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昨晚,那样的下场
作者:绝意宝宝      更新:2019-10-11 04:53      字数:16206

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就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来。她这样一笑,倒让他人误解,就见一个烫着卷发,打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酸溜溜地说:“你们看,陈小姐都不好意思了。唉,我们家铭涛要是也像周总那样多好。”

她话音一落,立即招人非议:“你们家铭涛是出了名的模范情人,你还不知足?”

她脸上早已经是心花怒放,嘴里却别扭地嘟囔:“什么模范不模范的,跟周总比起来,不值一提。”

女孩子们凑在一起,话题自然不少,陈之叶是第一次同她们接触,人还认不清楚,更是不敢随便搭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她们叽叽喳喳,互相攀比,互相揭短。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串敲门声,有人隔着门板催道:“你们还没好?牌局要开始了。”

陈之叶早就呆的不耐烦,立即如临大赦一般,率先开门走出去。

这场牌局一直打到十二点才散,有人意犹未尽,嚷着要去k歌。陈之叶还要上班,自然不能奉陪,但大伙儿热情不减,一个劲儿地说要听她唱歌,她只好求救一般地望着周家奕。

岂料,周家奕假装没看见,只牵了她的手,搓着她发凉的手指说:“她是搞文艺的。”

陈之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即瞪起眼,朝他频施眼色,就听见一个叫梁子群的人满眼期待地说:“哟嗬,专业啊?怪不得气质这么好,唱歌肯定比某些明星好听。”

她觉得头大,一口回绝:“哪里,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其实,我是五音不全。”

周家奕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说:“你五音不全?我怎么不知道?上次在厨房里听你哼的曲子挺好听的。”

他一直是气定神闲,目光坦然,这副表情在陈之叶的眼里,就越发的可气。她恨的直咬牙,却又不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

就在她以为一定要陪着他那些狐朋狗友去k歌的时候,他却话峰一转:“不过今天我们确实还有别的事,得先走了,唱歌就下次吧。”

关键时刻,他总算是放她一马。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结果大伙儿却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嗤嗤地窃笑起来。

她不明就里,有些疑惑,只听人群中暴出一个调侃暧昧的声音来:“老周怕是忍不住了,大家就别难为他了,开车回去也得好半天,等完事了不得到后半夜去?”

又有人说:“家奕,悠着点来,人家陈小姐身娇肉嫩的,哪经得起你没完没了的折腾?”

陈之叶总算听懂了他们的话,只怕脸都臊红了,全身的血都涌上去,又烧又烫,只恨不得哪里有冰块,赶紧抓起一把往脸上敷。

他们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犯起贫来口无遮拦,周家奕也早就习惯了,只有她觉得难堪,又窘又羞的站在原地,顿地无措。

好在这些人吹了个口哨之后就走了,陈之叶从窘迫中解脱出来,怒气冲冲地瞪向周家奕:“周家奕,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周家奕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她,嗤地一笑,满是嘲讽地说:“不过是小儿科,这就受不了了?陈之叶,想在我身边呆三个月,就得适应我的游戏规则。我身边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站的!”

陈之叶坐在车里,无力地把头靠在车窗上,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周家奕的那句话:想在我身边呆三个月,就得适应我的游戏规则。我身边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站的!

她一直知道,周家奕的生活圈子复杂,她也知道,周家奕的女人一定要是个八面玲珑,即美丽大方,又要有交际手腕的人,这是也是她觉得褚子欣和他般配的理由之一。而她,明显够不上条件。

论外表,她也算得上漂亮、大方,但是和费安琪那些女明星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论八面玲珑、能言善辩,她就更不行了。

她歪头看看周家奕,越发觉得匪夷所思。他带这样的一个女人出来交际应酬,就不怕她给他丢脸?

周家奕一直闷头开车,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在偶尔的时候掏出烟来叼在嘴里,一口一口地抽。

烟雾腾起来,聚在车里弥浮不散。陈之叶一向讨厌烟味,所以她一直躲,到后来,烟越来越多,她忍不住,就被呛的咳嗽起来。周家奕按下车窗,一股风灌进来,把她额前的头发吹起来,四周的烟也被迅速吸走。

空气像是被风洗涮了一遍,直到所有的烟气都消散了,周家奕才把车窗升起来,又继续一声不吭地开车。

时间已晚,路上的车有些少,路灯像哨兵一样,笔直地站在道路两边,散发着朦朦灯灯的桔色光芒。周家奕的两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显得有些疲惫,嘴唇紧紧地眠着,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脸上的表情和之前在俱乐部时春风得意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陈之叶知道,他是恨她。因为她一直怕自己和他的关系被人知道,所以,他就故意带她出来,参加各种聚会。

其实她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而不是这样不留余地地利用他。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经历各种困难,最最痛恨的就是欺骗、背叛和利用。但也唯有这一种方式,唯有他,才可以快刀斩乱麻,用最快的速度让周家齐绝望。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陈之叶从车上下来,打着哈欠跑上楼去。周家奕紧跟其后,就在她伸手推开客房的时候,他却忽然从身后揽住她的腰,用力一拉,狠狠往前一推。

陈之叶一点防备也没有,只觉得身子在迅速倾倒,等她找回意识,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

她想爬起来,周家奕却解开领口的扣子,死死地将她按在床上。

她觉得痛,全身都痛,特别是整张脸被压在床上,表情扭曲,连呼吸都困难。之前明明好好的,就算她不情愿,可是在人前,也并没有给他丢脸,可为什么,到了房间里,他就突然面目狰狞起来?

