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无妄垂首瞥了那棋局一眼，见黑白两个棋碗都摆在他那一侧，而棋盘上正厮杀成一片，腥风血雨互不相让，便眉尾一挑：“你说说你，三哥和六哥都在府中，你要下棋干嘛不去找他们下，非要自己一个人下？”
“有何不可？”十无尘捏着黑子把玩，眼角眉梢尽是玩味和打量，未束的青丝微微滑落，尽是妖娆，“与其跟一个心怀叵测的在一起下棋，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
九无妄伸手拿过白子的棋碗，他不是很会下棋，看棋倒是会一点点，对于十无尘的棋艺他自然是望尘莫及的，这盘棋在他眼里黑子白子都到了绝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起死回生，只能勾唇一笑闭着眼随意落，毁了这一局气势磅礴的好棋。
十无尘嗤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抓了一把黑子往棋盘上一撒，眼不见为净，正好小厮端了酒拿上来，便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俗话说一子错，满盘输，你下得这么精心仔细，一气呵成决然霸道，因为我这一子，却前功尽弃，你说，你这局棋倒头来，还不是虚妄一场？”
“若九哥你不来强出这个头，我这局棋，还能下很久。”
九无妄嗤笑了一声，仰头饮了口酒，这才似笑非笑道：“我看你不是在下棋，是在玩命。”
“贱命一条罢了，怎么，九哥这么在乎小弟？”十无尘抬眸，微微眯了眯眼，笑容邪佞。
九无妄也眯了眯眼，气场全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将酒壶放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淡然道：“你死没关系，只是兄弟一场，不想你死了，还拉我们下水。”
十无尘摊了摊手，笑意未达眼底，却格外邪气妖娆：“我还以为兄弟一场，就算我这个做弟弟的要死，你们几位兄长也会陪我一起呢。”
“怕就怕，即便你粉身碎骨，也达不成你目的，终究如这棋局一般，功亏一篑罢了。”
“九哥今天，话格外多啊，你往日，本不是这样多话的人。”要是以往，还没三句话他俩就该打起来了，要紧的是他还打不过这小子。
“我们公子府如今可经不起折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懂这个道理，我懂，”九无妄白了他一眼，淡然起身拂袖要走，“你上赶着要找死我不拦你，但是，兄弟一场奉劝你一句，别死得不太光彩。”
……比如，背个谋反之名。
眼见着九无妄离开的背影决绝，十无尘却又淡然仰头喝了口酒，唇角一挑，轻道：“我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的。”
何况，他就快做完了，很快，一切都会尘埃落地。
很快，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正想着，便又有小厮推门来报：“爷。”
“说。”
那小厮便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十无尘顿时捏紧了手里的青瓷酒杯：“……林安？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查林安？”
“爷，如今他在扶苏荷华殿，守卫森严，难以下手，您看……”
他闻言拧紧眉头厉声道：“不许动他！也不许把消息透给他，先去查查，查清楚再说。”
“是！还有，爷，他还想查那个叫陆不违的太医。”
“查，一起查，但不许先透消息给他。”
没想到，这事兜兜转转，竟又和那个林安扯上了关系，也是幸好，前一次竟然没毒死他！但那陆不违……又是何许人也呢？与当年一事，是否也有关系？
但若此事为真……
那可真是天助他也！
十无尘微微一笑，便放下酒杯，起身就往三殿下慕想霁那去了。
慕想霁这些天封闭在府中，这事风头闹得太过，现在朝中原本想着他的臣子们也不敢再为他说话，除了顾千秋以外也就只有十无尘那个愣头青还在替他出头，但这一切也挽回不了他如今的局势。
更何况……
柔贵妃一次也未曾开口替他说过话求过情，只顾天天抱着慕想宁那个小兔崽子在慕敬潇面前显眼，他老来得子，对那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更是宠到了天上去！
如此这般，他未来更是渺茫了，若二殿下慕想宸此次又逃过一劫，慕敬潇或许还需要他再牵制一下，但若他那病秧子一命呜呼撒手而去了，那他就真的……
成了彻彻底底的弃子一枚了！
可他如今困锁在这大殿之中，除了借酒浇愁，竟无任何事可做了……
十无尘一身艳丽妖娆的红衣大剌剌走进殿中的时候，就看见慕想霁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喝得满面通红，醉醺醺斜躺在主位上继续灌酒，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只一叠声喊着“拿酒来”。
他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竟有一抹嫌恶之色一闪而逝，这才躬身行了个礼：“微臣十无尘，见过三殿下。”
慕想霁这才懒懒抬眸细细打量，随即扑哧一笑，打了个酒嗝：“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特意跑到我这天牢里来看本殿下的笑话不成？”
“三殿下，微臣要看您笑话何必冒此大不韪，硬闯进您殿中来？”现在慕想宸是一朝圣怒，天子谕令罚的禁足，他这一闯，可是明晃晃的抗旨了！
他醒了神，这才弹簧似的直起身子来，急切道：“父皇让我出去了？”
十无尘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淡然道：“三殿下若是再这般放纵下去，怕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慕想霁被这话一激，顺手抄起了桌上的酒壶就砸了过去，怒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本殿下何至于此？”
要不是这小子出主意，让他仿了慕想宸的字迹求使青月，又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求慕敬潇，也不至于弄巧成拙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殿下难道忘了，微臣上次就说过，今日之事，说到底不是微臣的计划出了问题，而是……”十无尘挑眉说道，拉长了尾音，但很明显，慕想霁听懂了。
“你查出来了？”
“是倾笑楼，殿下可记得那件大屋子里的大衣柜？本来那间屋子是招待贵宾用的，轻易不会开放，往日里我与殿下各自前去时都轮不上用，偏偏我们要谈正事，便用上了那间屋子，而且偏偏我发觉了异样，那么巧那茹心姑娘就发了病……”
剩下的事，不必细说，他也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