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太是个向来说话不经大脑，但又盲目乐观的人。

白海与泰太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街区的传输站。那天他去下载学习新歌，碰上传输站的站长不在。整个空间里只有虚拟的吉他和架子鼓面前坐了个人。

在世界数字化之后，很少有人会选择直接坐在地上，大多都会随手变出个单人沙发之类的，坐起来比较舒服。

白海走过去。对面的人有一头白发，看身形还是少年的模样，手掌贴在虚拟乐器传输数据的触摸屏上。他微微低着头，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白海怕打扰他学习，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你知道站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白色头发的男生抬起头，白海发现这个人的眼睛颜色和头发很像，是银灰色。

泰太在抬头的一瞬间发出惊呼：“哇……”

他对白海说：“你是天使吗？”

白海对那些幼稚的童话故事向来敬谢不敏，觉得那些都是传统文化里遗留下来的糟粕。但他的耳朵还是稍稍红了一下，刚要开口辩驳，就被突然冲进来的几个小孩子撞开，还不小心咬了下舌头。

几个男生都是冲着泰太去的，白海看着他们扭打在一起。白色头发在几个人之间穿梭来穿梭去，没几分钟就把其他人都摁在了地上。白海看着他冰冷颜色的眼睛，觉得其中泛着几分火焰的光芒。

白海已经不记得父母曾经告诫过他“要离打架的孩子远一点”这样的忠告了，他们说只有无名者的孩子才会有这样粗鲁的举动。他看着泰太试着弹了几下吉他，是非常标准的完美声音，然后收起了虚拟乐器，“下次别来打扰我练琴啊！就不能换个地方嘛！”

然后他又咧开嘴笑：“哈哈哈不过本大爷是天才，这么快就学会啦！”

白海实在不忍心和他说，无论是谁，链接数据都是这么快的。

走之前他与白海打了个招呼：“我叫泰太，有缘再见啦，天使！”之后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好像‘精灵’更贴切一点……”

那时的白海，从来过来没想过要和他再见。

而此时的白海正惊讶于泰太会说出“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这种话。

在他们可爱的室友李健国因为误会而被老师责骂的时候，泰太一直在解释，却不被注意。

他最后大吼：“不关他的事！！”

全班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他的身上之后，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才开口解释：“其实是我不懂，看他收拾东西就跟着一起塞本子，因为没有像他一样的包，我就拆了枕头……我这个人没什么脑子，智商不够用，总会做蠢事的。”

他露出十颗牙齿，阳光过了头地笑着：“希望大家以后能习惯我这样啊哈哈哈哈哈。”

同学和老师似乎被这样的发言惊到了，语文老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原来是这样，下次说清楚点……你们下课去教研室拿一下教材吧，上课不带书怎么行……”

老师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写着这节课的主题：“这节课我们要讲的是……”

泰太转过头向李健国比了一下大拇指。

李健国并不想承认他这样还有点帅。

泰太觉得自己在李健国心中的形象应该还不错，但白海觉得他们的这位室友可能今后都会对他们敬而远之了。

所以上完了几节不知道在讲什么的课之后，李健国主动说要带他们去食堂吃饭这件事也着实惊讶到了白海。

而“食堂”又是另一番令他惊讶的景象。虽然之前被科普历史的时候，曾经了解到古时候的营养供给站被称作饭店或者食堂之类，但万万没想到“食堂”里的营养补给品与三十一世纪的样子天差地别。

来自三十一世纪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挤在一个空间里，每个人端着的盘子上有着各不相同的东西，也有人在长桌前坐了下来，开始往嘴里塞那些盘子上的东西，并进行了名为“咀嚼”的动作。

而等他们在李健国的指导下开始“进食”的时候，就彻底地被二十一世纪的食物折服。

李健国是真的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吃食堂的饭吃的这么开心，由浅虽然保持了优雅的进餐姿势和正常的面部表情，但咀嚼和重复将食物送进嘴里的动作速度之快，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白海也还比较正常。而泰太……已经开始像《海贼王》里的路飞一样用手抓着食物，将自己的两腮都撑得满满的，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看样子真的是穷人家来的……李健国的脑袋上已经挂了三条黑线。

下午的课有地理、化学和英语。

三十一世纪的世界基本没有特别明显的疆界，汉语由于使用人群多、范围广，已经成为了近似于通用语的存在，英语的学习变得并不那么重要，但白海和由浅还是学过，至于泰太，他的英语只停留在“可以背英文歌词”这种水平上。

