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很长一段路程，直到了傍晚时分，朱一顺一行方才隐约看到了朱溪村的影子。

“终于要到家了！”朱年年远远地透过马车窗口看到家家户户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语气难掩激动，“小鱼儿，我怎么觉得我们这趟离乡仿佛去了好几年才回来似的，其实说起来分明十天还不到。”

有鱼闻言了然地笑了，就知道她早想家了。

“也不知道阿新哥和二妮怎么样了？”朱年年倒是没注意有鱼有没有回应自己，自顾继续道，“还有长贵长宝和水牛哥……”

自己无意识地提到石水牛，朱年年突然便顿住了，轻撇了撇嘴方才改口道：“大家应该都还好吧？”

有鱼也不知是因为朱年年话里的哪个词不高兴，面上那点笑容早没了，只沉着脸闷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不过才离开十天不到，他们大家能有多大变化？”

被有鱼这么一说，朱年年也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些犯傻了，不由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笑道：“也是哈。”

有鱼瞥了眼朱年年，见她正乐呵傻笑着，一时心里情绪复杂，也不再说话了。

马车才刚到村口，一些熟人看到驾着车的人是朱一顺，纷纷上前打招呼。

“一顺回来啦？”

“去趟城里怎的去了这许多天才回？”

“噢哟，可算回来了，孩子们也都回来了吧？”

……

听到热情关怀的乡音，朱一顺心情愉悦又感动，于是便先停下了马车，一一回答乡亲们的问题：“对，回来了，都回来了……就是到城里处理点事，耽搁了几天……是是，还是咱朱溪村好，这不，事情一忙完我就急急往家里赶了吗！”

车里的朱年年听见熟悉的声音也从窗口伸出了脑袋，一一和长辈们打招呼。本还想着顺带找找看能不能看到同龄的小伙伴的身影呢，没想到眼光一扫却是看到了一个正吹胡子瞪眼的老人。

离得不算太远，朱年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长贵长宝的爷爷，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先打声招呼，可那头老人却是狠狠一跺脚转身走了。

朱年年见状不由愣住了，虽说这朱阿爷脾气大，她印象中的他多半时候都严肃地板着张脸，但朱年年还是被这阿爷这会儿莫名其妙的生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爹，我刚刚看到朱阿爷了，他怎么好像不太高兴……”朱年年终于没忍住，出声问朱一顺道。

“嗯，我也看到了。”朱一顺想到朱阿爷刚刚那冷脸，心下也有些犯怵。只是到底不想让孩子紧张，是以还是安抚朱年年道，“没事，你也知道的，你朱阿爷就是那样的脾气。”

朱一顺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气。他比谁都清楚朱阿爷的冷脸是摆给他看的，老爷子对他一直憋着一肚子气呢！朱一顺很无奈，可是有些事情真是没办法。

朱一顺想着改天是不是该请朱阿爷吃吃酒顺便把话说开，也好化解他们现在这样僵持尴尬的关系。毕竟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又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实在没必要这样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

正想着这事呢，然而突然出现的一道声音打乱了朱一顺的思绪。

“一顺哥！”

朱一顺看着朝自己的方向奔过来的人，心里瞬间五味杂陈。望着眼前泪眼涟涟的女子，朱一顺这个大老粗也手足无措了。

这声“一顺哥”叫得实在百转千回，那声里头的想念、爱恋、埋怨、期待、惊喜……知道点内情的人都听得出来。朱年年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对她爹这样情意，并且一点不介意流露出来的，自然只有她梅姨了。

朱年年心里还真是有些为这两个大人忧心。回头望了眼身旁的有鱼，知道他对这种事情肯定还不太懂也不感兴趣，朱年年索性也不烦他，自己探出脑袋观察情形去了。

朱一顺原本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没什么不敢见人的，所以见梅子近前来便也同她对视并打招呼了。朱一顺本意是想着把梅子当做普通熟人一般相处，然而，梅子看他的眼神那样热切且明显存着期盼，朱一顺到底还是觉得尴尬了，于是默默偏开了头。

梅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心下有失望，可她还是及时调整了情绪，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轻微的控诉与委屈道：“一顺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的家在这里，怎么会不回来？”朱一顺想着化解这不自在地尴尬气氛，于是呵呵笑了笑佯装轻松地回答道。

梅子叫朱一顺这态度只觉得他对自己当真是一点情意没有，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瞬间悲从中来：“我头一天去你们家，见你家门上锁了，当下就有不好的预感。我问了隔壁石婶子才知道你连孩子也都一起带走了，我能不那么想吗？我每天都去你家看，一直没等到你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绝望多害怕……”

看着梅子这般伤心又生气的模样，朱一顺脸上那点刚刚为了装轻松而强扯出来的笑意也渐渐挂不住了，只剩下尴尬与茫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梅子看着朱一顺这般欲言又止的纠结样子，顿时心都碎了：“你是不是想说你就算真走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既不是邻居，在乡亲中关系也不算相近的，你实在没必要和我一个外人交代这些？”

朱年年听到这儿心早就提到嗓子眼了，她能感觉到梅子这回是真的伤心绝望了，只盼着她爹这个时候千万别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就算要说，也别太直接了。

对于梅子的这番控诉与推想，朱一顺仍旧选择了沉默，虽然他心中想的不至于像梅子说得那样严重，但他多多少少是有些认同那些话的。

“一顺哥！你……”

她都放出这样的话了，他居然还没反应？梅子此刻的心疼得跟针扎似的。哪怕他说一句违心的话安慰她呢！

朱年年实在不忍心看见梅子这般悲伤的模样，可也知道她此时说什么安慰关心的话都没用，只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梅姨……”

梅子抬手阻止了朱年年的话，满是泪水的双眼最后瞪了眼朱一顺，捂着脸往回跑了。

望着那伤心离去的背影，朱一顺心下说一点不自责是假的，只是他却也真实地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爹……”

朱年年刚想同她爹说些什么就被身旁一直沉默的有鱼打断了：“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仿佛在响应有鱼的话，马车同时也继续前行了。

朱年年看向突然开口的有鱼，噘了噘嘴，到底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