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值日
作者:林城木森      更新:2019-09-14 07:06      字数:4605

75.

我在完成生物后直接跳过了物理、英语和语文,这三科的老师相比之下都是软柿子,如果按照我的计划,恐怕写完语文我就可以直接上床睡觉了,而明天早上我能不能成功的早起是个谜,我不能冒险,完成那张化学卷子才是当务之急。

打开卷子后我没着急下笔,而是把苏正阳圈画的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前写英语时苏正阳曾经告诉过我,别着急写,花一分钟看一下难度分配,这样答卷子的时候心里就能有点谱。

我尴尬一笑,说我耽误不起,英语考试就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考试,耽误一分钟就会耽误我一分。

对此苏正阳的解释是,你一分钟能拿一分的话,总分早就够一百了。

其实苏正阳的说法是正确的,英语卷子有时候难点在作文,有时候难点在完形填空,我若是时间分配不合理,丢分几率反而更大。在一次二卷非常难的考试,我的阅读拿了满分二卷拿了十分后,我就乖乖听话了。

鬼知道那个一直热衷于网上交友和介绍祖国大好河山的李华为什么突然要讨论我国的应试教育,敌方出手打了我一个出其不意,我那个只写了三句话的作文让英语老师拿出来说了一个星期。

英语,我从小学就质疑过我们英语老师,人为什么要学英语。那时候我还没上过历史地理课,八岁的脑袋里装下的世界也就是一个小小林城,所以这个和汉语完全无关的语言让我一头雾水。

这东西是从哪冒出来的?

有人这么说话吗?

他们这么说关我什么事啊?

那个教英语能教出东北口音的老教师一下子被踩了尾巴,她和我妈说,她执教这么些年头了,还没见过我这么不知上进的学生。

当时任我怎样想也想不明白,我不就是问了个问题吗,不就是我的问题点醒了全班所以群情激愤了吗,这和我知不知上进有什么关系。

在学校摸爬滚打一圈后我就明白了,当老师找不到理由说我时,我就成了不知上进。

这个结论简单干脆,而且万能。

能瞬间撇开老师的关系激起家长的怒火并且把问题转到学生身上。

英语老师会说,你看看这孩子成绩不好不找自己的问题想办法补救,成天就知道想写乱七八糟的,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为了表达我知上进的决心,后来我废掉了很多节英语课写语文作业。

当时的宁晨一腔怒火,视英语不共戴天。而多年过后,那个老教师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再也不会与我有任何瓜葛,我的英语成绩再也不会成为她大动肝火的原因。但是英语却一直跟着我,时时提醒我为当年没有好好打基础付出代价。

76.

我把思绪收回来,整理好心情开始写化学,现在的我总不能在重蹈当初的覆辙。

苏正阳曾经不经意的说过,我的化学有进步。

这是在我化学方程式的听写从十个错五个变成十个对九个之后,再后来开始背各种有机物的性质,背各种实验的反应现象,苏正阳是个合格的师父,一有机会就逮住我背笔记。

而我也自恋的认为,我的化学大有长进,甚至又开始像期中考试一样满怀期待,全然是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德行。

但是这张卷子让我心寒,我做的艰难,和高一的时候如出一辙。

不会的题分三种,根本就读不懂题干的,读懂了题干不知道从哪入手的,终于入手然后堵死在半路上的,上帝阻止我做题的方法千万种,我客气的一手拿笔一手翻笔记,还要虔诚恭敬的对待它。

挣扎到下午三点,这张卷子终于磕磕绊绊的做完了,我又找出一张纸写下我的解题思路,我的解题思路都是照着《解题王》抄来的,好多题型《解题王》上也没有,我只能根据类似的胡编。