“周家奕,你放开我!”她扭动着身子,想让自己呆的舒服一些。

他不理她,却把她的手反扭过来,用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用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衣服。他极少像这样暴燥,就算是以前,她激怒他,反抗他,他都没有这样。

她觉得害怕,这样的他很陌生,就像是一只野兽,毫不留情地在撕咬着它的猎物。

“周家奕,你放开我!”她有些着急,嘲着他大声地吼。

“放了你?”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我凭什么放了你?”

“我们有君子协定。我们约好三个月的……”她奋力挣扎,这几个字断断续续地从嘴里迸出来,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三个月,陈之叶,你说这三个月的时间,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补偿?”他的嘴角向上弯了弯,目光阴冷至极,“我是商人,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利用了我,我就要从你身上全都讨回来!”

说完,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翻过来,把她的两只手紧紧地压在头……

她觉得一切都在晃,像是地震一样,大概是流了太多的眼泪,所有的一切在眼里都不再清晰。

她的两只手仍被紧紧地钳扼着,全身舒展的同时,再被他狠狠一压,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尽量大口地呼吸,可大多数还是被挤了出来,身子不停地颤抖,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几近疯狂地掠夺,似乎是在惩罚她,尽管她一直苦苦哀求,他仍是觉得不够。这一辈子,也唯独只有她,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极限,也唯独只有她,敢这样不知深浅,把他所有的骄傲恣意地踩在脚底下,不屑一顾。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肯停下来。他俯低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发现她脸色苍白,嘴唇一直在抖,眼睛都哭肿了。

他慢慢地冷静下来,松开她的胳膊,半边脸贴到她的耳根去,说:“三个月,就三个月,如果你反悔,我保证周家齐立即就会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

身体的疼痛还没有消失,陈之叶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大口地喘着粗气。听到他的话,她很想狠狠地扇他一巴掌,可是却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保持动作不变,就这样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眼睛肿的有碍视线,手腕上青青紫紫的瘀痕也格外触目惊心。

她不敢去上班,只好给台里打电话请假,幸好今天没什么任务,组长也只是关心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狼狈的自己,忽然觉得委屈。但委屈过后,她还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虽然她忍耐下去的理由有点可笑,可是,她除了坚持以外,已经再也没有退路。

她转身到浴室里去,放了满满的一缸水,慢慢地坐进去。热气腾上来,把毛孔蒸开,仿佛把全身的疲乏也都蒸了出来。

腿又酸又疼,手腕也很疼,进了热水里,这些因子似乎又开始活跃起来。她反复揉搓着全身,最后又在水里洒了些浴盐,然后就靠在浴缸上,开始回想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他带她出席那样的场合,很明显是故意而为。虽然离a市尚远,但不难保证,这里面没有相熟的人。特别是他,真假难辩的她保持暧昧,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之间有恩爱。之前在俱乐部,大概是被他和善的外表所迷惑,又大概是因为喝了些酒,所以没有多想,但现在想起来,她忽然觉得后怕。

如果,这一切被人揭发出来,她该怎么面对所有的人?

她虽然想过,周家奕不会无条件地答应陪她演这三个月的戏,但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连怎么折磨她的方法都想好了:先是带她出现在公众场合,大秀恩爱,然后再用那样的方式狠狠地惩罚她,消磨她的意志,践踏她的尊严。

周家奕,果真恨她恨的彻底!

在水里泡了许久,直到水温逐渐变凉,她才站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珠,随便在身上裹了一条浴巾,跑到外面去抹浴后乳液。

“童工”小何推门进来,看见她在,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到她眼肿手青的狼狈模样,不由大惊失色:“姐姐?你……谁打你了?难道是……周哥?”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

“没,不过是起了点争执,他一着急,用了点劲儿……”陈之叶抚着手腕,言词闪烁地解释着。

“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打女人?”

陈之叶看着小何一副笃定的表情,十分好奇。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让小何对他如此崇拜,于是问道:“他为什么不会打女人?”

“因为周哥是好人!”

“好人?”陈之叶微微牵了牵嘴角,“有不少人议论过他,有的说他长相不凡,有的说他出手阔绰,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是好人。小妹妹,在你眼里,好人的定义是什么?就因为他看起来挺英俊,就因为他有身家,不缺钱,什么都不缺,所以,他就是好人,就不会做坏事?”

“他帮了我很多,却不求回报,他就是好人!”

“他帮了你什么?”

