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城市灯火点缀了星空后彻底降临。普通居民区的一栋普通住房中，自称神的代言人的假面男子和曾经立志复兴光轮的重组者开始了一场可能会影响到这座未来的对谈。

方恩正襟危坐着，关乎命运的对谈对他来说是头一遭，他表现得很拘谨。尤其与面具人慵懒的姿态一对比，他就像初出茅庐的菜鸟，被突然安排和身经百战的职场老油条进行谈判，两者在气势上就存在着明显差别，还没开口就输了三分。

不过方恩也没有想着要找回场子，这些在他看来不仅不显示，还是无用功。他在沉默的时间里，打了十几遍腹稿，修修改改却总感觉会遗漏掉什么，他十分重视面具人口中的这次交易。面具人似乎知道很多东西，他所想破解的谜团，或许答案都在他那里。

“想好说些什么了吗？”面具人也很人性化，见对谈的对方在沉思，没有催促，也没有干扰，等到方恩表情有所舒缓后，才开口问道。

方恩点点头，对于上一秒还狂妄的称自己为神的代言人的怪物变得如此温柔，这种突然的转变他还没能消化。

但思考的事情太多，大脑的容量再也塞不下任何无关紧要的事情。

“第一点。”方恩开门见山，说出了双方达成合作最核心的问题，“你准备怎么帮助我重整光轮？还有你想从我帮你做些什么？凭你的实力，连我们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对你来说肯定也是轻而易举吧。”

“你错了，一个人拥有强大的实力确实能够处理很多事情，但是也存在着必须要合作才能完成的事。”面具人说，“所以我说的帮助你，不是由我直接插手将光轮重振于南木。我只提供给你们达成这一目标的条件，最终能不能达到你的预期。”面具人指着方恩，“得看你们自己，现在的舞台还没到我登场的时机。”

“这样是最好的。”方恩说道。他在没提问前，就是害怕面具人所谓的帮助是指凭他的一己之力。那样的光轮，即使再度被认可，自己这些人充其量也只是面具人的傀儡。他需要的是一步一步搭建属于光轮的新王国，就像当初首领和将军召集了那九个人一样。没错，是九个，虽然三年前与方恩同期加入光轮的异变者们都视苏圣为教父。但在方恩眼里，苏圣是个自私的疯子，也是分化了光轮的罪魁祸首。那个疯狂的恶魔用希望和人类的未来为自己披上翅膀，将触角隐藏在人们对他敬仰的圣光下，只有在一切转到地下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獠牙。方恩看过他从天使变成魔鬼的样子，因为自己也曾堕入过地狱。

所以他想要陪着光轮成长，想复刻首领和将军最初的路，同时也决心要规避掉像苏圣那样坏掉一锅粥的老鼠屎。而在他眼前，像苏圣一样的人便是这位同样标榜着自己是神灵使者的面具人。

“所以你要怎么做？”方恩问。

“很简单。”面具人歪着头，左看看方恩，右看看方恩，开口，“就像你上一次经历的那样。”

“就像你上一次经历的那样。”

面具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方恩愣住了。在短暂的空白期后，他凝视着面具人开口说道：“我中止和你的合作”。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打个比方。”方恩的表现似乎是在面具人的意料中，他不紧不慢的平复着发火的交易方，又说，“我能帮你达到比那样更高的效果，而且我不是苏圣那个冒牌货。”

方恩没有说话，他上一句话是因为冲动说出的口，但也有一定的表演成分。他在博弈，一直被牵着走的棋局，他想下出一手出其不意的棋来主导棋局。苏圣是冒牌货，这是他从面具人口中第二次听说，他以此为攻略点，展开了心理上的对战。

但从目前看，面具人显然是悉数知晓了自己可能使用的路数。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应对呢？方恩抬眼看向他，说道：“我怎么能相信那你和苏圣是不同的呢？”

面具人顿了顿，口中发出咯咯的笑声。“你很聪明。”他说，那笑声夹带着对弱小者耍小心机的讥讽。

“但是对事实进行拷问只会让你看起来无知又愚蠢。”面具人张开手，“我能夺去，就能够赋予，因为我看见了真理，也获得了行使真理的权利。”

