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生带着他二姐和小外甥女往山寨赶.他们都沉默着.谁都不愿打破这个僵局.明明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但他们却觉得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似的.

天渐渐飘起了小雨.伏生看他二姐背着孩子走有些吃力.于是就想把孩子抓过来.自己背.可谁知手刚碰到孩子.他二姐突然情绪爆发起来.她大哭着说:[都是你作的.一个家彻彻底底地没了.没了!"

伏生见此情景.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该咋办了.他和二姐从小感情就好.有啥好吃的好玩的.二姐总是想着他.给他留着.他做什么事二姐都很支持他.在他的记忆中.二姐似乎就是为保护他而生的.很少对他发脾气.可这次她发了.而且是大发雷霆.面对愤怒的二姐.伏生低声弱弱地问了句:[咋了?"

他二姐并不搭理他.背着孩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摸着眼泪.她越不说话.伏生心里越没底.他上前拉住二姐说:[俺来背孩子!"

他二姐还是不放手.伏生想硬拉住她.替她背一会儿.结果这一拉扯.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二姐一听孩子哭.心里立刻温柔起来.把孩子放下.抱住.轻轻地抚摸着.嘴里还说着:[乖.不哭.不哭!"这轻声细语.立刻把她从一个发怒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多情的**.

伏生觉得可以和姐姐好好谈谈了.可是谈啥呢?娘没了.爹没了.人家的男人也没了.于是他咽了一口口水说:[二姐.您打俺吧!"

二姐盯着他说:[俺打你?俺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伏生说:[你这样俺心里难受.你有啥话就给兄弟说说.别憋在心里.俺知道你恨俺.可是......"

他二姐打断他说:[哎.俺会恨你吗?你多牛啊!你不是为咱娘报仇了吗?俺应该感激你才对啊!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也害死了咱爹......"说着大哭起来.

伏生点着头说:[是.是.这都是俺惹的祸.可俺不能看着娘死的不明不白的啊!"

他二姐冷笑道:[这下好了.咱爹也跟咱娘一样.死的还不都是不明不白的.你到底得到了啥?啊.你说啊!"

伏生说:[俺毕竟把薛家父子给亲手杀了.这不是大快人心的吗?"

他二姐听完这句话.仰天大笑.她用很毒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弟兄说:[对.你解决了他们.可你知道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你说她也得罪你了吗?你想好将来咋跟她说了吗?"

伏生一听这话也生气了.他说:[你怨俺?怨俺杀了你男人.可他如果念及你的感受.就不会由着他们家人陷害咱娘.咱娘无辜死去.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

他二姐给孩子把眼泪擦了擦.说:[咱娘的死.他是不知道的.那都是他爹娘干的.跟他没有关系.你真不该杀了他".

伏生拍着他二姐的肩膀说:[二姐.你觉得俺不杀他.你还能跟他一起生活吗?他爹娘害死了咱娘.俺杀了他爹娘.你们就是仇人.再说了.他又不止你一个老婆.你还真惦记他啊!"

他二姐脸有点红了.说:[女人不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俺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以后咋活啊?"说道这儿.她又不停地流泪.

伏生安慰她说:[放心.只要有俺在.你们就别发愁.俺会帮你把孩子养大的."

雨越下越大.伏生带着这娘俩躲进了一处柴草垛底下.奇怪.刚过完年.走亲访友的应该挺多的.为啥路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伏生心里嘀咕着.二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听说鬼子前几日屠了几个村子.就在前面.估计村里都已经没有人了".

伏生说:[不应该啊.俺回来的时候.听说鬼子转移了.啥时候又来这杀人了?"

姐弟俩正说着.就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一老翁.弯腰在找着什么.风把他单薄的衣服吹起老高.他也不顾及.

姐弟俩对这个他们大半天才遇见的陌生人感到很奇怪.他们急切地想知道前方的路该咋走.于是.伏生走上前去问道:[老人家.您在找啥?"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你是人还是鬼?"

伏生笑着说:[您摸摸俺的手.热着呢.俺是人".

老人讪讪地说:[哦.俺以为你是被鬼子杀死的那个小伙子呢!"

伏生一听说鬼子又杀人了.他的愤怒立刻就迸发出来了.他问道:[天杀的小鬼子.等着.等俺回去.再好好找你们算账".他说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人可能耳朵不太好使.抬起头问:[你说的啥?"

伏生急忙说:[哦.俺是问您在找啥?"

这句老人听明白了.他从地上拾起一个泥巴做的陀螺.拿在手里.像宝贝似地说:[这个.俺孙子做的".说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把陀螺举起来给伏生看.嘴里说着:[俺孙子最乖巧了.你看他做的多好啊!多好啊......"

老人哽咽了.他说不下去了.伏生接过陀螺.默默地对着它.他知道一个可爱的生命已经随着鬼子的屠杀结束了.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狭隘.身为民团团长.没有为一方百姓着想.却一心想着自己家的那点私仇.为报私仇还把亲爹给搭进去了.他觉得自己简直猪狗不如.现在应该是团结乡亲.一起对抗鬼子的时候.怎么能先想着自己家的那点事呢?

于是他握住老人的手说:[老人家.您能把这个陀螺给俺吗?俺想留个纪念".

老人点点头说:[人都没了.留着它干啥.你拿去吧!"

伏生把陀螺揣好说:[您能给俺讲讲前面的路怎么走吗?"

老人摇摇头.又看了看伏生的二姐说:[前面走不过去了.死的人太多了.俺一个人忙了四天了.村里的尸体还没埋完.前面几个村子情况也差不多.你别往前走了.看都看不下去了".

伏生说:[您是怎么活下去的?"

老人瞪着他那浑浊的眼睛说:[俺.那几天刚好在外面给人家箍桶.年底了活多.心想着能挣到钱好好回家过年.谁知道回到家.却看到尸横遍野......鬼子撤离了.突然村子路来了一支队伍.说是帮俺打鬼子的.不知道有没有追上".

伏生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另外一条路.他也庆幸自己没有走这里.否则估计现在也横尸荒野了.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回来的时候遇见的那支队伍.莫非他们是来救百姓的.心中不禁生出敬意.

伏生二姐问老人说:[老人家.您都没有家人了.现在要去哪儿?"

老人叹口气说:[哎.俺要到亲戚家走走.透透气.你们还是别往前走了吧!"说完老人走了.

伏生看看他二姐说:[你怕不怕?"

他二姐说:[有啥好怕的?家都没了.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继续走吧!"

姐弟俩一前一后.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直往前走去.雨渐渐下的大了.还夹杂着小冰粒.打到人脸上像刀子割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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