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夜总会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风原宇一直待在学校里，继续过着深居简出，三点一线式的大学生活。按照风原宇的思维，一向是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可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特殊。他从学校的广播，电视和报纸上了解到，这件事已经被传扬得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一些媒体也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别有用心，竟然把其中参与夜总会淫糜生活的一些高官子弟的身份和照片都暴光了出来。这下就好比点着了一个炸药桶，有关于政府官员内部腐败的问题迅速升温，引出大批的网民在城市论坛上对政府大加鞭挞，市政府开设的市民热线电话和举报电话差点被打爆，结果不但那些高官子弟的父母遭受牵连，就连省市的主要领导也不得不承受着来自舆论和民众的巨大压力，一方面指示要尽快将犯罪份子绳之以法，平息民怒；另一方面由政法委书记出面三番五次地对市公安局施压，要求在三个月的时间内捣毁青龙帮这股黑恶势力。

结果是半年的期限一下子缩短成了三个月，更为要命的是省公安厅还下派了由一名副厅长亲自任组长的督察组，这下市公安局的头头们坐不住了，连续举行了数次紧急会议，商讨对策。几番讨论下来，结果是刘勇这个刑警队长，也是市局的“王牌”被赋予了“光荣”的使命，不但要应付媒体和市民的“狂轰烂炸”，还要负责审讯孙正凯等人，承担着捣毁青龙帮的重责。其实，话说到头，这也是中国官场的一个老习惯，功劳上头领，责任下头担，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两天下来，刘勇足足瘦了十斤，可是尽管付出了诸多的辛劳，但事情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刘勇是个不爱出风头的人，但迫于上级的压力不得不频频在电视上露面，应对媒体记者各种刁钻的盘问。本来就不大会说话的他，面对灵牙利齿的记者只有吃鳖的份。不过这还算次要的，最令他恼火的是对孙正凯的审讯毫无进展，这也是他面对记者自觉理亏的最大原因。自孙正凯出院后，刘勇就对他进行了审讯，本以为凭借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手段，要孙正凯招供不是什么难事。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孙正凯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定心丸，硬是什么都不肯说，把刘勇气得那个火冒三丈，还真想象古时候那样来个大刑伺候。不过，在现在这个社会，大刑是用不得的，所以刘勇只能干着急，两天之中抽了十几包烟。

到了第三天上午，也就是星期四，情况又有了变化。得到消息的前一刻，刘勇正在审讯室内和孙正凯打着持久战，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地抽烟。刘勇的案头下杂乱无章地躺着二十几个烟嘴，而孙正凯竟也毫不逊色。至于和刘勇一起审讯的另外两个警察早就受不了屋子内浓浓的烟味，每在屋子里待5分钟便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们在郁闷之余，却不得不佩服那两个在屋子内已经待了两个多小时的“铁人”，因为那屋子内氧气的浓度绝对低得可怕。

“什么？检察院过来要人了？”当刘勇听到这个消息时，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旁边的一个刑警捂着鼻子皱起眉说：“消息是从局长办公室传来的，据说来的是检察院的一个姓张的检察官，他要求在六小时内将犯罪嫌疑人移交给检察院，并准备就此案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

孙正凯也听见了，不过他并没有慌乱，反而微笑着将手中的烟头远远地弹开，并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气。

“他妈的，这案子都没审完，提个鸟的诉讼，检察院的人是不是都脑子里进水了？”刘勇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就骂。

那个刑警白了白眼，却是什么也不敢说。他是知道刘勇脾气的，一旦发起火来，什么都挡不住。

刘勇狠狠地吸了口烟，沉默了片刻，忽然将烟头扔掉，冲着那个刑警喊了一句：“我去见见局长，你给我继续审。”说着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局长办公室里，市公安局的马局长正和一个客人在谈论着什么，冷不妨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撞开了，一个满脸铁青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马局长和那个客人都吓了一跳，看了看来人，马局长的脸顿时黑了下去，霍地站起身来大喝道：“刘勇，你懂不懂规矩？”

闯进来的正是刘大队长，见老局长少有的上了火，他心里也是一惊，只得乖乖地退回到门口，立正敬礼：“报告！”

马局长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声音却仍然有些不悦：“进来吧。”

刘勇大步走到了马局长的办公桌前，一双虎眼却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客人。

马局长看了刘勇几眼，知道他的来意，便趁机做了介绍：“给你引见一下，这是市检察院的张生华检察官。”随后又看着那个客人笑着说：“老张，这是我手下的刑警队长，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马局长太见外了。”张生华笑着站了起来，朝着刘勇伸出了手，“刘队长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刘勇略微打量了张生华几眼，见他不过四十来岁，面容白净，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便有几分不喜，只是碍于老局长的面子，口里不卑不亢地应付道：“检察官过奖了，我刘勇只是一个人民警察而已。”

张生华微微一怔，随即对马局长大笑道：“好一个人民警察！老马，你手下有如此人才，难怪你这个局长做得这么逍遥。”

马局长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刘勇很不喜欢这些场面话，十分里面有七分是假的，他直截了当地对张生华说：“张检察官，我听说你们检察院是过来要人的，能不能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

张生华一点也不意外，似是早料到刘勇会这么问，微微笑着说：“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刘勇颇感意外，下意识地看了马局长一眼，见老局长的眼里也有疑惑之色，于是只得愣愣地点了点头。

张生华突然正色道：“给你们提供线索的人是谁？”

刘勇微微一愣，随即为难起来。自从事发后，市公安局为了确保报案人的安全，便一直没有向外界透露过半点有关风原宇的消息，就算是局里一些知道事情真相的警察也都被严令保密。而刘勇本人更是不希望风原宇是报案人的消息透露出去，因为消息一旦泄露，风原宇便可能遭受青龙帮的猛烈报复，这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只是，这张生华说到底是司法系统的人，算不上外人。可是，刘勇还是不想说出来。