她这样一问,小何倒是立即住了嘴,迟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事向她诿诿道来。

“我是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小的时候,妈妈就死了,只有爸爸带着我们姐弟俩个一起生活。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靠种地卖粮供我们姐弟俩读书,后来,因为年头不景气,家里的收成不好,只能勉强供一个人上学。

我和弟弟的成绩都很好,让谁下来都舍不得,后来,爸爸就找了两颗差不多大小的豆子,让我和弟弟摸,摸到红豆的就继续上学,摸到绿豆的只能在家里帮爸爸干活。结果我运气好,摸着了红豆,弟弟就只好休了学,在家里做农活。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听见爸爸和弟弟说话,爸爸问弟弟,小毅,当初,我叫你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姐姐,你是不是恨爸爸?弟弟摇摇头说,爸,我长大了可以靠力气挣钱,可我姐是女的,干不了粗活,不念书就不会有出息。我这才知道,原来是爸爸和弟弟作了弊,故意让我摸到了红豆,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我。

我一个人跑到小山坡上,躲在石头后面大哭了一场,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找份好工作,把爸爸和弟弟都接到城里来。

我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进了镇里的高中,又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可是,高昂的学费又把爸爸和弟弟给难住了。

爸爸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借了很多钱才把学费给我凑齐。为了帮我赚学费、帮家里还钱,弟弟不得不离开家,跑到城里来干建筑工。

有一次,我去工地里找他,就看见他光着膀子,拿着铁锹一下一下地扬沙子。他全身都是汗,头发都快粘在一起了,衣服又破又脏,乍一看上去,根本没有一点年轻小伙子的模样。

我知道,是我拖累了全家人。如果现在上学的是弟弟,他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如果我不上学,早早嫁了人,家里也不会欠人家的钱。

弟弟一直叫我好好学习,还总是给我钱。可是,那钱他赚的不容易,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花?幸好我的学业并不忙,所以我就想出来打工,帮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我找了很多地方,要么就是不适合我,要么就是招满了人,最后在同学的介绍下,我到酒吧里去当dj女郎。

其实,我是第一次接触那些复杂的机器,特别是那些音乐,震的我两个耳朵直发麻。酒吧好像很缺人,只培训了两天就让我上岗了。第一天,我比较紧张,音乐一响我就乱了,完全跟不上节奏,下面跳舞的人不尽兴,摔了几个酒瓶子,然后骂骂咧咧地上来找我麻烦。

我当时很害怕,是周哥及时出现救了我。后来,周哥问我,一个女孩子不学好,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跟他说了我的境况,结果他不但帮我垫付了学费,帮我家里还了钱,还给弟弟介绍了一份相对较轻松的工作,好让他腾出业余的时候去上夜校。

一开始,我也觉得,我和周哥素未相识,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听同学说,现在有钱人都找女大学生当情妇,我觉得他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就……我就主动提出来想给他当情妇。

姐姐,你别瞧不起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真的,我那天把衣服都脱了,可是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大声骂了我一顿,摔门就走了。

我知道我错了,也以为他再也不会理我了,所以一直在懊恼,自己怎么会把他想的那么龌龊?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辜负他?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到学校去,问我愿不愿来干保姆,我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报答他,于是,我始终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样让他住的环境更干净,怎么样才可以让饭菜更香,也一直在盘算着他如果给我钱,我该怎么样拒绝。可他坚持要给我开工资,说如果我不收钱就辞退我。姐姐,你说,像周哥这样的,是不是好人?”

陈之叶听的嘘唏不已,似乎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感动中国”里,和周家奕完全搭不上半点边儿。但小何说的字句真切,特别是真情流露的时候,她眼圈都开始微微发红。

可是,就算小何说的一切全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周家奕可以对一个素未平生的小妹妹做到如此地步,而对于她,为什么就非得那么苛刻呢?

因为她在家,所以小何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其它的房间,就又回学校去了。陈之叶穿着拖鞋在家里走来走去,心里委屈的难受,似乎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干脆就又回到床上去。

床上乱糟糟的一片,她看着床单上高低不平的皴皴皱皱,每一处都能让她想起昨天晚上的画面。他抱着她滚过哪里,他把她的手禁锢在哪里……一幕一幕,像是情景重现,格外清晰。

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就算是第一次,就算是后来他突然出现的那一次,也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仿佛是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任由着他刮鳞去骨,丝毫反抗不得。

说来说去,她就是他的宠物,还债也好,另有目的也罢,唯有哄的他高兴了,日子才会平静一点,一旦她不知深浅,触碰到他的逆鳞,后果就是昨天晚上那样的下场。

她想的有些昏昏欲睡,结果电话忽然响起来,陈之叶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肖芳。

肖芳和陆浩分分合合,闹的不可开交,最后一次,陆浩下定了决心要分手,为了彻底摆脱她,甚至把房产和车子都转送给了她。

可肖芳不甘心,一直缠着陆浩不放。有一次,她给陆浩打电话,陆浩心烦拒接,她居然找到陆浩的公司里去大闹了一场,然后又是不欢而散。

周家奕跟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她,陆浩背景不凡,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产生不良影响,就不要跟着肖芳一起胡闹。

她一直谨记周家奕的忠告,但又不忍正面拒绝肖芳,一直以工作忙为理由搪塞她。这一次,肖芳给她打电话,多半又是和陆浩有关,于是,她开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

正犹豫着,电话铃声嘎然而止,才过了十几秒,又开始响了起来。

她把电话接起来,就听见肖芳在电话的另一端,兴奋地说:“叶子,b市大减价,一起去逛逛?”

