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考试 二
作者:林城木森      更新:2019-09-14 07:06      字数:4771

97.

“有没有好一点?”

苏正阳怒气冲冲的回来,我在他骂我之前抢先发言。

他一愣,怒火从脸上平息,变得温和,最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变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在一旁看着,想起来看过的一个草莓生长的动图,从白到青到红,特别有生长感。

“谢啦。”他果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虽然期中考试上场前苏正阳安慰过我,但是紧张感只能缓解一时,等我去了考场仍旧紧张的拼命喝水。

在水房遇见舍长,她忽然趁我不备把水泼在我脸上,一个激灵,倒是转移注意力的良方。

虽然我最后没有成功,但是你和我不一样。

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了。

“徒弟,好好考。”路过我的考场,他说了和期中考试一样的话。

上午只是语文和政治。

我在心里给自己催眠,盗用了叉叉说的话。

出的全会,写的全对。出的全会,写的全对。

98.

语文和英语是所有学科里最适合对答案两科,虽然老师总说考过去就过去了,别对答案,否则影响接下来的考试心情。

“废话,头上顶铡刀的又不是他们。”叉叉言简意赅。

对答案这种事情,在过上个几千年都不会消亡,除非考试灭绝了。

我们宿舍有君子协定,绝对不在宿舍对答案,绝对不和舍友对答案。这条制度的后面没有跟上一个否则,所以我们也都没有严格执行。

光是从考场走向食堂这一路,我就听到了语文第一道字音题的三种答案。

“不对不对,a选项食不果腹他写的是包裹的裹,肯定不是选a。”

“那也不是选c啊,关怀备至的备我记得老师昨天还强调了,c写的是倍数的倍,不名一文的名也不对。”这个女生的声音明显压过了前一个女生。

“但是d那个势利眼的利写的是力量的力。”

“不对,势利眼是b不是d。”

高嗓门的女生说完,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没错,我选的就是没听到的第四个答案,b。

而且我忘记了“势利眼”到底是在第二个选项还是第四个选项。

我闭着眼冥思,在脑子里拼出语文试卷的图形,然而那四个选项的词语到处乱窜,我根本没办法确定它们的位置。

现在我急需一个人来告诉我答案,这时候对错是其次,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比做错了更为可怕。

我垫着脚尖在人群里寻找我熟悉的面孔,平时晃荡在我身边的舍友们集体消失,在我端着碗走出人群不得不先找地方坐下来时,我看见了林亦博。

林亦博也看见了我。

99.

“好巧。”我傻笑着走过去。

林亦博举着筷子看我,声音听不出情绪:“好巧。”

“你吃的也是白菜豆腐啊,哈哈哈哈,好巧。”我觉得我的脸笑僵了,特别傻,食堂午饭种类不超过十种,我们能抢到的不超过五种,百分之二十的几率有什么巧的。

我刚刚冲上头的焦急全部安葬在面前的两碗白菜豆腐里,她拿着筷子慢慢吃饭,把我拼命下咽的动作对比的特别狼狈。平时我和叉叉她们狼吞虎咽的已经习惯了,吃饱才是关键,细嚼慢咽的给谁看。

也许这才是男女生分开吃饭的真谛,我忽然就理解了校长的苦心。

我在心里为自己的事理分明赞叹,抬眼发现林亦博正看着我,这次的眼神有了情绪,似乎是想问我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我主动开口:“好吃吗?”

食堂的饭和好吃至少相差一个西天的距离,我这纯属没话找话。林亦博轻轻摇头,又恢复了没有情绪的样子。

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饭还剩下一大半,而我的碗已经空了。

曾经我爸一心想要板正我吃饭出声的毛病,专门给我买了套书,其中一篇就是老师和校长为了教育学生安静吃饭闭嘴咀嚼,两个人坐到食堂里把一顿饭吃出了天荒地老的故事。

学生们感叹,老师吃饭好安静啊,一点声音都没有。

而我姐指出了问题所在,食堂闹闹哄哄的像是个菜市场,他们居然能发现老师吃饭不出声,厉害厉害。

我爸黑脸,我欢天喜地,平白得了一套故事书,我才不管里面有多少我爸的教育意义。

得益于之后的电视剧,我为了能多看一会儿电视,也学会了一口饭嚼二十四下的养生之道,然后桦实一棒子把我打回原形。

我对着面前的空碗发呆,等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而我还有两件衣服要洗,不等她,我又开不了口。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她咽下嘴里的豆腐忽然开口:“你吃完了先走吧。”

