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西湖内 2
作者:俞杭      更新:2019-09-24 02:43      字数:3168

两人依着那游客的指示,闲步而行,拐到西北方,果见有个朱漆大门,门上匾额大大写着“春园”两个正楷,端端正正,气势恢宏。

程在天和法媞梅来到门前,轻轻敲门。没想到门内两个仆人连来人姓名也不问,便开门请他们进去,只是看着他俩,问了一句:“两位来我春园,是化缘?论武?还是叙旧?”

程在天散漫地一看,左右墙边栽种了数十棵杏树,朵朵红杏娇艳欲滴,当真是春光无限,但杏树棵棵都被精心修剪过,没有一朵红杏花爬出墙外。他吐了吐舌头,答道:“在下跟孙先生有一面之缘,特来叙旧。”仆人指着身后又一道门,说道:“从此门进去罢!”

程在天和法媞梅便去敲门,不一会那门开了,又有两个仆人迎上前来。但这两个仆人牛高马大、气息稳重,与其说是仆人,倒不如说是武夫。

那两个武夫一个持刀一个拿斧,问道:“两位是孙先生的什么人?”程在天道:“在下是程在天,秋雁真人的徒弟;这位叫作法媞梅,乃是西域天方教教主的掌上明珠。我俩见过孙先生一面,孙先生还救过在下的命。分别之际,大家更是相约春暖花开时再见。我俩今日是守约而来,相烦两位让我俩去见孙先生。”

那两个武夫四目相对,狐疑地道:“你俩这么面生,就算不是冒认的,毕竟也是空口无凭,可有什么实在的证据没有?”程在天道:“在下带着孙先生所赠的黑参蚕鹿膏。”便取了一瓶膏药出来。

谁知那两个武夫道:“孙先生的药有名得很,江湖上仿制伪造的人多了去啦,我怎么知道你这瓶是真是假?”“是呵,就这么一瓶药,算不得证据。”法媞梅道:“程大哥,还要跟他们说这说那,真是麻烦。不如我们自己去找,谁拦得住?”

听到这番话,那两个武夫霎时起了敌意,拿起刀斧步步逼近。程在天道:“梅梅,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法媞梅笑道:“这不正好么?如今你要是对他俩动武,便算对孙先生不敬,还不如翻过这道墙,找到孙先生再跟他道歉算啦。”

程在天心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说了一声“好!”牵着法媞梅来到前面的墙边,一起一落便到了墙的另一头。那两个武夫措手无及,但墙的那头已非他们的辖区所在,他们也无权过问,唯有就地大叫道:“有贼闯进来了!有一男一女两个贼越墙进来了!”

墙那头两个赤手空拳的拳师看管门户,首先看见程在天和法媞梅翻墙跳了进来,而后又听到前门的武夫大呼有贼,懒得再问,凌空先招呼了两拳过来。

这两拳虽说威力庸常得很,但胜在凌厉难防,程在天挥掌把两拳尽数接下时,几乎已无余暇。

法媞梅叫道:“程大哥,不要跟他们斗。孙先生又不在这里,咱们再翻一遍墙,接着找他去罢。”程在天便趁那俩拳师不备,和法媞梅再度逾墙而过。

这回面前共有三道门,分别通向西北、正北、东北三处,不知往哪头走才对。程在天拿不准主意,便问:“你觉着走哪一道门能见到孙先生?我听你的。”法媞梅一刻也不迟疑,说道:“我是从西域来的,西域就在大唐的西北。咱们就选西北那道门罢。”程在天道:“好!”

才刚越过西北的门墙,只见眼前便有一方池塘,塘里红莲、白莲、黄莲、紫莲一应俱全,朵朵莲花迎风盛开,煞是好看。法媞梅细声地道:“程大哥,塘边有个人在钓鱼呢。”

程在天一瞥,那池塘边的青石板桥上果然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一袭青袍从肩直披到脚,一边哼着歌一边钓鱼,身边放着一个盛有水的木桶。

程在天瞧他意态儒雅,倒也不想去叨扰他的雅兴,只和法媞梅静立远观。

孰料那汉子耳力过人,法媞梅悄声说出的话早就入了他的耳朵。此时他双耳一抖,缓缓转过身来,双手却兀自握着鱼竿,显得方寸不乱。

程在天看他满面春风,没对自己和法媞梅展露丝毫敌意,暗叫惭愧:“我和梅梅贸然闯进来,礼数上已然说不过去。他大概也是孙先生的贵客嘉宾,惊动了他,是又一重罪过。可他知道咱们到来,却是不惊不怕、不急不躁,看得出也是个修养心性的行家,在这点上我可比他差得远了。”便鞠了一躬,对他道:“小子无礼,惊动了前辈,坏了前辈钓鱼的雅兴,特向前辈请罪。”

