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六无情那边。

他带着九无妄直奔倾笑楼而去，从后门绕开了闲杂人等，径直见了寻常人一面难求的花魁茹心。

茹心也是刚才得知了袁直一事，正急得不知所措，这大白天的，也没办法堂而皇之地去通报公子府啊，这会见了他们二人，顿时便和见了救星一般，双眸一亮，匆匆迎上前来：“公子！”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便直奔之前十无尘和慕想霁密谋的那个房间，六无情忙合上了门，急急追问道，“茹心！袁大人一事你们可有消息？”

“我正愁着这事呢，今儿一早突然来的讯，说是袁大人弄丢了加急的塘报，但姐妹们查了，那份奏折却是实实在在逐层递交上去的，而且并未逐层下发，就算要丢，也断不该是丢在了袁大人的手里。”

九无妄挑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那个大衣柜，想起之前还跟六无情硬挤在里面，眸光中的危险便一闪而过：“那你的意思是，这封奏折是丢在……陛下手里？”

屋里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那这么说……

袁直不过是被当今天子抓来做了个替罪之羊？

六无情敛眸，轻轻叩了叩桌面：“若是如此……那要救袁大人，可难了……”

九无妄摇了摇头，字字诛心：“不是难，是不可能。”

古往今来，天子想杀的人，又有几个能逃得过？

更何况……

袁直这次背的黑锅，可是替天子背的啊！

六无情声音陡然拔高：“总会有点希望的吧？这会顾相已经去了宫中，至少……就算救不下袁大人，也得保住他的家人啊！”

“这会圣旨还没下，圣意却是已经下了，要么就赶在圣旨之前将袁大人一家劫走藏匿，除了这个办法以外，你还有什么办法？”

且不说这个办法有多难，江南路途遥远，他们就算现在出发也不一定赶得及，就说袁直那一身傲骨刚烈不屈，又如何愿意顶着这般罪名带上一家老小去逃亡？

六无情何尝不清楚，只能坐了下来紧紧攥起了拳头：“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你想想三年前太子一案里，多少人因为忤逆圣意惨遭屠戮，我们的‘义父’，是一个什么样的帝王，你不清楚吗？要救袁大人，等于让他承认那份奏折是丢在他手里，丢失奏折，这是什么样的大罪，你以为他会认吗？”九无妄的目光，越来越冷，也越来越远，这个朝堂的黑暗，岂止是这些文武百官的迂腐，更主要的是……

身为帝王的专政和残酷啊！

六无情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可恶！”

茹心也急啊，忙拦住暴怒的六无情：“公子！现在急也没用！唯一的办法，只能立刻出发，先将袁大人一家老小劫走，才能保住他们一家性命啊！”

六无情抬首跟九无妄对视了一眼，说得简单，可这事谁去啊？他们俩被太子册封典礼拖着根本走不开身，三无相至今还瘫痪在床，五无欲又是个神志有问题的……

“茹心姐姐！不好了！”青枝匆匆推门进来，见两位公子都在屋里，便神色一紧，“袁大人……袁大人性子刚烈，得知此事，为证清白，已经带着一家上下，投江自尽了。”

三个人闻言齐齐一声惊呼：“……什么？”

六无情眸光一闪，别过头去，到底是没忍住，又用力捶了桌子一拳，怒而不言，九无妄却轻轻嗤笑了一声，淡淡茗了口茶：“呵，这个吃人的世道，活得越干净，死得越惨……”

青枝背靠着门，眸中闪过种种怜惜：“可怜袁大人家中，还有年纪尚小的孩子呢，这个乱世残酷如斯，最后一位清官，也不愿留给百姓。”

茹心敛眸，轻轻一笑：“总要有人牺牲的，时间久一些也没关系，乱世而已，总归会过去的。”

只要活着，终是能熬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那一天的。

六无情不堪再听，只站起身来拂袖道：“你们注意着些，若有活口，想办法救走，就算没有活口，也务必寻到尸首，妥善安葬。”

茹心躬身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我即日便派了姐妹去江南，会将袁大人的后事料理好的。”

“好。”六无情这便瞥了九无妄一眼，敛去眸中一切失望与悲悯，“走吧。”

九无妄这便和他一起下了楼，茹心下来送他们，路过后院一间上了锁的宅门，听闻阵阵嘶哑的哭喊，这哭喊之中的悲切痛苦使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便挑眉向六无情道：“逼良为娼？”

这不是以收养孤女为名的情报收集所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去你的逼良为娼。”六无情虽是这么说着，倒也好奇，便转头向茹心问道，“怎么回事？”

茹心面上又闪过一丝悲悯和怜惜：“倒不是我们逼良为娼，是刚早上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的，实在是太可怜，关起来，也是怕她再跑出去又落到了人牙子手里，许是不相信我们，这才在闹，再过几天，慢慢的就会好的。”

六无情挑了挑眉头，轻笑一声道：“难得能从你嘴里听见可怜二字。”

这倾笑楼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历尽了人间疾苦，受尽了生活折磨？便是再苦再痛也经历过，是什么样的遭遇，竟让这些最苦最悲戚的姑娘们都怜悯起她来？

茹心垂下眸子顾自一笑，虽是风华绝代却自带着一股悲悯气息，只轻轻道：“这姑娘看着不像是中原人，像是苗疆过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中原话，问什么都摇头，在人牙子那里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神志都不清了，嗓子给毁了，浑身上下都是伤，眼睛也……”

九无妄一愣：“什么……？”

双目失明的……苗女？

六无情只觉身侧有风一吹而过，便见九无妄一脚踹开了带锁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