“没事...”我脱口而出,然后后半句“我不着急”被堵在喉咙里。

我和舍友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客气过,我忽然想到,如果对面坐的是叉叉,是心怡,是剩下的任何一个人,我恐怕连之前“等与不等”的犹豫都不会有。

“那好,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吧,马上就该吹哨了。”

我拿起书包,用对舍友最最平常的口气对她说。

之前宿舍聚在一起吃饭时,林亦博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争夺互相碗里的土豆,都以为她是为了节约时间把饭带回了宿舍,然而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每次都是最晚才回来。

林亦博是最简单的那种人,用书呆子三个字就可以轻易概括。

我知道叉叉对语文的憎恨之下连带着少时的经历,看得出舍长从一根筋学会周转圆滑的变化,董希对项岩小心翼翼又不可说的心思,以及心怡和梁嘉康之间的烦心事。至于我,放在他们面前也是个一览无遗的大字报,我们朝夕相处,早就从认识互相的拖鞋发展成可以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好姐妹。

但我们对林亦博的了解,还停留在书呆子三个字。

每个十七岁女孩的生命都是万花筒,随意转动就缤纷绚烂,就算不够美丽,也是千变万化拥有无限可能。而林亦博则是一管指向分数望远镜,再怎样看都是单调的黑白画面。

我把碗放到水池,穿过人群去水房打水,同班女生撞到我身上,嬉闹着跑开,走远了还能听到她们祈祷政治老师判卷手下留情的声音,董希在门外的水房看见了我,兴奋的朝我挥手,手里拿着的是我们两个的水壶。

我们都有朋友。

我回过头,穿过嘈杂的人群看过去,林亦博依旧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吃饭,同样的校服,没有任何特点甚至比平常人还要平凡的长相,像是一堵背景墙。

我忽然想知道,当我们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究竟在哪里?

100.

最终我还是得到了答案,从叉叉的嘴里。

我和董希争执不下,董希全部心思都在古文的名词解释,早就忘了第一道题的内容,我说话没经大脑,直接开口问叉叉。

问完才发现问错人了,和叉叉提语文就是单纯的没安好心火上浇油。

“你再跟我提语文我就把你攒成球。”叉叉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但又在我去阳台上晾衣服时凑到我身边,“我记得是选d吧。”

她揉了揉鼻子,她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不在乎。

一颗石头落了地,我们两个讨论了半天,我果然选错了,二分,out。

叉叉的开心对我从不隐瞒,她再次揉了揉鼻子,别扭的笑着说:“语文也没什么难的嘛。”

身后传来舍长的制止:“阳台上那两个,说好了不能对题的!你们要是再对题,就.......就罚你们值日一周!”

100.

下午是英语,今天早自习结束英语老师风风火火的冲进班,又临时下发了五张作文范文,临走前还瞥见了把头埋进书包里装鸵鸟的我,特意走过来关切的说:“作文好好写啊。”

论记仇,没人比得过这个阴险的英语老师。

叉叉在我旁边自顾不暇还憋笑的表情,我看着都替她着急。

上床前,叉叉拾起我床上的范文卷子,阴阳怪气:“好好背啊,我们先睡了。”顺便还做出两个打呼的声音。

我盯着她的背影,诅咒她语文默写一定要挨罚。

结果真的一中午没睡,我这个人也有侥幸心理,想着挑几篇“疑似重点”背一背,临时抱佛脚就好,但是同时我又怂,总想着万一我没看的那几篇就是考题呢?万一呢?万一呢?

