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啊？”我被他弄得七上八下，感觉看不到未来似的。

那老头贼贼的一笑，摸了摸那两撇小胡须，摇头道：“娃儿，好好珍惜未来的十年吧。看来是你至亲之人为你换来了十年平安运，挡住了天机。但终究还是会被发现的，十年后我看你难活咯。”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比寿命？看谁熬得过谁。”我有些恼了。

老头见我生气也不在意，耸了耸肩说道：“其实你本应胎死腹中，进入轮回之道。”

“滚蛋，你才应该胎死腹中呢。”我被他气的想打人，但转念一想，我还没发育呢，肯定打不过他。

于是我转身便走，懒得理会。但他说的话，我却怎么也忘不掉。

“娃子，嘿嘿，老叟可不是胡说。但未来如何，把握在你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犹未可知。”老头在我身后继续说。

“神经病。”我气不过，扭过头去骂道。

老头儿嘿嘿一笑，恰巧这时雷鸣来寻我，老头念叨了一句：“原来是罗坡道啊，敢插手其中真有种。”

说罢，摇摇晃晃的离去。

雷鸣跑过来，长颈一望，疑惑的问：“刚才你跟谁说话？”

我摇了摇头，气呼呼的道：“一个死老头儿，专门说些丧气的话。”

“别管他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再晚就赶不上回城的车了，我们走吧。”雷鸣说道。

如此辗转，我离开了带了几个月的“家”

自此以后的十年，我加入了罗坡道。除了学习五禽戏、八段锦以外，余下的时间我也跟正常的娃子一样去上了学。

因为跟着黄先生时基本上已经学到了差不多初中的层次，是以小学我基本上都是跳着上的。

就像那老头说的一样，这十年来我过的日子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至于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就算对我也像是神话一般，感觉离的很遥远。

而我的那鬼眼也好像消失了一样，就连自诩生物学专家的雷鸣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研究了几年以后就觉得学识匮乏，到大学去深造了。

罗坡道是一个修道的山门，但门中实际上只有雷鸣父子加上他那个怪蜀黍伯伯三个人，以及他们的家眷。

事实上，罗坡道也不是什么山里的门派。就像家里的几个人玩过家家，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偶尔聚在一起，家里的三个男人加上我凑一块打坐。

只有一个传统比较特殊，便是走阴桥，每年到了那个时间我都会去。可能在内心深处，我始终不认为黄先生害我，故此从不断绝。

好了，因为这十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我不写了，懒得写。想看？我就不写，任性。

好吧，真香。

期间到底还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如果要详细的说，需要占据很大的篇幅。那我就长话短说吧，黄先生死了。

这件事发生在我高考结束以后。

那一年，我十九岁。也就是距离当初离开家乡去罗坡道的第十年。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跟黄先生再见的场景，或许是在一个风雪夜，他红着脸风尘仆仆的敲响我房间的门，跟我解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或许，在有一天上学时，突然出现在窗外。

一如当年般温柔待我。

幻想中有千万种假如，但事实见面的结果，却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那天，罗坡道的门主，雷鸣的父亲雷开，以及那个比他大二十多岁的怪蜀黍般的雷阔一起把我带到了附近的山上。

泉水溪流，清幽雅致。虫鸣鸟唱，暖风习习。

停步在山中深潭边，此处躲过了盛夏。

雷开伯伯突然开口问道：“小天，你在罗坡道已经十年了，这十年你过的开心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弄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如果说起来，只有两个字，开心。

是我曾梦想中的生活。

我急忙点头：“当然开心了，二位伯伯和婶娘、哥姐都对我很好，供我吃喝供我上学，等我赚到钱了，一定回报你们。”

雷开把手一伸，阻声长叹道：“回不回报的无需提了，今日唤你前来只因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对你说。”

“啊？”

我抬头一看，两人面沉如铁，无比严肃。

可见这件事非常重要。

于是我双手抱拳，做出聆听状。

雷开盯着我，一字一句道：“十年了，这是我跟你父亲的约定。在这十年中，我们会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闻言，我沉默不语。

对此，早就心知肚明了。

当年那个老头儿说的没错，平静的十年是他们给我争取的。我父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想到这一层，我不由黯然神伤。

雷开伯伯长叹一声，忽而把手搭在我肩上，沉声吞吐道：“这都是命，我们也束手无策。十年来，我们也没研究出你心口的鬼眼究竟是何物，对不住了。”

说着，二人忽然同时站起，朝我抱拳鞠躬。

我哪里经受得了，连忙阻止：“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唉，当年你父亲临走之前，我答应他要帮你解决。可没想到，十年了，丝毫线索都没有找到。惭愧啊惭愧，我对不住。”雷开歉然道。

我心一沉，忙说：“伯伯，您别这么说，我感激您几位还来不及呢。至于十年前的事，我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我捂住心口，那鬼眼十年间再也没出现过，甚至连小时候的鼓包都不见了，而今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不是那个地方还有大约五厘米的一条黑线，我甚至以为鬼眼之说都是梦里的玩意儿。

“你稍等一下。”

忽然。

雷开叔叔紧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他与雷阔对视一眼，兄弟面对着面，伸手相抵，画了一个圆。

紧接着，四处风波起，黄风滔天。

那大风差点将我也给卷了起来。

动静很大，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那大风将将停下，还不等我恢复平静，那深潭忽然爆裂般的鼓胀。

砰！

刺啦。

水花四溅。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青白色水柱极力凸出。

水柱约莫两人高。

我清晰地看到，水柱上有一个透明泡泡，泡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正当狐疑，只见雷开右手一掂，往回一拉。

倏地，泡泡连带着里面的物事落到了地上。

那蜷缩的黄棕色的身子，是一头一米出头的大黄鼠狼。

风停了，水柱散了。

雷开雷阔二位伯伯收法来到我身旁。

“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雷开伯伯在我身边叹了一声。

我心跳几乎停止，视线凝注于那大黄鼠狼，有些恍惚。

往日的画面一一浮现。

脑海中，我还深刻的记得黄先生对我的温柔慈爱，他细心地照顾我、教导我。

中元节过阴桥时他的镇定，他的守护。

上元节躲在洞里时，他紧紧地抱着我，叫我不要怕。

拜山神时他垂下高傲的头，忍受那些宵小之辈的嘲讽，却不让我受到丝毫的屈辱。

离别时，他化作一阵黄风，对我说：柳枝儿条，桃夭夭。

还有我单独过阴桥之前，他反复的叮咛我，他说：“好好活着！”

活着！

他让我好好地活着，可后来发生的事，分明是他要把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复杂的心情搅成一团乱麻，有力的抨击着我的心海。

面前的黄鼠狼已然奄奄一息，它痛苦的蜷缩，身外的幻象也在紧捂胸口。

他是，黄先生。

我身子一颤，腿不自觉的哆嗦起来，紧握的拳头蓄力。

最终，十年的累积，汇成了一声咆哮。

“你到底……为什么！”

我用尽了气力，喊得整片森林里的鸟儿都惊得飞窜。

我试图凑过去，却见那黄鼠狼迅速化成一个趔趔趄趄的身影，变成一个虚弱的老者，头发胡须全白。

“别过来。”摆正姿势，他强自镇定，平静的阻我。

闻言，我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死死地盯着他。

他还是那么高傲，但他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