“你的瞬间移动，玩蛇boy的操控电流，小胖子比较奇怪但也在理解范围内隐藏气息的能力。你们的本质，我一清二楚。哦，对了，还有那个试图逃走的老朋友，他比较特别。但是他能帮我证明我说的话。”

“老朋友？谁？”方恩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发现在混乱发生的时候，有一个人不见了，那个吵着要去找左宁的路冬，他不在房间里。

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平时看着很冷静，关键时候掉链子，方恩在心里咒骂着。结果，门在这时被一阵气流硬生生地破开。同时，路冬漂浮在空中，像是被一只手拎住，被送到了方恩和面具人的面前。

“好久不见。”在方恩责骂前，面具人先说道。

方恩看看路冬，又看看面具人。“你们认识？”

“当然。”面具人拍了拍落在地上不能动的路冬的肩膀，“我想要你来帮我做个证明。”他说。

“他被抓了，救他。”路冬迎向面具人的目光，开口说出的话，已经证明了两人之前有联系。

“你朋友暂时是安全的，清洁工们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等等，清洁工又是什么？”这个名词，面具人在刚见面时就有说过，为了获得两人对话中的所有信息，方恩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要心急，我们一件一件来。”面具人说，“首先，我要为自己正名。”

“你的蛇再借我用一下。”面具人歪过头看向吕斯，没等到对方回答，手里已经跳动起蓝色的电流。“看好了哦。”他说着，手中聚成团的光球向涌出化成一道光柱，一条巨型的蟒蛇，在蛇身两侧甚至出现了一对小翅膀，借助着吕斯的力量，面具人释放出了比使用者还要强的能量。而这次攻击的目标，巨蟒飞向路冬，缠住了这个文文弱弱的男生。

蓝色电光在一瞬间把黑夜变为白昼。蛇形消失时，硝烟弥漫在路冬周围，他被淹没在尘雾中生死未卜。

“你干什么？”方恩冲过去，急忙去查看路冬的情况。

“哦，对了。你的能力，也借我一下。”

面具人说完消失在原地。同时，方恩被一股外力撞飞。他坐在地上，抬头看到的一幕，他睁大了眼，心脏在那一刻仿佛错了一拍，接着心率的节奏被彻底打乱，体内那个告诉自己活着的东西在强烈的求生本能下几乎撞破了胸腔。

眼前是一道蓝色，由于速度太快使得在空中出现了残影。攻击路冬的电蟒从硝烟中调转了方向，反射回了最初被释放的地方，而两处之间正是方恩行走的路径。

“得，得救了。”方恩喃喃自语，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如果不是被人推了那一下，自己大概已经死了。

硝烟散去后，烟雾中的身影没有受到电蟒的半点波及，连他周围都保持着原样。而另一边，反弹回去的大蛇却没了目标，只好迎着那面墙飞去。就在快撞在内壁上时，却被困在了离墙壁仅剩几厘米的地方，不断挣扎着，然后慢慢消失。

方恩没弄明白路冬那边的状况，也没能理解被困住的电蟒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时，消失的面具人回到了原位。路冬也从烟尘中走出，身体摇摇欲坠。

方恩见状连忙跑过去扶住他。

“你刚刚想杀了他？”搀扶着路冬来到座位，方恩充满敌意的看着面具人，不仅是路冬，连他自己也差点受到了波及。

“结果呢？”面具人唯结果论，说道，“他，你，还有这间屋子，不全都完好无损。”

方恩无言以对，确实房间完好，路冬只是体力不支，自己也在关键的时候被救了一命。

“我所做的事都在能够控制的范围内。”面具人攥住了手，“那么你觉得这个小朋友刚刚使用出的能力怎么样？”

面具人指的是路冬，方恩看向他，一直以为他南木市众多异变者一样，是个没什么特殊能力的超能力者，结果没成想这小子竟然深藏不露。不过路冬的能力，方恩隐约猜出了是什么类型，如果是他所想的那样，平日里的确不容易展现出来。但路冬这将吸收到的攻击尽数反击回去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怕程度不亚于左宁。

