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仇怨终难释 1
作者:俞杭      更新:2019-09-24 02:42      字数:3579

好容易走出了几里路,那少女感到十分疲乏,便把程在天推倒在地上,自己在一边歇息。

程在天看她衣衫残破,左右肩头和小腹处都被银钉射中,鲜血不住地往外流,想道:“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过着这种日日杀人、天天见血的生活,自己的性子也变得暴戾不堪。唉,真是可惜可叹!”他虽是想说话,却被点住“哑门”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身后突然有几个人靠近了来。这些人尽可能地轻声慢步,不想让人听见,但步法实在过于拙劣,莫说那少女,连程在天都听见了声响。

那少女转过头去,冷眼一看,只见七个腰间别着弯刀的人走来。程在天也往后瞧去,这群人正是血花帮的人物,为首的枯瘦老头,正是那个“人猿煞星”丁吉,顿感惊讶。

原来这丁吉因身上有伤,不曾出征苗寨,躲过了一劫;其后听说帮主萧如南及大半帮众都栽在了五毒教手上,又悲又喜,于是自立为血花帮帮主。不久后,召集了余下的帮众,再去抓人来供剩下的红猿吸血。他有了萧如南帮主的教训,此时已是谨慎之极,眼看程在天和那少女年纪轻轻,才敢走近了来。

丁吉仍旧怪声怪气地说道:“快些拿住他们,可不能让到口的肉飞了。”那少女轻蔑地一笑:“就凭你们几个废物,能拿住我?天大的笑话!”从身上掏出一团乳白色的丝线,抛了出去。那七个人惊觉过来时,那团丝线已经如鸟翼般大开大展,成了一只巨大而密实的蛛网。

这七人知道这丝线是蛛丝后不久,就被蛛网网住。蛛网的边缘沾染着莫名的毒液,一触到七人的衣衫、肌肤之上,立时便将其蚀烂。七人中有被弄瞎了眼睛的,有被激出了鼻血的,一个个不住地呻吟。他们拔出弯刀,竭力想把蛛网拨开,谁知这看起来薄如蝉翼的蛛网,竟毫无损伤,便是用刀来砍也砍不断一根蛛丝,反被蛛丝上所附毒液蚀毁了刀尖。

七个人痛哭流涕,大喊饶命,少女只是哈哈地笑,毫不理会。那蛛网渐渐地往里收缩,有几个人颅脑、脖颈受蚀,已是丢了性命。丁吉眼看也是大限将至,再也没了别的念想。他叹道:“大哥!我此时此刻,终于知道了错在何处啦。”随后用弯刀刺入心脏,死了。而他说的这句话,程在天却牢牢记了下来。

等蛛网里的人都死尽了,那少女才幽幽地说道:“这么快就全死了,没意思,没意思!”程在天见她竟如此淡漠,把杀人之事视若寻常,心中百感交集。忽然地远方传来一阵空明的声音,大约在十几丈外,若有若无,却又由薄而厚,到最后似是有千百次回音一般,让程在天听得清清楚楚。

他清楚地听到了远处那头的声音:“阿蕙,你这‘蜘蛛撒网’的本事,反而要比往日退步了。”他很快明白:这少女确是五毒教的“黑蛛王”高蕙,而说话的人,大概是五毒教中人,兴许就是芸茹姐姐所说的龙紫阳教主。

高蕙略一皱眉,说道:“教主,我还是喜欢五毒针多一点,刺在人身要害处,一下子就能夺命,这蛛网要杀人却还得这么久。”程在天听她说了“教主”二字,更确信在远处说话的人,就是当今五毒教教主龙紫阳。

远处那头又传来一阵空明的声音:“你是蛛王,自然要学这‘蜘蛛撒网’。不过,你若觉着用‘五毒针’杀人更快,就用这个也无妨。总之,只要杀人快、狠,其他的都没什么相干。”高蕙笑道:“教主说的是!不过,当今杀人的手段,再高强也没有教主的高强了。我日夜盼望,教主能教会我五毒掌法,那时我便是世间杀人第二快了。”

远处那头却停歇了许久,才接着说道:“阿蕙,你身上竟有数处负伤,被唐狗暗算了么?”高蕙答道:“教主,是我无能,在唐狗的振威堂杀了几个人,不留神被他们的‘暴雨梨花钉’伤着了。我身边这个呆子就是为了要挟他们抓来的。”

那头不再说话,四周静寂了下来。在刹那之间,一道寒光森然掠过,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登时出现在程在天和高蕙眼前。

程在天看他全身挺拔,眼神冷峻,穿着一件紫棠色的古旧长袍,披着紫棠色的面皮。再看他的双手,果真是如赵修所说,“双手水肿,极其难看”。想起赵修的诸般言语,心想:“他只要把手轻轻一挥,就能要了我的命了。”

只见龙紫阳浑似没看见他似的,只顾运功替高蕙疗伤。龙紫阳并没触到高蕙的身子,只是用食指凌空发力,弹指之间已经点了高蕙肩上“肩贞”“秉风”“肩井”,以及小腹“神阙”“阴交”“气海”数处穴道,其手法之准、快,实在是匪夷所思。程在天尚在看着一处穴位,回想其名时,他早已点在另一穴道上,使程在天目不暇接。

龙紫阳点了穴后,在高蕙后背用双掌凌空发功,把白色的烟气一缕缕输入她的体内。片刻过后,高蕙全身一颤,把肩上、小腹上所中银钉逼了出来,飞出去老远。程在天看她把银钉逼出体外,但没再流血,这才想起赵修所说点穴的诸般功效。再看她脸上渐渐地有了血色,更是暗自惊奇。

龙紫阳忽的又用食指一点,解了程在天身上的“哑门”穴,迅即问道:“你可是唐门中人?”程在天顿时觉得他似是两个人在说话,看他口腹皆动,才发觉他竟能同时用口、腹发声!

