化。高洋有些遗憾,她也知道一鸣不是一个有情趣的人,在这方面他不会太留意。

“唉!女人就是容易衰老。一鸣,结婚以前我是什么样?”高洋想引出一些赞美的话。

“跟现在一样。”一鸣不假思索地说。

“讨厌!”

他拿她的话不上心。他走到厨房,找出他的大饭盒,开始装他明天的午饭。

“一鸣,人家说你长得象中学生。”

“是吗?”他很冷淡。“你要装点吗?”他看还有很多的菜,就问高洋。

“明天是星期六!”高洋不耐烦地提醒了他一句。

他看到了桌上的酒,拿起来打量了一番,看了一眼高洋,说:“买这个干吗?还这么贵!”

“今天是你的生日嘛!”

一鸣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可一点不在乎。

“你不想喝两杯吗?”高洋温和地问。

“我饱了!”他把装好的饭放到冰箱里,又把酒放到了柜子里,说:“正好爸妈快来了,这酒留到他们来一起喝吧!”

高洋闭着眼睛,用手捏着头。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太失望太失望了。

高洋企求的口气说:“我真想喝两杯,你不想陪我一会儿吗?”

“都几点了?”一鸣用头指了一下墙上的表,“你也该睡了。我明天还要早起,我得先睡了。你要想喝,那儿还有两瓶啤酒。”

他依然钻进那间小屋里独自睡去了。不一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他总是这样,只要头一沾枕头,两分钟就入梦。静静地,客厅里只留下高洋一个人躺着。她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她都想哭了。她想起几年前在堪城打工,那个寒冷的夜,萨姆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到餐馆门前等她,为她送一束生日的鲜花,她是那么热情地拥抱了他。她又想到一鸣,相识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在生日、节日收到他一份甜蜜的礼物,不时觉得惨兮兮的,眼泪流落了下来。也许就是命中注定,一个内心太浪漫的人反而要遭到冷酷的报应。她的心里好凉好凉。

这段时间高洋常到苛月家。苛月真的怀孕了。高洋不知她是否在计划之内,还挺担心的,结果她是比计划早了两个月,那就算计划之内了。高洋一看苛月的身体状况,立即给格雷报名入学校的托儿所。格雷已经到了入托年龄,这样也好减轻一下苛月的负担。

苛月妊娠反应的不轻,现在只有高洋能帮她。高洋没想到苛月会这么快就决定要孩子。听苛月讲,又赶上好政策了。目前政府有一项规定,凡是在贫困线以下的家庭,孕妇的产前检查、接生费,都可由政府开支。苛月考虑到,老熊的资助已经拿到手,明年就能毕业。在美国,从家庭来讲,不可能只要一个孩子,找到工作后要孩子,不如现在要孩子实惠。工作以后的生活线肯定超过贫困线了,那时生一个孩子,从怀孕到生产再到孩子一年的养育,个人至少要承担七、八千。而在学生期间要孩子,这一大笔钱就免下来了。现在生孩子,也就等于为以后攒了钱,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他们才考虑准备要老二了。没想到,这怀孕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容易,一不小心就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苛月这次刚一查出怀孕,就昏天暗地吐起来了。她心里面却欢天喜地,因为反应跟怀侨侨时不一样。人家讲可能是男女转胎了。如果真是这样,上刀山,下火海也得要这个丫头。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谁不想“花生”?一儿一女一只花,多儿多女多冤家。她这个年龄,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儿,都是最后一个打住的,现在能吐就让她吐吧!

太太一怀孕,老熊眼睛都笑没了,表现地极为感人,不管会还是不会,亲自下厨了。他供着媳妇,管着儿子。他围裙一系,尽管还有苛月作指挥,手脚还是不利索,干得他满头大汗。他没想到这女人的活并不那么容易做!加上儿子到了三岁四岁狗都嫌的年龄,常常出语惊人,气得老熊对着儿子直骂。儿子不势弱,学着妈的口气,怒斥他爹:

“给我闭嘴!”

老熊一听,这小子胆敢跟他爹瞪眼,放开了嗓门:“你放肆!”

侨侨小手一指:“你住口!”

老熊气的卷起了袖子:“我抽你个小犊子!”

侨侨小手往桌上一拍:“你胆大!”

一场戏词出台,没把人笑死。老熊哭笑不得,对高洋说:“你看我们家这一个妈、一个儿,整天电视里不是‘美女英雄’就是‘风流皇后’,大的小的学不出个好。”

苛月躺在沙发上,撇着嘴,说:“你也好不到哪去。电视一开,不是枪就是炮,杀人放火血淋淋,悄点声的就见颜色。别在人高洋跟前装蒜了。有想法,电视台上提意见去,放点革命样板戏,别看缺老婆少男人的,我还爱看呢!有吗?”