像地理和化学就更不用提了。这样的地图他们曾经见过，但什么气候、什么植被、什么农作物，三人完全不懂；还有那些化学反应，什么氧化铁、镁……全都是他们没听过的东西。

晚上下课的时候，白海和泰太已经完全显现出疲态。

“好累啊……明明在三十一世纪我们都不会感觉到‘累’的……”

由浅一边走路一边翻着课本：“大概知道这个时代是什么情况了。”

白海知道由浅一直在研究古乐器，对历史非常了解，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也不会背元素周期表？”

“你学历史，还要背古人的口诀吗。”

白海撇了撇嘴。说不过他。

回宿舍的路上泰太仍旧对二十一世纪这种七拐八拐的路感到不满，打开宿舍的门就发现灯灯像死尸一样趴在了地上。

三个人这两天忙于适应二十一世纪的各种情况，却忽视了灯灯。白海跑过去先把灯灯抱了起来，发现它好像只是累趴下了。

李健国跟在他们后面回来，看到躺在白海怀里的黑色生物，先警惕地缩了下脖子，随后又忍不住关心：“你们家这个小宠物几天没喂食了啊？”

他还记得他们刚进来那天，这只黑色的毛团是飞在半空中的，虽然也可能是自己眼花，但那双翅膀怎么看都像是蝙蝠之类的。

白海听了这话一愣。三十一世纪的通讯宠一般是不用吃东西的，基本靠光电维持体能。虽说三人到了这里失去了能力，但灯灯却奇怪地保留了能力，按这个道理来说，灯灯也不应该会产生这种体能上的虚弱。

“不过你们养的这是啥……虽然学校没说禁养宠物，但如果威胁到我的安全，我也会去投诉你们的……”

泰太刚惊讶地张大了嘴，发出一个“你”字，就被由浅打断了：“是只龙猫。”

李健国头上挂满了问号：你当我瞎？？龙猫会长翅膀？？

白海捏了捏灯灯的翅膀：“这是装饰品。我们从国外买的新品种。它好像是饿了，你这里有营养剂吗？我们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

“营养剂倒是没有，”李健国翻了翻自己的包，掏出一根条状物递到白海眼前，“不知道巧克力它吃不吃？”

白海从来没听说过巧克力，转头寻求由浅的意思。

由浅代他接过了巧克力，“谢谢。”

转眼三个人就缩到角落里，把灯灯围得严严实实地开始窃窃私语。

李健国维持着递巧克力的姿势，僵硬地站了了一会儿。

泰太问由浅：“巧克力是什么？”

由浅：“食品。”

泰太：“灯灯能吃吗……”

白海：“试试吧……”

白海拍了拍灯灯的脸，没有反应，就又使劲地捏了一下灯灯的肉。

灯灯：“啊！！！”

白海赶紧捂住灯灯的嘴，回头看向李健国，对他笑：“没事、没事。”

灯灯：“唔唔唔……”

由浅将食指抵在唇上，压低了嗓音：“别说话。”

直到灯灯点头，白海才放开了捂住它的手，然后把巧克力递到它的嘴边。

由浅还是保持着极低的音量：“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通讯宠，动物都还不会说话。你先装成普通动物吧。”

灯灯啃巧克力啃得欢实，糊了一嘴的巧克力渣，把自己的金色牙齿都裹成了黑色。它咧嘴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由浅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和灯灯有那么一点像的远古生物，但毕竟还是相差很大。况且来到这边之后，大家的体质似乎都发生了一些“退化”，很可能是21世纪的社会环境所致。

看着灯灯把巧克力吃完，还打了个嗝，白海心里才总算放心些。21世纪的环境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陌生，一千年间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些都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回去的方法。

由浅等着白海帮灯灯把嘴擦干净，开始分析目前的状况：“我们需要钱。”

白海听说过“钱”，但对泰太来说就完全是个盲点。三十一世纪大家消费、交换物品需要的是“点数”，货币的存在早在几个世纪之前就被取而代之。

“历史记载，中国这时的货币是‘人民币’。这两天我们发现这里没有瞬间传送、没有输养仓，”由浅停顿了一下，“听到前面的人说：‘出国很贵’。”

白海接着说下去：“所以如果我们想回去，肯定要先找到我们被传送过来的契机是什么。目前还是先去找和我们传送时所在地对应的地点。而在这里，移动和生存需要的都是‘钱’。”

“虽然不是很懂，但好像‘钱’很重要的样子……那我们赶紧搞‘钱’吧！！”

泰太说着说着抑制不住地大喊出声。

李健国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去，心里感叹了一句。

……可怜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