那人却片言不答,只是嘘了一声。程在天不敢再张口,法媞梅却恰好有话要说,这时他把鱼竿稳稳地一拉,钓上了一条硕大的红鲤鱼,嘭的一声丢进木桶里。

等到程在天和法媞梅喝彩完了,那人才不紧不慢地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一个我也不认识。”程在天正想如实招来,法媞梅却诡谲地反问道:“怎么我也没见过你?我也不认识你啊。”

那人听了抓抓耳朵,似乎难以置信,淡淡笑道:“我……你不认识我?”随后又自嘲地道:“是呵,认识我爹的人,那自然是多得数不完。我又没有他那样的武功名望,有人不认识我再正常不过,算得了什么奇事?”

程在天一听,心里纳闷:“他爹是谁?照他的说法,他爹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了。但他看着三十上下,他爹至少也有五十岁了,五十高龄,究竟是哪一位前辈呢?”法媞梅却看出了他面相并不陌生,脑瓜子如轮轴般转,跟自己见过的人一一比对,不过片刻,便笑着问道:“你是春光先生的儿子,对不对?”

那人听了大为惊讶,答道:“对了!我就是他的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孙韬光是也。”程在天还不确信,仔细看了一遍他的面孔,这才信而不疑,在孙韬光追问下,把自己和法媞梅跟孙晢相识的经过、来春园赴约的见闻和盘托出了。

孙韬光耐心听他讲完,莞尔笑道:“少侠,如此说来,你也没犯什么过错,这位姑娘献的策也是对的。要怪就怪我爹一时疏忽。”程在天和法媞梅大惑不解,忙问其意。

孙韬光道:“如你们来时所见,每个来客来到春园时,都要说明来因。我爹对穷苦百姓最为关怀,凡是缺衣少食来求他接济的,他都来者不拒,为了这些人面子上过得去,只把这个叫作化缘。

“来化缘的,几乎全都一路顺畅,只要来者的的确确是一副穷人模样,咱们就不设关碍,请他进去,资助他食宿钱粮了。要是客人是来论武的,那也容易,打得过前面几批人,他们自然就开门恭送了。

“反倒是来叙旧的人鱼龙混杂、身份未详,冒认亲友的、伺机偷盗的比比皆是,去年我和我爹便见着不少。因此,每逢有人说要来叙旧,咱们春园上上下下,都会多留个心眼,第一先看他是否眼熟;第二问清他的来历,看他有无信物;第三才决定让不让他见我爹。

“你俩看着不眼熟,身上又没有可靠的信物,自然遇到麻烦了。我想,这也是我爹没送你们信物所致。”

程在天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俩被当成了贼。我还有个疑问,求前辈开解。”孙韬光道:“请说!”

程在天道:“这园里门户众多,请问每道门各自通向什么地方?法媞梅叫道:”我想明白啦!不管是来化缘、论武还是叙旧的,走的门路都没什么不同。”孙韬光笑道:“好你个小姑娘,悟性倒也挺高!”程在天道:“你们在说什么?我都犯糊涂了。”

孙韬光道:“少侠,你听我说。我这里的仆人个个习武,因而既能接客,又能跟客人比武切磋。他们长住园中,一身武艺无从施展,于是见了客人便邀战,有时把不会武功的客人都打得灰头土脸。久而久之,我爹心烦得很,索性定下规矩,让他们先问客人的来因,区别对待。但仆人的武功也有高下之分,我爹便设了好几道门,在每道门看管的仆人,功力都不相同,越往后的功力越高。但无论是来化缘、论武还是叙旧的,前面进的门、见的人都一模一样。”

程在天道:“可我俩进这道门之前,有三道门可选,这又是怎么回事?”孙韬光道:“西北门进去是‘碧水莲塘’,也就是如今这里。我爹和亲友叙旧,往往便和他们在这里赏莲钓鱼。正北门进去是‘青龙堂’,我爹跟人比武的地方。东北门里有‘惠施殿’,化缘的人进到殿内,仆人们便会发给钱物,我爹闲来无事的时候,必定也是在这殿里头。”

程在天高兴地道:“请前辈带我俩去见令尊。”孙韬光笑道:“老爷子我天天见啦,还嫌见得不够多么?你俩去东北门,敲一下便有人来开啦。我要再钓一会鱼,恕不相伴。”

程在天、法媞梅心里都好笑得紧,应道:“是。”出了门,往东北那道门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