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慢慢举杯，一饮而尽，热酒下了肚，脸色却没有半点红润。

“为了防止人头脸上的易容被发觉，他一脚把人头踢下了明山，就算将来捞上来，人头也被水浸泡得不能辨认了。在确定你已死的情况下，云昱风再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只能停止搜索，只要这一切的搜查停下来，我们就有机会把你送出去。”

云凤弦并没有愤怒绝望，也没有冲过来拚命，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语不发，为自己再倒了一杯酒。

“所以，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也请不要再寻找机会逃离。还有，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嗯，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又怎样。”云凤弦平淡无波的眼眸这么淡漠的凝视着水忘忧，“我是女儿身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又怎么样。”

水忘忧目光一闪，迟疑了一会，方问道：“你……你不怕？”

“怕，怕什么。你们手中的凤翔是个女儿身，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哈哈，云凤弦，我倒真是小看了你。”水忘忧轻笑一声，耀眼的光芒自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晕开，“所以，你现在还是云凤弦，只是云凤弦。”

“哦……那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生活，然后总有一天，我可以再见到奕霖。”

“我也说过，他们都亲眼看到你死了，必然会放弃再来找你。”

“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了我，但是他古奕霖绝对不会。”

“他看到你人头落地……”

“那又如何？她是我爱的人，那假人头，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我答应过等他，他答应过一定会找到我，我们都会守住彼此的诺言。”云凤弦眼中一片沉凝，那样的信任，那样的信心，不可思议，却又不可动摇：“既然你不打算公开我的身份，那么奕霖他不会放弃我，云昱风就无法放弃我，因为古奕霖是古家的女儿，是当朝皇后，云昱风不可能放手让他一个人乱闯的。”

“想不到，还有名女子对你深情一片。不过我得说你对了，也错了。古奕霖的确坚信你没有死，只是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为了你，他一个人悄悄跑了出来，到现在还没有人能找得到他。可是，云昱风却已经动身回京城去了。他认为你死了，连你的妻子都抛弃了。”水忘忧安静地述说，眼睛紧紧盯着云凤弦，不肯错过她的任何表情，奇妙地，心中竟升起一丝不忍。

这个总是阳光般微笑的温暖的女子，知道自己被全世界所放弃，飘零无依，到底会是什么心情。

云凤弦沉默良久，不言不动。无论她心中是否有惊涛骇浪、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流露。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抬起头，看着水忘忧，轻轻地问道：“水公子，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

“我们总算相识一场，把你心中挂念的消息，告诉你，不好吗？”

“既然如此，你能否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云凤弦看定他，缓缓问出一句话：“这次掳劫我的行动，真是炎烈王主使的吗？你们是否根本就不是炎烈国人？”

“为什么这么问？”水忘忧浅笑地看着云凤弦，清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国与国之间暗中的勾当，一向是宁被人知，莫被人见的。炎烈与风灵之间，不管暗中动多少手脚，只要不承认，对方也不能明着指出，这是你做的。炎烈国王就算要见我，也不可能吩咐手下在抓我的同时走到哪儿就大声嚷嚷，我是炎烈国人。”云凤弦轻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见过，抢了人家的东西之后，还满街大喊，我是某某，我住哪儿的人吗，这不是等着别人来抓？就算炎烈王不怕风灵国，也没必要落个不仁之名，劫掠之实，为天下人共笑。”

水忘忧静静凝视着云凤弦，倦眼中闪过清亮的光芒，笑着道：“你想的确实周到，不过，云昱风未必能似你这般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他毕竟是摄政王，他站的位置太高，因为站得太高，隔得太远，所以也许就看不清楚了。不似你，因为曾经深入民间，所以感受与他不同。”

云凤弦心中暗道：“云昱风是何许我，只怕是你太小看他了。”她脸上却只淡淡一笑。

水忘忧眼眸对深深注视良久，悠悠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这么明显的事，你都不知道吗？”云凤弦拍拍胸膛：“看在咱们不是外人，这个国家机密就告诉你吧！在风灵国，我认了第二聪明，还真找不出第一来啊！”