陈之叶觉得不可思议,似乎几个月前,她还陪着她在最贵最豪华的商业街上扫货,可现在,她居然对挂着减价牌子的地摊货感兴趣。

“叶子,想什么呢?”大概是好久不见她出声,她等的有些不耐烦,于是催促道,“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陈之叶想,反正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倒不如出去逛逛,于是欣然答应。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湖蓝色的短西装,又配上白色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既自然又清爽。这些衣服都是周家奕给她买的,每到换季的时候,他总会花大手笔来给她买这些东西。开始,他还耐着性子拿出产品目录来让她照着样子挑,后来干脆就让人按着她的尺寸,每款都送来一件。

衣服多的放不下,他就让助手专门收拾出一个房间来给她当化妆间,还买了一个大大的整体衣柜,放她所有的衣物和饰品。不得不说,周家奕在这方面想的很周到,大到衣服鞋子、小到戒指袖扣,全部都替她收拾的井井有条。

她应该感激周家奕的慷慨,但又特别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认为那些都是不属于她的东西,所以极少涉足。更何况,这些衣服都是名牌货,随便一件雪纺小衬衫都价格不菲,她平时随意惯了,若是突然穿着这些去上班,少不了会惹人非议,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但这一次,她是不告而别,所有的东西都落在周家齐的公寓里,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尽量从衣柜里挑出两件样式略显普通的衣服穿在身上。

为了不让自己脸色显得憔悴,陈之叶特意化了个淡妆,照照镜子,眼睛还是肿肿的,好像两颗小胡桃,但是双眼皮成了单眼皮,也没有了上镜时的神彩奕奕,混在人群里,自己就是个豪不起眼的路人甲。她觉得很满意,又特意翻出一对手镯,把手腕上的伤遮住,这才匆匆忙忙地出门。

肖芳的车早已经停在门口了,隔着车窗,她能清楚地看见肖芳正在抽烟。她微微皱了皱眉,拉开车门坐进去。

肖芳知道她不喜欢看她抽烟,倒也自觉地把烟熄灭,然后把着方向盘,踩了油门,把车开出去。

陈之叶系好安全带,看着肖芳的侧脸,奇怪地问:“你不是一直穿名牌吗?怎么突然想起来叫我去淘地摊货了?”

她烦躁地叹了一口气,说:“反正在家里也是心烦,不如出来逛逛。上次吵架,我把信用卡扔给陆浩了,现在就是在吃老本,不省着点花怎么行?”

“你和陆浩彻底分了?”

“分?他想的美!”肖芳冷笑了两声,“他找那么多理由要跟我分手,说什么我变了,说什么爱情已经被生活磨灭怠尽了,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另结新欢。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这对狗男女!”

狗男女三个字,她几乎咬着牙从嘴里迸出来,眼里也是一副怨毒的表情。

陈之叶看着她脸上那副对陆浩恨之入骨的样子,说:“你这么耗着对谁都没有好处。肖芳,好男人有的是,你为什么就认准了陆浩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就像周家奕,他也未必知道他为什么就非你不可。”肖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一字一句,格外认真的地说,“陈之叶,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周家奕很爱你,打心眼里爱着你?”

陈之叶呵呵地笑起来,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苏丹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觉得无聊,以为她是受了言情小说的影响,现在肖芳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觉得无聊之外,又觉得可笑。

周家奕是什么人,怎么会爱她?围在他身边的女人环肥燕瘦,多如牛毛,只要他勾一勾手指头,就会有成群的女人扑上去投怀送抱,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事事违逆他,不识好歹的女人?

“叶子,你别笑,我跟你说的是真的。你想想看,周家奕随便给哪个女人买件珠宝都动辄百万,你欠他的那点钱,他怎么入的了眼?他要真的让你还钱,怎么会把你弄回家去,还吃香喝辣的把你供起来?你算没算过,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只怕前前后后加起来,早就超出四百万的极限了吧?所以,让你还债,其实不过是借口,他喜欢你,他想把你留在身边!”

陈之叶听了肖芳的话,目光一凝,仿佛有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砸的她心里又闷又沉,原本平静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把她所有的执念都吞没。

肖芳的话不无道理,周家奕除了经常和她吵架,在某方面一直压榨她之外,其余的对她都算不错,特别是在花钱的时候,从来不曾吝啬。记得有一次,他把服装目录给她,让她挑衣服,她当时看中一件皮衣,只是嫌弃领子是水獭毛的,不舒服也不漂亮,他二话不说,立即给设计师打电话,要求换成狐狸毛的。结果衣服到手的时候,领子上的毛色通体雪白,摸起来又篷又软,一点杂色也没有,像是南极皑皑的雪,又像早春挂在枝头上一大朵一大朵的棉花。

她刚想夸他眼光好,结果一眼扫到盒子里的帐单,拿起来一瞧,不禁瞠目结舌。这件衣服本来就贵,她不过是换了个毛而已,价格就又涨了一倍。她有点心疼,周家奕却满不自乎,还说她不懂行情,没品味。

她以前似乎只记得恨他,只记得退避三舍,丝毫有没注意到这些,但肖芳这么一提醒,那些琐碎的生活细节便从脑海深处一幕一幕地跳出来,聚成涡旋席卷而来。

原来,周家奕对她不是那么差,或者,他真的爱她?

