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义士掌春园 2
作者:俞杭      更新:2019-09-24 02:43      字数:3282

法媞梅见程在天跟大家来回纵横地交谈,从始至末毫无疲倦,反倒惶惑起来:这还是自己所熟知的程大哥么?

以往他跟自己卿卿我我时,还算伶牙俐齿;一跟外人聊起来,却总是慢人几步,脑子犹如榆木疙瘩般,老是开不了窍。归结起来,也只有武功和自己这两样东西能叫他开动脑筋。岂知他跟眼前数以百计的人应酬交接,也能做得像模像样,大大出乎自己所料。

她还不明所以,忽听得“踏踏踏”的脚步声,原来程在天和大家计议已毕,已经让大家各各散去了。

程在天眼望着人群渐散,忽的叫住魏乾、丁盛二人,说道:“两位先生劳苦功高,又忙活了一整天,请先去歇息罢。在下等两位歇息完了,再听两位先生的教诲。”魏乾、丁盛应道:“是,园主。”也退下了。

法媞梅看偌大一个大堂就只剩下自己和程在天两个,这才问道:“程大哥,你跟他们说了什么?我是真没想到,这群人这么快便对你服服帖帖的了。”程在天道:“我没跟他们说什么,大半的时候是听他们说。大概他们看我长得不凶,对我没有丝毫畏怕,便把心里所想都吐露了出来。”

法媞梅道:“我瞧有好些人是不想你当园主的。怎么这些人也不跟你作对了?”程在天道:“你听说过‘蛇无头不行’这句话么?”法媞梅道:“听过,丐帮有个小叫化跟我讲过的。”

程在天道:“那就对啦。我觉着那些人把丁先生看作头目,于是先支开丁先生。丁先生一走,他们也就消停了,等到丁先生办完事回来,大家都谈着事情,哪里还有空理他?他不想自讨没趣,便只好乖乖听话。”法媞梅道:“真有你的!”

程在天的脸上却变得满是焦虑,叹道:“夏语冰既然杀了孙先生,难保他不会再来找麻烦。我不早作打算,只怕不久也要死在他手上。”法媞梅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程在天道:“唐德盛那只老狐狸奸猾得很,品行又差,我宁死也不买他的火药暗器。为今之计,我只好快些练功,才有机会对付夏语冰了。”又凝眉道:“只是春园的大小事务,也还要我来管,真是叫人省不下心。”

法媞梅道:“你只顾好好练功,跟你不相干的事情,统统交给魏乾、丁盛去办就好了。”程在天道:“我也是这个想法。”

第二天,程在天又叫来了魏乾、丁盛二人,阐明己意:“昨天那贼人杀了孙老前辈,难保今天不会再来。为防万一,我要好好修炼武功,至于园内琐务,就要麻烦两位先生了。”魏乾、丁盛道:“园主放心。”

法媞梅从旁说道:“小事你们两个打理;要紧的事情,记得来问程大哥的意思。”魏乾、丁盛道:“小的明白!”

此后,程在天便每日早起,来到青龙堂一心一意练功。他对夏语冰恨之入骨,誓要手刃夏语冰方休,练起功来也愈加勤奋,进境之速,已非凡庸之辈所能及。但练着练着,却发现了自己的心结所在:每当自己习练孙晢的“初阳掌”“回春手”时,便想念起孙晢的音容笑貌,霎时全身酸楚,劲力全然提不起来。

程在天不得已,只好只练秋雁子教过的武功。他以天下至刚的纯阳内功为根基,以纯阳剑法为克敌制胜的首选,其余由内功外铄自然而生的掌法、指法,则只是略微涉猎一下。

他知道夏语冰远比自己年长,硬拼内力难有胜算,顶多是鱼死网破;但若以剑法迎战,凭着招式之凌厉精妙,反倒能跟夏语冰斗上一场。思虑及此,程在天每日着重苦练剑法。

既然要以招式取胜,他便一改以前的路子,不再崇尚以力相斗,而是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吴钩突前”原是猛然发力,直直刺向敌手心窝的剑招,凶猛有余,灵活却远远不如人意,倘遭对方强力阻挡,便陡然步入进退两难之险境;他却加入了数种变化,调好身形步法,使之留有后着,遇险时也足以抽身闪退。

“顺风扫叶”乃是自上而下斜刺的杀招,攻敌要害的同时,也把自身的破绽暴露无遗,他演练了觉得虽可制敌,却是险之又险,便又改弦易辙,使之更为巧妙、更为稳当。

经他这般修缮翻新,这二十式纯阳剑法有十三式都变了味道,比之原招灵巧多了。但他深知剑招再好,终究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自己临战之时,岂能死守剑招、不知变通?因而他练到后头,一招一式皆是天马行空地演进,无所拘束。

法媞梅见他每日习武辛苦,也不辞劳苦帮他端茶倒水,待他累了便陪他说话解闷。春园里上上下下都怕杀死孙晢的人会再来寻仇,哪里敢打扰他练功。魏乾、丁盛老成沉稳,大家乐于听他们的话,上下齐心,整个春园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如此过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丁盛来报:“园主,孙先生的棺椁买好了,他跟棺椁都在后院‘忠烈祠’里。此外,小的半个月前派人去广邀天下英雄,查明孙老先生死因,今日他们便要到了。园主何不换一身装束迎接他们?”