自己还真是捡到了两个宝，方恩心想，又突然担忧起来。不久前，他才目睹了左宁的暴走，那路冬的话会不会也存在着潜在的危险。

“很强，但是也有危险性存在吧。”方恩直白地说。

“你指的是那个不在的小家伙吗？”面具人如自己说的，牢牢把控着谈判的节奏，“在遇到我以前，他可不是什么异变者。”

“那些暴走的异变者是你弄出来的？”想到最近南木市异变者频繁暴走的新闻，方恩心中众多疑惑中的一个找到了答案，“为什么让普通人也卷进来？你这是在破坏两个世界间的平衡。”

“不，我这是在帮助这些被抛弃的人。世界终有一天会由异变者主导。到了那时候，那些与你们格格不入的普通人在你们眼中是什么，同伴？还是比你们要低一级的低等动物？”面具人说，“我赋予普通人超能力，目前是存在着瑕疵。就像异变者们在进化中也存在着不稳定因素一样，这些瑕疵会随着时间慢慢完善。但如果停留在原地的话，等待这群人的只有被淘汰。还是说在你心里早已就不承认他们和你是同一种族了。”

“我没有。”方恩反驳道，“现在两边的稳定维持下来就好，尤其异变者在突然爆发后渐渐销声匿迹，现存的这些人中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

与大多数接受苏圣思想的光轮成员不同，方恩是光轮末期少数支持首领和将军思想的那一派。从光轮的建立到稳定，都与普通人的世界保持着距离，共同生活在南木市相安无事，这种稳定他并不觉得哪里不好。

“你想错了。”面具人对方恩与自己的辩论不闻不问，“我现在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清洁工，你们在垃圾场遇见的那群人，他们就是你口中那些消失的高阶异变者们。”

“我不明白。”方恩沉默，然后盯着面具人，“为什么会选择消失，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他们从来都没有消失过，极昼计划的目标可不止光轮一个。”面具人说，“你不了解只是因为你没有达到那个层次，不过现在要恭喜你，你被盯上了。”

“除了光轮，极昼计划还有其他目标？”方恩皱了皱眉，思绪被搅成了一团乱麻，他原本想从面具人口中尽可能了解更多的情报，但是面具人说出的事每一件都在他理解范围之外，像一颗颗重磅炸弹，方恩最终举起了白旗，老老实实跟着面具人的节奏，被他牵起了鼻子走。

“极昼计划虽然是为了排除异端，但是主导这次计划的是南木市高层那些普通人。”面具人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这背后隐藏着什么需要你自己去挖掘。而现在的你显然没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只是想诱导我和你合作？”

面具人耸耸肩，“你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在与你交谈之后。”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时掌心出现了一只圆球。

“决定权在你，虽然你是最好的选择，但也不是唯一的。”

方恩看着那圆球，没有伸手去拿。“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是你们力所能及的事。”面具人掂了掂手中的圆球，“我准备和你们长期合作，难度不会在你们的能力范围外。”

“那你们觉得呢？”方恩看了看屋子的其他人，他已经有了决定，看向自己招募来的同伴们，光轮的事同样也需要他们的意见。

“能变得更强就上啊。”吕斯挥着拳头，目光偷偷瞟向面具人，眼中流露出的并不是敬畏。

“如果能弄到更多铭牌，而且没有危险的话，我无所谓。”小胖子赵申宇从椅子后面探出头，说道。

“你呢？”方恩看着坐在椅子上稍稍恢复体力的路冬，问道。

“不用顾及我，我已经是了。”路冬露出一丝苦笑，“一定要救出小宁。”

“我知道，光轮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方恩说，然后握住面具人手中的圆球，“先说好，我们是合作，你不能插手光轮的事。”

“我不会干涉，但前提是你们能够准时完成我交给你们的事情。”

“当然。”方恩拿起圆球，“那么合作愉快。”他觉得有必要说些客套话，憋了一会儿，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面具人见状，笑了笑，两人的手包裹住圆球，说道：“好，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