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清新甜腻的龙涎香，冷冷幽幽，仿佛如今的年世兰，看似柔和，其实内心简直，拒人千里。关上门，这偌大的宫殿，空荡的要命，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一眼望不到边际。其实如今对她来说，即使人声鼎沸也如一个人形单影只。因为沁入骨血的冰寒，那一颗被生生撕裂的心，空洞，麻木，被仇恨所充斥。仿佛硬生生被扯成两半，一半再说，我年家血汗深仇，岂能不报，另一边则是说放下吧，何必执着，何必执念，不过三千业障，此消彼长。

心里很是烦乱。年世兰微微侧过头去，看到了束之高阁的徽砚，这徽砚专供皇家千金难求，而自己这里的又是极品中的极品。可惜前生自己从未好好看过一眼。如今不知怎的，就有了那么几分兴趣。

“颂芝，把那砚台给本宫拿下来。”

颂芝疑惑了一下，还是尊从了主子的命令。

笔墨纸砚摆好了，她不住凝神屏息，一时脑海中千丝万缕，难诉万分愁绪。

“哎……”

如今这光景，一步步，不敢说尽在掌握，可也是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可是却依旧没有丝毫喜悦。

都说情义值千金，若是虚情假意，便是万金又能如何？

胤禛从御书房走了出来，刚刚批过折子，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信步一走，就走到了承乾宫外，就那么自然而然看到一个洗尽铅华，无风自扬的三千墨发，配着那绝代的容颜，肤光胜雪，她此刻微微垂下眉眼，带着些不食人间的烟火气，一旁的苏培盛慧心一笑，想着就要高声喊道皇上驾到，却被胤禛抬手制止了。

仿佛生怕声音一大就惊扰了误入人间的仙子，若是她毫不留恋的飞向瑶池他该怎么办，那天上有的是婀娜仙子，人间却只有一个年世兰。

不动声色，看着她临窗落座，顾盼神飞，简直让人心驰神往，脚下不听使唤，竟然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后，轻轻探头，就见她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听字。

“兰儿何时喜爱书法了？”

人儿被吓了一跳，想要起身，却不想胤禛从身后揽过他，他的大掌就那么自然的包裹住她柔嫩的指尖，两人心有灵犀一样，默契的一气呵成一个兰字。

“四爷……”这一瞬间她情不自禁，仿佛身在王府，仿佛身在梦中。他的掌心是那样干燥温暖，胸膛是那样温和厚重，她自然的放松自己，脊背靠在他的胸膛，呼吸同步。

“兰儿写了一个听字，可是最近听的什么风言风语了？”

最近他愈发纵容宠爱她，前朝那些人就说什么外戚强大，难免……哼，后宫的女子一贯也都不是太平的，她委屈也是必然的。

没想到，她却俏皮的笑笑说：‘这听字嘛……不过是别人信口胡说，何必斤斤计较……’

“朕不想兰儿有了这样的胸怀，只是总归委屈了你。”

“皇上肯来，臣妾就不委屈”

他看着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到底是多么混账，才能忽视她的玉雪可爱。聪慧非常。

“兰儿这么聪明，那么便来猜猜，朕最喜欢的四部书是什么，猜对了有赏，猜错了……就罚你给朕捶背。”

年世兰一笑，仿佛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江山如画，比不得她回眸一笑。

“这有何难，皇上最喜欢的，无非是……经史子集四部”

胤禛被她逗得发笑

“可是答对了？”

“好，朕愿赌服输，把自己赏给你……”他拉起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

年世兰被胤禛突然起来的深情模样吓到，不是被打动而是被吓到。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恐怕会欢喜的睡不着觉。可是她呢重活了一世，前生去的那样惨烈，年家被碾碎的是那么纯粹，甚至连旁支都没存下多少人。

年世兰的美眸转了又转，神色黯然。

“世兰如何会如此难过？”胤禛不解，自己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掉了魂一样日日往这里跑，可是她表面恭顺，可是实际上却百般推诿，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哪里不一样了，可是他却说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

“世兰……”

这一声世兰，恍若隔世，年世兰连忙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目光期盼的看着他，盈盈秋水，把他的心都看化了。

“皇上，非要逗得臣妾害羞才要罢手，臣妾不依呢。”

和以往一样的撒娇，一样的娇憨，可是那双眸子，冷幽幽的，没有一点笑意。仿佛冰凌的镜面，只是直挺挺的反射外界的一切，仿佛什么都不能入她的眼，既然不曾入眼，何曾入心。

“世兰，朕总觉得你待朕不似以往……”

“那皇上您是喜欢曾经的世兰，还是现在的……您是要得罪过去的臣妾，还是如今的？”

不知何时，她有了这么厉害的词锋。一时竟然让他无所适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好耍无赖的把人搂回自己怀里，正好也瞧不见那黑白分明的清澈的眼。不知为何，对上她毫无波澜的眼眸，总会生出一种心虚，所以他开始对她更好，可是越是这样，他就愈发捉摸不透她了。觉得她离自己原来越远……

“世兰好生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开口说话的时候那承乾宫冷的怕人，没油来的静谧，让他尴尬。于是他欲擒故纵的说要走，可是她却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反而忙不迭的跪安。让他不自觉的烦闷，可是话已出口，自然不会是厚脸皮再留下来，只是悻悻得回了养心殿。

苏培盛小心翼翼为他宽了龙袍，他手里下意识摆弄着那一串碧玺的玉珠子，那是年世兰的嫁妆，曾经他们也那么恩爱过，也有过不计较身份地位，只因为他是胤禛，她是世兰，是彼此倾慕的俊男美女……那时她嫁过来不久，这碧玺手串就是她给他的定情信物。

可是你可知道，有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前世她触柱身亡，便是玉碎……

“好像有什么变了，好像有什么回不到从前了……”胤禛一个人斜躺在软塌上，喃喃自语……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心语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可是这眼前之人……太过刚强

皇上走了以后，年世兰悠悠的吐了口气，如释重负，那样演戏实在是累极了。她重生以来真的想过忘记前尘过往，可是越是相处，她就越发明白，她做不到，他对她的爱早在君权王位中磨灭干净，而她对他的情谊，也被仇恨屠戮干净。

“娘娘，您不能总……总是拒绝皇上啊……万一……”

颂芝急急地跪下去，想要劝慰一番

“颂芝，你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恩宠？荣华？情爱？”年世兰自嘲的笑了：“枉费我一双大眼睛，居然做了睁眼瞎，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娘娘，您在说些什么啊，皇上对大将军礼遇有加……”

“颂芝，你不懂，他不是四郎，而是皇上。只要他是皇上，就只有国，没有家……”

年世兰默默在心里补充上，前世我们年氏一族已经为了你爱新觉罗氏问心无愧了，这一生，我选择我的家人，不算自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