法媞梅心想:“孙老先生就是夏语冰杀的,还查什么查!你这家伙真是没事找事,非要来打扰程大哥!”程在天应道:“丁先生说的是,我这就去换衣。”过了不久,便换了一套整洁庄重的绿色袍衣,跟法媞梅来到接客的大堂,端坐静候四方来宾。魏乾、丁盛分立左右,随时听候程在天的吩咐。

程在天、法媞梅坐了不过一盏茶时分,忽的听到两声禅杖响,原来南北少林的禅修、源清方丈最先到了。但禅悟、源觉等人却没有一个跟着,大抵是丁盛料到他们武功低微、见识亦短,没有邀请。

程在天离了座,拱手道:“两位方丈急人之所难,为了查明杀害春光先生的凶手,不远万里跋涉来到蔽园,晚辈实在感激莫名。”便请禅修、源清坐下。

禅修道:“阿弥陀佛!春光先生的武艺远在老衲之上,没想到竟遭奸人毒手,着实出乎老衲所料。此人既能杀得了春光先生,他日必为武林公害,不查出此人的底细,将其诛杀,恐怕武林之中再无宁日。我佛慈悲,岂能容忍此类孽障为害武林?因而老衲得知春光先生死讯后,先飞鸽传信,约同源清方丈先于江湖群雄赶到,以示我佛门中人除魔卫道的拳拳之意。”程在天道:“原来如此。方丈辛苦!”

源清方丈道:“只是老衲却有一事不解,少侠可否开示?”程在天道:“方丈请讲。”

源清道:“按说春光先生西去后,膝下还有独子,理应接手春园。为何如今却是少侠做了园主?”程在天想道:“我若把孙先生的遗言原原本本说出来,只怕他们也不能置信。”随即应道:“春光先生不住人世后,按理是该孙少爷当园主的。但孙少爷秉性淡泊,又把位子传给了晚辈,随后便辞别晚辈,当渔翁去了。”

禅修叹道:“善哉,善哉!豪宅华宇、金玉满堂,无非都是过眼烟云,看透了尽是虚妄。孙少爷如此行事,足见大彻大悟,深明佛理。倘使能遁入空门,他日必成一代高僧。”源清也道:“正是。孙少爷广有佛缘,武艺上又深得春光先生的真传,要是做了佛门弟子,走的却是云虚大师一样的路子了。”

程在天问道:“敢问方丈,这位叫‘云虚’的前辈又是何许人也?”禅修笑道:“少侠有所不知。这云虚大师乃是天台宗的高僧,天赋异禀,是不可多得的高人前辈。五十多年前,五毒教的教主龙傲松凭着五毒掌法纵横江湖,整个武林都深受其害。恕老衲冒昧,就连少侠的太师父吕真人,当时也斗他不过,身受重伤。云虚大师深感龙傲松危害之巨,毅然下山,用幼时学来的‘楞伽指法’跟龙傲松对决……”

程在天大惑不解,一急忘了礼仪,抢着问道:“据晚辈所知,这楞伽指是少林绝学,云虚大师又是从何而学的?”

禅修道:“少侠问得正好!数十年前,武林的风气可比如今好多了。那时各门各派新创了一门武艺,往往便公诸于众,让武林同道都来研习探讨,鲜有藏掖之举,哪像当今的人这般各行其是、敝帚千金?

“云虚大师七岁时,他的师父要来少林寺,跟本寺研讨武学,看他早慧性灵,顺便带了他去。其时他的师父向本寺前辈讨教绝学‘楞伽指’,苦学了一个时辰,仍是一窍未通。

“孰料云虚大师看着本寺前辈演示了一遍,便对这一路指法了然于胸。本寺的前辈知道他悟性极高,用心教授了他五年内功和指法,到他十二岁时,便成了当时一流的高手。”

源清方丈点了点头:“这‘楞伽指’他练得手都长起了茧,你说厉不厉害?当时他见吕真人胜不得龙傲松,索性自己出手,用‘楞伽指’打得龙傲松大煞威风。龙傲松对他忌惮得紧,此后十余年不敢为恶。”

法媞梅对这类江湖掌故全无兴趣,只好自顾自地喝茶。程在天却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赞道:“原来以前还有这么一位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