每次复习我都能做到“襟三江而带五湖”,有的没的通通看一遍,不然我心里就打鼓,说白了还是不够自信,骨子里就没底气。

我躺下又起身反复三次,一直折腾到十二点四十,干脆拿着卷子坐起来,啃完剩下的几篇作文。

若是十二点半,我心里就总惦记着睡一会儿,哪怕一会儿就行,不然下午会犯困。等到了十二点四十,又变成了就这么点时间就别睡了,睡了也不管用,还不如起来看书。

我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其实临时抱佛脚根本就没用,我记得初中我妈为了训练我的记忆力,花费了我一个星期的暑假时间去上风靡林城的记忆训练班,那个班的作业也是变态异常——正倒背圆周率一千位。

而我懒,又觉得背这个全无道理,每天都是上学路上抓紧时间苦读,好像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后来事实证明蒙混这种事情的概率相当于哈雷彗星撞地球,概率极低。

我从小就知道,而且英语和圆周率本质上是一样的,让我念几遍就能记住的,只有小时候的打油诗。

所以我对走到考场就把中午背的作文全忘干净的情况一点也不抓狂,我却对另一个事情好奇,既然我早知道我会忘光,干嘛废掉午休硬要背呢?

学习之路处处无解。

到底还是有些困,我跑去厕所洗脸,正巧碰到苏正阳从另一侧的楼梯冲上来,我们两个在男女厕所门前站定,相视一笑。

“十分啊,记着点。”我两个食指拼在一起,做出一个十字型。

苏正阳一如既往的臭屁:“切,你看着吧。”

我洗完脸出来时,苏正阳已经走远了,他的考场和我同层,但是和我的相隔两间教室,他双手插兜,正在和旁边的男生说话。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了项岩。

正在发呆,董希不知道从哪跑来,扑到我的身上,我被吓了一跳。

“啊...啊...你来干嘛...的。”

“上厕所啊,还能干吗。”董希奇怪的看着我,“你慌什么?”

是啊,我慌什么,我回头看,苏正阳和项岩已经进班了。

“哈哈,紧张...紧张。”我笑着打圆场。

“也是,好好考吧,不然英语老师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回班,她进厕所,分别两秒后她又从厕所钻出来。

“宁晨,加油啊。”

“恩。”我点点头,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考完一起吃晚饭吧,我去你们考场找你。”

101.

我不明白董希为什么要找我吃晚饭,西楼下楼的楼梯有两个,一个是东西楼之间的主楼梯,一个是西侧尽头的小楼梯,我的考场在西楼中心位置,离每一个下楼通道都很远,而董希的考场出门右转就是主楼梯,她干嘛要逆流挤过人群来找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我们考场的老师收卷子极慢,还非要清点了数目才放我们走,难不成我们会故意藏起自己的卷子然后得零分吗?

“抱歉抱歉,监考老师太磨蹭了,等很久了吧。”我冲出教室,董希已经等在门口,视线在我身后,不知道在看什么。

“快走吧,不然就没得吃了。”我没多想,饥饿使我质壁分离,我抓着她的手就朝着主楼梯跑去。

董希一转身就挣脱了,然后指了指另一侧:“从西楼梯下去吧,人少,现在高三也放了,主楼梯都是人。”

也好,我就是墙头草,最喜欢执行“乍一听很有道理的事情”,全然不过脑子,我姐说我就是电话诈骗犯最喜欢的那种人。

没过几分钟我就知道了董希费了这么大来找我,又舍近求远跑来西楼梯的原因。

苏正阳他们的一考场就挨着西楼梯,从这里走一定会见到项岩。

董希的小心思就摆在明面上,我被考试蒙蔽了双眼,居然到现在才看见。

我知道董希喜欢项岩的时候还是在夏天,转眼间秋天飘落,冬日走到中场,她的暗恋也已经度过了三个季节。

春天快要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但这喜欢注定不会迎来什么转机和惊喜。

没有回报,却心甘情愿,说的只能是暗恋。

我们都清楚这些,所以看着董希好几次跑厕所只为了路过七班后门,却在路过时死盯着脚尖不敢抬头;看着她体育课坐在操场一角,和我们说话时眼角余光全都是操场另一角;这么冷的天气,她仍然坚持着不穿外套参加升旗仪式,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臃肿,中午会帮全宿舍打水,只因为那是那个人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董希也和我们附和着骂过梁嘉康,说心怡就是缺心眼。

结果到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差别。

谁又能评判谁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