程在天苦笑道:“真是怪事,方才我被唐门中人抓了去振威堂,他们也一个劲地问我是不是五毒教的人呢。”高蕙伸出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划,就划出了一道血痕。高蕙见他流血了,哈哈一笑,对龙紫阳说道:“教主,我偷偷看过了,振威堂那群狗吵吵嚷嚷,有好几个说要杀了他,应该不是一伙的。更何况这个呆子不会武功,也不像是唐门中人。”程在天怒道:“黑蛛王,龙教主!我虽不会武功,打不过你们,但也不会由你们任意地羞辱。”

“很好!”龙紫阳拍了几下掌,但他这下没用内力,双手又水肿得厉害,竟没能发出一声响来。“你这块肉倒是有点意思,还识得我们俩。”程在天擦了擦脸上的血,正色道:“这块肉宁愿自己腐烂了,也不会让恶人宰割。”高蕙嘿嘿一笑,指甲又在他的肩头划了几下,把他的衣衫划破了,说道:“那你便只留下肉好了,衣衫都不必穿啦!”

这时传来几个人的叫声:“住手!”程在天和高蕙都往那边看去。

万里晴空,天上的云极为稀少,但却有几只竹鹊在成排飞来。这几只竹鹊离地不过数丈,且一直在往下飞。

龙紫阳老远就看出了这几只竹鹊,也看见了竹鹊上的人都是唐门中人的装束。但他装作并没看见,却暗作准备,要是唐门中人突然射来暗器或火药,他在瞬息之间便可携着高蕙的手,逃之夭夭。

但那几个竹鹊平平稳稳地下了来,并没什么异状。不久,一群唐门中人站在他们跟前。程在天一眼看出,这些人大都是振威堂的,堂主唐承欢也在内。不少人手中都拿着千机匣指着他们,随时可激发机关。

高蕙叫道:“又是你们这一伙人。我方才已经放过了你们,如今还要来送死么?”唐承欢朗声道:“小姑娘,要不是你挟持了这位小兄弟,只怕你早已死在我振威堂了。”又转向龙紫阳,说道:“龙教主,他与你我两派的恩怨,可说是毫不相干。还请龙教主高抬贵手,放了这小兄弟。”龙紫阳轻蔑地说道:“我圣教凭什么听你唐狗的使唤?是往日有恩呢,还是今日有情?”

唐承欢道:“在下素知唐门与贵教这许多年来,结下了不明不白的仇怨。但晚辈想,两派相争至今,不知死了多少的人、流了多少的血。回头想想,这样无休止地搏战下去,又是否应该?如今我门的门主也颇想和贵教化干戈为玉帛,亲自写了封和信,特命在下呈送给龙教主。”说时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封信,慢慢走近了来。龙紫阳忙说道:“且慢!你不必上前来,把信打开便是。”

唐承欢照他说的做了,龙紫阳把这信上下端详,确信并无异样后,左手轻轻一拂,那封信就离了唐承欢之手,到了他手中。唐承欢见了,暗暗叹道:“这人的武功,竟到了这般随心所欲的境界,举手投足之间,便可隔空取物!”

龙紫阳睁着鹰眼瞧了一会,瞧到约有一半上下时,剑眉往上一翘,骂道:“是你唐狗有错在先,挑起战端。如今唐德盛那老乌龟竟倒过来说,反来指责我们不对了。这信,我看不是求和的,是来辱我圣教的罢!”程在天此时方知,唐门门主名叫唐德盛。

唐承欢恳切地说道:“龙教主,门主之意,不过是说我门、贵教都有推不掉的过错,只不过把贵教放在前头罢了。还望教主再往下看,便能看见门主自认的罪状。”龙紫阳大手一挥:“罢了,老夫早看清你唐狗的嘴脸了。你们整个唐门同上,我也不怕;只怕你们这一群只带了‘暴雨梨花钉’的卑鄙小狗,还远不是我的对手。”说完,把信撕为粉碎。

对面五个唐门子弟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唐门霹雳堂弟子在此!”其中一个大声说道:“如今这五个匣子里的,是开山裂石的绝踪弹,可伤敌于八丈之外,就连发出这弹药的人也走不掉。就算你手快先把匣子打落了,也一样会炸裂开来,那时咱只有同归于尽。”龙紫阳不惧反笑,说道:“想不到,振威堂和霹雳堂素来不和,如今为了对付我,竟能摒弃前嫌。了不起,了不起!即然这样,那便一起死罢,能拉上你们这么多人陪葬,也不枉此生了。”

程在天一惊,想道:“我也有过好几次遇险的经历了,怎的到这关头,还是这样害怕?唉,要是阿友在旁,我便不会这样怕了;要是湘竹在旁,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这样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