可是,现在的情形似乎又有些不对。周家奕很明确地把她扫地出门,是她自己死皮赖脸地缠上去的。她目的不纯,他也清楚,所以昨天晚上,他那样又凶又狠地把她榨了个透。如果他爱她,如果他喜欢她,他怎么会那样对她?又怎么会一直和褚子欣纠扯不清?

她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不安。

她和周家奕不过是交易,从头到尾都是。她利用了他,所以他也恨透了她,就算以前真的有什么暧昧不明的东西,现在也已经一扫而光了。

想到这儿,她又豁然开朗,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车子一路飞奔,大概是因为之前提及了陆浩,所以肖芳心情不太好,两手把着方向盘,嘴唇抿的紧紧的,一个劲儿地踩油门。

陈之叶觉得害怕,提醒她慢一些,她却听如未闻。路边的树影迅速倒退,陈之叶系着安全带,还是心跳的厉害。幸好b市不远,二十几分钟之后,车子缓缓地停在了购物街的停车场。

陈之叶从车上下来,只觉得腿软的厉害,走路也轻飘飘的。肖芳下了车,将车门一拍,拉着她的手就往人群里冲。

购物街上打折的店铺很多,但仅限于一些不知名的品牌,她和肖芳乐此不疲地在服装店里穿梭,倒也淘了不少好东西。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特别喜欢去抢那些特价商品。有一次,她淘的太兴奋,钱包被人偷了也不知道。那钱包是周家齐送她的,里面还有一张过生日时拍的合照。她生日是2月29号,每四年才过一次,所以那张照片就显得格外珍贵。

她心疼的不行,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唉声叹气地回家去。刚开始,她不敢跟周家齐说实话,又没钱吃饭,只好让苏丹接济了几天,直到被周家齐发觉,她才把丢钱包的事说给他听。他听了只是眯眯笑,又从钱包里拿了几张钞票塞给她。

这件事被周家奕知道了,不仅骂她是笨蛋,还冷嘲热讽了好几天。所以这一次,她站在人群里就格外小心,生怕钱包再被人给顺了去。

“肖芳,这件衣服适合你,你看看?”她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扔给肖芳。

肖芳拿在身上比了比,开始抗议:“你这是在给我挑?红色和白色的条纹刚好衬你,我肤色不好,穿这个颜色,只能显得我更黑更颓。”

不知道她哪里来长篇大论,但似乎还有些道理,陈之叶只好把衣服放回去,继续挑其它的款式。

正挑的尽兴,忽然肩膀上一沉,她吓了一跳,心里一紧,差点蹦起来。猛地回过头去,不知肖芳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身后,她刚要发作,就见肖芳凝眉怒色地瞟了瞟对面,阴声冷气地说:“叶子,看看那个长头发的,她就是陆浩的新欢。”

陈之叶往对面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气质清新的女孩子在对面的店铺里。她看起来瘦瘦挑挑的,皮肤很白,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头发直直地披在肩膀上,脖子系了一条淡色的丝巾,满身的书倦气。此刻,她正拿着一对玻璃杯爱不释手,那种如获真宝的样子,即清纯,又俏皮。

“既然碰见了,我这个过去式,怎么也得打个招呼吧?”肖芳甩下一句话,便真的冲出人群,推开店铺的门往马路对面去。

陈之叶来不及阻止,只好把手里的衣服放下,大步流星地追出去,但为时已晚,就见肖芳故意撞了那女孩子一下。

女孩子吓了一跳,手上一滑,只听“哗啦”一声,杯子掉在地上,碎片弹起来,像流星一样往四处溅射。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她手足无措,立即满脸歉意地对着店铺的老板道歉,然后才回过头来找罪魁祸首。看见是肖芳,她愣了几秒,随即脸色一凛,立即向后退了一步:“是你?”

“是我。”肖芳往前跟了一步。

那女孩子满眼防备,明明是又惧又恼,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谈谈。”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当然有!”肖芳看着她的脸,轻蔑地笑起来,“比如说,陆浩?”

尾音稍稍扬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威胁的意味。那女孩子知道肖芳不怀好意思,扭头想走,却被肖芳一把抓住手腕。

周围陆续有人围上来,还有几个人在旁边,不疼不痒地说:“嘿,小妹妹,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动刀动枪的?”

那些话听起来像是在劝架,但语气里总有那么一丝兴灾乐祸。

话音刚落,立即又有人搭话:“就是,就是,一会儿抓破了脸可就嫁不出去啦!”

陈之叶怕事情闹大,抓着肖芳的手,想把她拉开。但她只是踉跄了几步,就又甩开她,依旧站回原地,狠狠地盯着那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急怒之下,忍不住低吼起来:“肖芳,你三天两头来骚扰我和陆浩,我没把事情闹大,已经够容忍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骚扰你和陆浩?”肖芳怒极,声音不由抬高了八度,五官也都挪了位置,“你一个不要羞耻的第三者,有什么脸在这吆五喝六的?要不是你,陆浩怎么会跟我提出分手?”