水忘忧这回倒是淡然笑了起来，玫丽的颜容越发得动人，不似女人的温婉，也不似男人的温润，自有一番引人心动的眩目。“你既然这般聪明，那么，能不能猜出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云凤弦摸摸头，闭眼沉思了一会儿，方道：“这个问题比较有难度。当今天下诸国，金赫国虽名将如云，然主昏臣庸，只知享乐，不一定会注意到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风灵国，出局。炎烈国肯定是要出局的，不在讨论中。剩下，唯水柔与土禇二国。土褚立国不久，国内政务琐事想必足已堆成山，急待处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安内，而不是攘外，剩下的，就只有水柔国了。”

水忘忧深深望着她，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风灵国有你这样的皇帝，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没有执掌国家，对于其他国来说，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云凤弦笑咪咪道：“看样子我猜对了，自赏一杯。”她自斟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托着腮，望着水忘忧那张让她心跳加剧的美丽脸庞，“不过，我不太明白，帝顺到底是炎烈国的人，还是你们水柔国的人？”

水忘忧低笑一声，“当今天下纷争，诸国争战不休。太后目光长远，早已料及，炎烈与风灵二国，必为天下之患，所以在两国偷偷布下许多人马。凡炎烈与风灵二国身分较重要的人物身边，我们水柔人，都会寻找可乘之机。帝家有倾国之富，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事实上，帝顺身边并没有我们水柔国的人，他的母亲是炎烈人，但也并非炎烈国的奸细，我们只不过看这位大少爷，一生顺遂，好逸恶劳，意志薄弱，又是帝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在很久以前就有心打他的主意罢了。

帝顺的母亲在他还是幼儿时就染病身亡，我们买通了帝顺母亲的贴身丫鬟，那丫鬟不过是偷偷找帝顺哭诉了一番，又拿出一份伪造的血书，帝顺就轻易相信了他亲娘是炎烈国奸细，至死还遗命儿子为炎烈国效力。当然，他贪图安逸，怎肯为此放弃富贵荣华的生活，但是，我们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阴暗的种子，一旦他对风灵国生出不满，我们再稍加引导，这一切就会爆发出来。我们的人冒充炎烈国人和他接头，他至死都以为他是在为母亲的国家效力，而风灵国，要报仇，要追究，也只会找炎烈国。”

云凤弦听得幽幽叹息一声。她想要笑笑，却忽然觉得头皮发麻，猛然抬头望着水忘忧，“在风灵国，你们是不是布下了许多这样的阴谋假象？”

水忘忧悠然笑道，“或许手段不尽相同，但我们的确尽力用各种方式达到可以掌控影响一些人物的目的。布下棋子的那一刻，未必就有一定明确的目的，但是，如果将来时机到来，局面有变，很可能当初一步无心之棋，就可以扭转所有的局面。就像帝顺，在他身上，我们并没有花太多功夫，只是随意布下一个假象，当初也并没有想到，能用得这么及时、这么有效，甚至足以影响整个天下。”

云凤弦心中冷笑，好在自己先前留下了云昱风的性命，否则这样的烂摊子还知要费多少的精力收拾，“只怕云昱风不会如你们想得这样，随便就一怒和炎烈开战吧！”不过，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笑问：“我有些好奇，不知水柔国的太后，想见我做什么？水柔国和风灵国隔得很远，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吧？”

“天下诸国，兴亡相连，不管任何时间，都有利害关系相连。不过……”水忘忧摇了摇头：“要见你的，不是太后，而是陛下。”

“水柔王？”

“是，我是太后的人，顾老是陛下的人。陛下下令让顾老想办法把你带去风灵国，太后知道之后，没有阻止，而是下令我来协助计划，所以我才做了适当的安排，把矛头引到炎烈国身上，更制造出你被杀死的假象，让云昱风放弃搜查，只要过一阵子，风声松了，就可以带你赴往水柔国。”

“嫁祸给炎烈国不出奇，两国都是大国，将来必有一战，引得二虎相争，水柔国就算不得渔人之利，至少将来可以减少两个强大的对手。不过，如果太后本来不打算捉我去，那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甚至装成爱上风紫辉，还费尽心思……”云凤弦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有些佩服你的定力，再知道这样的惊天秘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