高洋笑着帮老熊去干厨房的事了。她突然想起了医疗保险的事。听周围的朋友讲,苛月没有条件申请这种医疗保险,因为家里有部新车,银行存款也上了线。于是问:“孕妇医疗保险你申请到了吗?”

没等苛月回答,老熊那边骂咧上了:“你们以后就少听这儿的中国人瞎讲。这帮人我算看透了,干什么都是鬼鬼祟祟的。自己捡了便宜,又想得意,又怕别人得到好处。什么存款要多少限度、车限哪一年的,尽给你瞎传八扯。申请表上有这两栏,都恨不能扯谎说他家的车是一百块钱买的。恶心!我就实话实说的,这不一样申请到了?”

“住院费怎么样呢?”高洋又问。

“没什么神秘的。你以后就记住一点,碰到什么事,自己打电话了解,别听别人都瞎讲,没几个给你说正路子的。生孩子算急诊,只要收入在贫困线以下,政府就可以给出两天的住院费。”

老熊端着刚洗过的盆子过来,苛月一见,就又吐上了。老熊心疼的一边揉着苛月的背,一边说:“唉呀!咱就算肚里是个丫头,也别存着心吐呀!胃液都吐出来了。”

苛月一听,眼一瞪:“妈的,你存的什么狼心?不会讲点好的?”

高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这两口子就是越打越亲热。想一想自己,和一鸣有这个情趣吗?没有,从来没有!不觉心灰灰的。

转眼到了格雷的生日。高洋下午从商场买了一个大蛋糕送到他的班上。老师已经安排好了生日会,做好了生日礼帽,上面写着格雷的名字。孩子们还都在睡午觉,一个个躺在花花绿绿的海绵垫上,可爱极了。高洋拍了一些照片。

午觉的时间结束了,老师叫醒了其他几个孩子,只留格雷一个人在睡。老师悄悄把孩子们都被领到格雷周围站着,老师起了一个“生日快乐”歌,孩子们都唱起来了。格雷被歌声唤醒了。他抬起头,迷迷瞪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老师把他带到桌前,给他戴上生日帽,小朋友都拍着手为他唱着歌。他这才清醒过来,高兴地跳了起来。看着孩子兴奋的样,高洋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生日会一结束,高洋就提前把孩子接回了家,作为生日的特殊优待吧!

回到家先开信箱,里面有一个大信封,是寄给格雷的。高洋一看便知是萨姆寄来的,她递给了格雷,说:“快看!萨姆叔叔给你的信。”

格雷一听,高兴地抱着就跑。回到家,兴奋地开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盘录象带,还有一张生日卡。孩子打开就放进录放机里了。他一边高兴的看,一边问:“妈妈,爸爸给我什么礼物呢?”

高洋蹲下来对孩子说:“蛋糕就是爸爸和妈妈给你的礼物呀!”

他好象不是很满意,但什么也没说。

高洋又问:“萨姆叔叔好吗?”

“萨姆叔叔好!”他大声回答。

“爸爸妈妈好吗?”

他点点头,勉勉强强回答了一声:“嗯!”

晚上,高洋趁此给萨姆挂了电话。格雷跑过来跟他讲了好一会儿。高洋真希望孩子能跟他更亲近一些,尽量可能让他们多讲一些话。实际上自己也很想跟他谈一谈的。近日来心里空空的,她很想能得到他的安慰。但拿起电话来,她又不知道该讲什么?

“最近好吗?”萨姆问她。

“还行吧!”高洋勉强说了一句。

她希望他能听出她的无奈,可他没有感到。高洋告诉萨姆,她秋季不再学专业课了,选读两门计算机课,准备明年和一鸣一起走。他很高兴,而高洋却很失望。

“你不觉得我放弃专业很可惜吗?”

“不用担心,计算机学出来前景很好。”

他想得很简单,他没有设身处地的想她的所得所失。高洋只是淡淡的失望,她怎么可以从萨姆那儿渴求到太多的安慰呢?萨姆只会对她赞美、顺从,他不会对她提出相反的意见,如同大多数美国人。她常常怀疑美国人的赞美是不是发自内心,他也是一样。尽管他算得上是一个中国通,但他依旧是美国人。不同的文化背景,使他无法细腻地体会出言谈举止中细微的感情变化,如同“生活的还行吧”、“生活的还好”、“生活的好”中,言语中的真实表达。美国人对生活的理解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工作、钱、享受。这是她的感觉,她的理解,到底是什么样,她也不是很清楚。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感到很轻松,而如今想和他深度地谈一谈时,她又感到那么困难,那么遥远。美国人,永远是美国人,他不属于我们的生活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