那个女孩子也被肖芳的言辞激怒了,一张脸涨的通红:“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行不行?”

“哟,这样你就不爱听了?当初抢我男朋友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可耻?”

眼看着事态有点控制不住,陈之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急的团团转,只恨不得从地底钻出两个人来,把她们劝开。

气氛越来越紧张,那个女孩子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脸色苍白,紧紧地咬着嘴唇,那副样子我见犹怜。再看肖芳,目光凌厉,表情狰狞,俨然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类受了刺激的悍妇。

情急之下,陈之叶也顾不了许多,掏出电话来按下一串数字拨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她挂断,再继续打。如此反复了几次,对面终于有了回音,只听周家奕压着声音,语气生硬地说:“什么事?”

他大概是在开会,周围很安静,只有一个听起来很远很模糊的声音一直说个不停,仿佛是在做什么汇报。

她管不了那么多,忽略了昨晚的事,急切地说:“我和肖芳在b市,遇到陆浩的女朋友,起了点冲突,现在局面有点控制不住,怎么办?”

“你等一下。”周家奕说完,电话里突然没了声音,只听见一声门响,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她想,他大概是觉得说话不方便,所以换了个地方,于是举着电话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电话的另一端有了动静,却是他劈头盖脸地吼起来,“不是叫你离肖芳远一点?你又跟她去b市做什么?”

他这样一说,她倒是有些含糊,于是结结巴巴地说:“b市大减价,我们来看看。”

“我给你的钱不够花?需要你去淘那些便宜货?”

哪里是他给的钱不够花,她只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才会一时心软,跟着肖芳出来。

其实,周家奕让她离肖芳远一些的时候,她只以为是陆浩的家人知道了肖芳的事,他怕她跟着受牵连,却并没有想到肖芳会变的这样极端。

现在出了事,她自知理亏,但情势逼人,她只好避重就轻,急切地说:“现在怎么办?”

“报警。”

“什么?报警?”陈之叶以为自己听错了,瞪起了眼,“如果报了警,我的身份就瞒不住了,要是又被什么人给爆料,或者让台里知道,人家要怎么看我?整体形象和节目肯定要受影响的。”

“你还知道怕?我还以为你就是一没心没肺的傻妞呢!”他隔着电话对她冷嘲热讽起来,陈之叶皱皱眉,甚至能够想象的到,他在电话另一头,眯着眼冷笑的表情。

“周家奕,我跟你说正事呢,反正吃亏的肯定是陆浩的女朋友,你要是坐视不理,那我也只好撒手不管了。”

“你先报警,把局面控制住再说。别的事,等我过去处理。”他说完,电话就喀嗒一声挂断了。

陈之叶握着手机,发现肖芳和那个女孩子依旧在对峙着。两个人一个火冒三丈,一个急窘非常,火药味越来越浓,只好把手机的滑盖推开,拨了110。

警察来了,围观的人一哄而散,肖芳和那个女孩子也同时被警察请上了警车。

一名警察走过来,问:“你是陈之叶,陈小姐吧?”

陈之叶点点头,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低声说:“你别紧张,家奕已经打过电话了,现在带你们回去是例行询问,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陈之叶恍然大悟:怪不得周家奕叫她报警,原来他早就胸有成竹。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肖芳和陆浩吵架,也是他把陆浩保出去的。他还真是神通广大,走到哪里都吃的开,哪里都有他的朋友,真不知道,整个g省到底还有没有他鞭长莫及的地方。

在人民警察威严的注视下,肖芳的火气依旧不减,一句一搭地做的笔录,眼睛却一直往那个女孩子的身上瞟。

在警察做询问笔录的时候,陈之叶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叫邬小倩,刚刚考了研,难怪身上会有一身书倦气。

有好多女孩子仗着自己青春美貌,上大学的时候就给那些有钱人当了情妇,像她这样长的漂亮,气质恬静,不浮不躁,又能踏下心来读书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漂亮女孩,大街上多的是,估计陆浩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对她一见倾心。

而且,陆浩的爸爸一直对他期望甚高,平日里多加约束,对儿媳妇的要求也甚为严格。

这个邬小倩,也的确符合他挑选儿媳的标准。

因为有了周家奕的关照,陈之叶的待遇还不错,被带进一间办公室里。

那名和她打招呼的警察客气地给她倒了一杯茶,笑呵呵地说:“你不认识我吧?我叫程立明。”

她接过来捧在手里,看着他大沿帽中间闪闪发亮的警徽,问道:“你和周家奕很熟?”