这本厚重的《解题王》在我床头的书架上已经放了大半年,如果它封面是硬皮材质的话很有当凶器的潜能,厚的像是一块板砖,照着太阳穴拍下去最少全身瘫痪。

当初各科老师来我们班游说我们买这本书,最后人数最多的学科是化学,几乎是人手一本,可见大家都和我一样,一早就有了自力更生的念头。

而老贾为此愤愤不平,因为全班六十多人只有三个人买了生物,一个柴雨辰,一个林亦博,还有一个万年游荡在年级前五十边缘的男生。

“都不把生物当回事是吧,生物也是主科,最后理综也是要占八十分的。我教的这几个班就你们班买的人最少。别以为生物简单,多少人最后都是败在生物上的,你们看看上一届的高考题,那道减数分裂的大题,有几个拿满分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最后都能考成什么样儿。”

高考理综物理一百二十分、化学一百分、生物八十分,学科按分数定高低,历来生物老师们一直都有低人一等的感觉,越是被人低看越要较真,所以老贾的理念就是,我们生物不好,肯定是因为学习经历都在物理化学上。

某些角度来说,生物的处境比政史地更为尴尬。

政史地可以在高二文理分班后被名正言顺的划分为副科,生物却一直要徘徊在主科边缘,因为八十分的站位被人尊重和忽视。

其实我很想告诉老贾,我们不买是因为他教得很好,生物笔记就足够我们学习。

事实证明一切,我们班的生物一直是年级第一。

我的《解题王》买了化学和数学,高一时我物理像是被点通了任督二脉,一路顺利的不像话,数学却在各大函数的关系上在了跟头,我看到对数函数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当初看到化学上的摩尔。

摩尔?摩尔是什么?我只记得摩尔庄园,我还在黑森林里踩过浆果的。

事实除了证明学习好坏和买不买参考书没有关系,还证明了就算是买了参考书我也学习不好的真理。

书到手的第一个大礼拜我就把它们背回了家,学校的地盘寸土寸金,连留给它们落灰的地方都没有。

我写完了化学忽然就累了,放下笔,像一具尸体一样挺直了躺在床上,但是却睡不着。

生物钟无比强大,若是在学校现在应该是下午第三节课,一天中我最清醒的时候。

我在学校的状态基本可以分三种:清醒、半睡半醒、昏厥。

下午二三节课应该是二十四小时中我少有的清醒时刻。

我想了想,还是从床上跳了下来,坐回桌子前开始写物理。

人清醒着的时刻最为珍贵,更何况是对于上高中的我。

77.

这是我有高中以来头脑最清醒的上学。

因为星期日的中午是上学前最后的午餐,我每次都会把自己吃到横着出门,再经过路上一个小时的颠簸,我爸开车冲,能在平坦的大路上开出过山车的感觉,而我在后座上补觉,又困又撑又晕,每次下车都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全身不适。

我把卷子郑重其事的放在了苏正阳的桌子上,他桌面干干净净,一本书也没有,座位里面的书也不过都是些课本和必用练习册。

我回过头去看自己的,本来就不大的小小课桌一半的空间都用来放课本,前后横劈两半,前半部分又左右对分。普通班不允许用简易书架,书只能像叠罗汉一样码放,我每天就缩在剩下的下半部分上,被苏正阳戏称为“蜗居”。

你怎么不把书放在课桌里。他曾这么问过我。

可是我的课桌里也堆满了书,左右分开,整齐的两捆,任谁看都会觉得座位的主人是个学习好的乖巧女生。

苏正阳为了这些书没少嘲笑我。

但是林亦博比我更为夸张,我课桌上的书最多能盖住我写小纸条的动作,她的书却能把自己埋进去。前排的女生进出座位总会不小心碰倒那两座危楼,为此林亦博和前桌之间一直纷争不断。

我又想起早就得出的“练习册数量和学习成绩不成正比”的结论。

虽然我知道这些,但依旧会把所有练习册都摆在位置上。

果然懂道理和付诸实践也不是正比关系。

我等了一会儿又把卷子拿了回来,雪白的纸张铺在空荡的桌面上,太过扎眼。

今天我来得早,人还没到齐,我也不需要着急收饭费。

柴雨辰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学习,她的学习不同于我和林亦博的瞎用功,很多时候我的忙碌用功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