“我们可是老关系了。”他弯下腰,伸手指着玻璃板下面的照片说,“你看,这是我们初中时拍的合影,那个时候,我们八个人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一起抽烟喝酒,一起蹲在马路边对着女孩子吹口哨。那个时候瞎闹的没了边儿,也没什么心思学习,后来初中毕业,哥几个上技校的上技校,出去打工的去打工,也只有我和家奕上了高中,还分在一个班,‘八大金刚’一下子就剩了我们‘两大门神’,没有他们在一块插科打诨的,冷清了不少。再后来,高中一毕业,我报了警校,家奕就出国了。”

陈之叶低头,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见照片上有八个年轻朝气的男孩子。他们几个是故意恶搞,摆了个“葫芦娃”的经典造型,中间举手托顶的人就是周家奕。那个时候,他穿的倒是中规中矩,毫不张扬,只是笑的有些痞。

说起来倒也难怪,现在的他外表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痞子。

到底是环境造就人,明明是从一个战壕里出来的,结果程立明被国家培养成一名英勇不凡的人民警察,他却成了一名精于算计的“奸商”。偏偏,这样的“奸商”,有人说他是好人,有人拿他当好哥们儿,还有无数纯情少女为了他撕心裂肺,哭断情肠。

“他出国那么多年,你们一直有联系吗?”

“我们是后来遇上的。”他的手离开桌面,走到陈之叶的对面,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前年的时候,我还在110,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说台球酒吧里有人在群殴。我们撂了电话就往现场赶,结果进去的时候一看,整个场子被砸的稀巴烂,还有几个人被敲了头,捂着流血不止的脑袋嘴里还嚷嚷着‘打’。场面混乱不堪,除了酒吧的工作人员,客人们都跑了。我们冲过去把那几个人制服,带上警车的时候,就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在那儿自斟自饮。当时我就愣了,周围又是血又是酒的,还乱成那样,他居然还能喝的下去。我们头儿说把他也请回去做笔录,问问情况,结果我一拍他肩膀,刚喊了一声‘同志’就立即认出是他。那小子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烦心的事儿,喝的跟一摊烂泥似的,弄都弄不走,最后还是我一同事帮忙才把他抬回去。”

陈之叶觉得好奇,在她的印象里,周家奕的酒量很好,她跟他出去几次,他每次都是来者不拒,喝酒像喝水似的,却一次也没有醉过,实在很难想象,他喝成一摊泥会是什么样子。

周家奕风尘仆仆的赶来,一推门,看见陈之叶正抱着茶杯,笑呵呵地缠着程立明问这问那,目光微微一沉。

陈之叶一见是他,也立即敛了表情,识趣地闭上了嘴。

程立明站起来,格外热情地迎上去:“来了?”

周家奕点点头:“立明,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程立明微微瞪了瞪眼,“好哥们儿,这点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也没人家陈小姐什么事儿。”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周家奕就又回到正题上来,隔着门上的玻璃,指着对面的询问室问:“她们俩怎么样?笔录问完了吗?”

程立明探头往对面望了几眼,说:“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情况。”

程立明一走,周家奕就转过身来,慢慢地踱到陈之叶的对面坐下,把车钥匙随意地往桌子上一扔,然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半怒半疑地看着陈之叶。

周家奕再三嘱咐过她,不要和肖芳走的过近,结果她不听劝告,和肖芳一起到b市,还进了警察局。之叶本来就心虚,结果一对上周家奕的目光,两条腿微微一颤,心跳骤然加速,扑通扑通的,仿佛要从心口里跳出来。

幸好周家奕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点着,叼在嘴里慢慢地吸。

等了一会儿,程立明总算推门进来。

“她们俩笔录都做的差不多了,我以为是什么事儿,结果是为了抢男人。那个叫肖芳的女孩子可真厉害,软硬不吃,那眼神儿瞪的,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幸好我们头儿见多识广,对付这样的人有一套办法,要是换了我,肯定招架不住。”

周家奕一边吊儿郎当地抽烟,一边给他戴高帽:“怎么说你也是个警察啊,出生入死,与犯罪分子做殊死搏斗,一个女人还招架不住?”

“家奕,你是不知道啊!”一句话似乎说到程立明的痛处,只听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上次来了个女的,明明是她不对,到了这儿还敢胡搅蛮缠,我们局新来的小郭给她录笔录,才问了她两句,她就开始脱衣服,还说小郭想要非礼她。幸好屋里装了摄像头,不然小郭就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所以,我现在一看见女的就头皮发麻,要我说,这女人撒起泼来,比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还难对付。”

周家奕看他那副退避三舍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哟,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过五关斩六将,当警察那会儿,被教官整的惨兮兮的,也没叫过一声苦……这话都是你说的吧?现在怎么就这么怂了呢?”

程立明的脸差点被气成猪肝色,支吾了半天,才磕磕拌拌地嚷起来:“这两件事能一样吗?一个是原则问题,一个是意志问题,能混为一谈吗?”

周家奕不说话,却笑的更厉害了。

陈之叶虽然插不上话,但看着他们俩个人的表情,琢磨着他们话里互相调侃的意味,也不由跟着扬起了嘴角。

电话忽然响起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家奕拿出手机放在耳朵边上,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

他站起来,对着程立明说:“我有点事,先走了,改天一起聚聚。”

说完,拉着她就往外走。

陈之叶拖着脚步,犹豫不决地望望询问室,问他:“肖芳怎么办?”

“陆浩已经到了,家务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正说着,就看见陆浩推门而入。他神色慌张,满眼焦虑,像是吃了枪药,看见陈之叶张口就吼:“她把邬小倩怎么样了?”

陈之叶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微微吓了一跳。周家奕伸手把她往身后一拽,说:“两个人都没事,正做笔录呢,你进去瞧瞧吧,我们先走了。”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家奕冷冷地打断:“哪有那么多可是?”

陈之叶半推半就地上了车,车子发动的时候,她忽然回过神来,要下车去找肖芳。周家奕倒也不拦,只是拿着遥控器将车子落了锁。

陈之叶神色一凛,忽然意识到什么,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周家奕,开门!”

“家务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去了只会添乱。”

“你没看到陆浩那火冒三丈的样子吗?看见我都是那个态度,如果他看见肖芳,不得把她给吃了?”

周家奕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也是她自找的。”

陈之叶觉得心疼,特别是刚才陆浩那副仿佛要将肖芳千刀万剐一样才解恨的表情,让她替肖芳觉得不值。不管肖芳如何,最起码,陆浩没能解决好自己与肖芳的关系,结果出了事,他一点愧疚感都没有,还那样大嚷大吼。她甚至能想象的到,如果陆浩冲进去,对邬小倩嘘寒问暖,而肖芳在旁边看着这一切,要遭受多大的打击。

想到这儿,她鼻子忍不住一酸:“肖芳爱陆浩,她就算做事偏激,就算她做错了,你们也不能那么说她!特别是陆浩,一看见我就问肖芳把邬小倩怎么样了,如果吃亏的是肖芳,他会不会说是肖芳犯贱,是肖芳自找的?”

她的情绪越发地激动起来,连声音也跟着提高几倍:“周家奕,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去问问陆浩,他凭什么这么对肖芳,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她说着,脑子里忽然就浮起肖芳为了陆浩憔悴无形的样子。肖芳焦虑不安地团团转、患得患失抱着她大哭的情景,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周家奕不理她,只是握着方向盘,狠狠地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陈之叶喋喋不休地说好久,周家奕始终一言不发,最后她发泄够了,终于气恹恹地闭上了嘴。

车子沿着公路一直开,周围的景物很陌生,似乎不是去a市的方向。她警觉地坐直了身子,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瞥她一眼:“你不饿?”

他一说,她倒是才想起来,出门前没吃早饭,又在警察局里呆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了。但这荒村野店的,能有什么好吃的?

她疑惑地扫了扫周家奕的脸,只见他微微拧着眉,目视前方,一直专心致志,于是也不再说话,任由着他把车子往更远的地方开。

车子七拐八扭,开了好久,终于有一座农家庄园映入眼帘。这里地处偏僻,突然出现一进一进坐北朝南的大瓦房,让人觉得有些不尽真实,特别是那些黑瓦白墙的房子,山水环抱,层起叠障,有一种田园式的宏伟,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神秘感。

陈之叶觉得好奇,但更多的则是想起小时候曾看过的《聊斋》。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突兀的立了这么大的一座庄园,难免不会让人胡思乱想。

周家奕是这里的常客,道路很熟悉,所以并没有在庄园的门口停下,而是直接绕到停车场去。

到了停车场,陈之叶几乎不敢相信的眼睛,不大的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找个停车位都很困难,真不知道,这个庄园到底有什么特色,生意居然这么兴隆。

开着车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停车的位置,把车停好,周家奕推门下来,忽然看着不远的某一处,表情奇怪地说了一句:“他也在?”

陈之叶往他看的方向放眼望过去,认出那是周家齐的车,立即变得局促起来。

周家奕略带嘲讽地扫了她一眼,冷冷地弯了弯嘴角:“如果你不想在这儿吃,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陈之叶看着那熟悉的车牌,拧着眉头,心思复杂。纠结了许久,她还是摇摇头:“算了,老是这么躲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我们又不在一起吃。”

周家奕没说什么,倒像是有些意气用事,狠狠地拍上车门,抓了她的手就往庄园里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一身蓝花布衣打扮的女服务员,头发都高高的挽成一个髻,腰间围着一个浅色围裙,提水端盆的,活脱脱一副阿庆嫂的模样。

陈之叶忐忑不安地跟着他的脚步往包间去,掀开帘子,就看见一个通铺床,正中间摆着一张雕满花纹的四方桌。桌子是用一整块木头掏制而成,大概是年头不浅,木质已经乌的发黑,四个角上栩栩如生的装饰花纹被人摸的油润锃亮。

周家奕率先脱了鞋了上去,坐在桌边的一个黄色的蒲团上,陈之叶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上去。“阿庆嫂”端着茶壶进来,熟练地给他们倒了两杯大麦茶,然后把菜单递过来。

这里的菜名很独特,什么繁花似锦,什么春眠不觉,每个名字都引人遐思,但却不知道实质是什么。陈之叶看的眼花缭乱,也点不出个一、二、三来,周家奕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只好把菜单拿过去,随口点开了:“蚂蚁上树、昆伦皓月、红河谷……”

陈之叶也去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饭店,但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菜名,于是十分好奇。直到汁红油烫的水煮鱼端了上来,她才恍然大悟,不禁感慨:“现在干什么都讲究独树一帜,连菜名都起的这么有学问,所谓的‘红河谷’,原来就是这么一大盆水煮鱼!”

这里的水煮鱼很正正宗,辣子炸的半糊半焦,那股香味飘出来,让人一下子就食欲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