她坐在第一排,离我遥远,但依旧能看到挺直的背影,自信拼搏的样子,这才是真正成绩好的模样,不像我位置上用来充门面的道具,都是假的。

后排的男生陆陆续续进班,彼此打闹讨要互相的假期作业,数学课代表咬着牙奋笔疾书,一副一秒千字的架势。

体委和一个男生说笑着走进来,然后在一个女生的座位前停顿了一秒,把手里的便利条压在了她桌子上的课本下。

班长则风风火火,头发一看就是新理的,短的让人想笑。他跨过半个班窜到我的位置前,怪别扭的问我:“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要去教务处领饭费表,之前的用完了。”我说完就走,然后躲在门后看他把爽歪歪塞进了舍长的座位。

高一我抱怨桦实各种反人类的制度时,我妈和我说过四个字,日久生情。

我妈把这四个字给了桦实,我却把这四个字用在了我的同学们身上。

纵使桦实有千百条不合理和难以忍受,我也依旧愿意在这里度过我接下来的高中时光。

只因为这些人,所有人,都足够可爱美丽。

78.

心怡没有来。

第二天刚好轮到心怡和林亦博做宿舍卫生,如果说除了学习我们日常头疼的事情,就是宿舍卫生。这个事情一视同仁,就算是苏正阳和柴雨辰这样的学霸也不会幸免。

我在家里能不叠被子就不叠被子,我的父母不是多么讲究的人,所以自然不可能给我安置什么床上四件套,但我却受到了电视广告的良好熏陶,从小就吵着闹着把被子铺在床上还振振有词,动画片里公主的房间被子都是铺着的!

我妈倒也不是很计较,最多会嘀咕两句嫌我没个女生样子,所以后来我就从不叠被只铺床发展成了不叠被也不铺床。

“反正早上叠了晚上拆,就这样吧,这样多温馨。”

我对我妈总有一肚子歪理。

后来我就遭到了报应,军训的被子要求叠成豆腐块,我每天中午都要抱着被子去操场上挨骂,好不容易挨到军训结束,却被告知桦实的内务标准一切以军训看齐,包括被子。

所以上学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桦实对我不怀好意。

桦实号称林城青年监狱一半是因为它各种严苛的规章制度以及绝大多数都是住宿生的事实,另一半则是因为它的内务管理。

阳台地面上除了卫生工具不能有任何东西,宿舍东侧床下摆放行李箱和鞋,西侧床下摆放整理箱和盆子,所有东西要求摆放在一条直线上。床上被子豆腐块,床单不能有褶皱,神奇的是枕头不能摆在床上,而是要放到床铺和卫生间之间的缝隙里,理由是放在床上影响整齐美观。

这些规矩虽然麻烦,但都不是我们畏惧的理由,真正让我们担惊受怕的,是宿舍的地面。

桦实的宿管老师可能是五星级酒店的退休经理,我第一次卫生不合格被找时,她给出的原因是,宿舍地面不干净。然而早上我用玻璃擦擦了三遍,没有任何垃圾,怎么就不干净了?

宿管老师翘着二郎腿嗑瓜子:“高一的吧,哪个宿舍?”

我规矩的点点头,把宿舍号告诉她。

她打开记录卫生情况的本子,把手里的瓜子皮哗啦啦扔进了垃圾桶:“地面中间,有一道水印。”

有、一道、水印。

水印。

我跑去看,然后在宿舍两块地板的衔接处,发现了一道水痕,也就我小拇指般粗细长短。

我给宿管老师跪了,就因为这道小水印,我罚站了半个午休。

后来我就把擦地次数从三次加到了四次。

每天早上的起床时间都很紧张,要完成从内到外以及四次擦地的任务,值日生要比其他人早起十五分钟。而我们最讨厌做值日的日子,就是大礼拜回来的第一天。

每次从家里回来都相当于半个废人,还要早起,开什么玩笑?!

但是我是我,林亦博是林亦博,我想林亦博才是学校老师期待的那种学生,靠着呼吸和光合作用就能茁壮生长,不会困也不会累。

我被她摆放行李箱的声音惊醒,看了看表发现才五点二十,林亦博发现我醒了,抬眼示意。

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躺在床上了,便充当了心怡的角色帮忙一起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