马局长在旁边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

张生华见刘勇在犹豫，便又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不是什么外人，再说检察机关有权利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

刘勇觉得是隐瞒不过去了，心想这个检察官虽然有些看不顺眼，但总不至于将秘密捅出去，再看老局长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便将风原宇报案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生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大学生能做到这一点确实很不容易。”

刘勇见张生华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也就松了一口气。

那边，张生华又开始说了：“对于你提的问题我已经与你们局长谈好了。这件案子现在闹得很大，牵扯的人物也很多，其中包括一些高层领导，民众和媒体的反响也相当激烈。孙正凯等人的犯罪证据已经确凿，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有必要尽快将孙正凯等人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审判，给人民一个交代。”

刘勇耐着性子听完，忍不住反驳道：“给人民一个交代是必要的，但事情不能就这么草草收场。我们刑警队花了许多的精力和代价才抓到孙正凯这样一个重要的青龙帮头目，从他身上一定可以挖掘出很多有用的线索，是彻底捣毁青龙帮的一个关键突破口，如果就这么草草了结了，那我们过去所花的精力岂不都白废了？请检察官好好想想，孙正凯等人毕竟只是肌肤之患，隐藏在后的青龙帮才是切肤之痛。”

张生华有些不高兴了：“你的观点或许是正确的，可是我与你们马局长已经谈好了，有什么疑问可以找你们局长去问，下午我们检察院便过来提人。”说完，他看了一直闷口不说话的马局长一眼，拂袖走出了办公室。

刘勇急了，正待追出去讲个明白时，马局长开口了：“回来！”

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但马局长是他的老上司，他的话却不能不听。刘勇悻悻地走回来，忍不住忿忿地看着他的老局长。马局长叫马德全，是个五十多岁的人，曾经当过兵，别看他身材不高，身体也不很强壮，在部队里却当上了连长，在战士中素有威信。刘勇也曾入过伍，恰好被分在了马德全的连，马德全老早就成了他的上司。后来，马德全从部队上退下来，当上了警察，在十几年间从一个派出所所长干到市公安局局长。凑巧的是，刘勇复员后也进了公安系统，凭借着出色的身手和果断的作风，再加上马德全的赏识，没几年就成了刑警队长。所以，刘勇对这个老局长还是很有感情的。只是，在他眼里，当年那个素有威信的老连长已经不见了，现在的马德全与当年相比要胖了许多，眉宇之间已经不复当年军人所特有的那种英气和激情，当真是岁月无情啊。

刘勇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想到此次的案子，精神不由又再度振奋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老连长，我一向是非常敬重您老的。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你处理得有些不对。这是除掉青龙帮的最好机会。”“老连长”是他私下里对马德全的称呼。

马局长指了指办公桌旁边的沙发，看到刘勇坐下后，开口了：“刘勇啊，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你有想过没有，青龙帮已经盘踞在本市三十多年了，势力根深蒂固，没有上面高官罩着，早就在严打的时候毁掉了。那个青龙帮的帮主孔元良当年也是当过兵的，他父亲也是个军人，还是个特种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虽然牺牲在战场上，但孔元良凭借他父亲的关系认识了不少人，大多是他父亲的战友，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还活着的哪个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再说，这件案子闹得的确很大，有消息说还惊动了国务院，现在省市的主要领导哪个不是人人自危，生怕引火烧身，他们自然是希望这件案子尽早了结。张生华这次来，带着市领导的秘密批文，我又有什么办法。”

刘勇皱了皱眉，迟疑地说：“老连长的意思是市里有高官在暗中帮助青龙帮？”

马局长冷笑一声：“那是肯定的，别说是市里，就是省里也是有的。我们局里的一些有关青龙帮犯罪记录的机密文档年年都有人所谓的领导要调看，结果都是一去不复还，这其中的原因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刘勇哑口无言，这些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马局长想是打开了话匣，继续说道：“还不只这些。那些高官不敢明目张胆的去阻挠我们破案，却可以背地里耍些阴谋。上任局长的事你想必听说了吧，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还是刚刚步入21世纪的时候。那时候治安比现在要乱，上任局长下定决心要彻底捣毁青龙帮，结果没干两年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被撤了，那叫一个冤啊。”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刘勇想了片刻，不由疑惑地看着马局长。马局长自然猜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你一定是奇怪为什么我这个局长当了十几年还没有被撤掉是吧？”

刘勇是个直肠子，尴尬地点了点头。

马局长脸色一冷，恨恨地说：“他们倒是想撤，不过我马德全好歹也是以连长的身份退下来的，也认识不少人，他们想动还暂时动不了。”说到这里，他脸色一黯，突然叹气道：“不过我毕竟是老了，没有了年轻时的血气，万事都想图个安稳。你正值年轻气壮，正是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但我要提醒你，青龙帮的案子要比一般的刑事案件复杂得多，今后事态的发展可能会超出你的想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切莫凭着自己的性子硬来。”

刘勇感激地看着马局长，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社会并不是自己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只是他心里仍有一些话不吐不快：“老连长，谢谢你的教诲。不过，我觉得我既然干了这一行，就要尽到一个人民警察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其他的我想不了那么多。”

马局长认真得看了刘勇一阵，脸上露出了几丝笑容，点头说：“在部队里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性子很强，也算我没有看错人。这样吧，我等会打个电话给检察院的吴院长，我跟他的关系还算可以，要他宽限一天的时间再来提人，你就趁这今明两天的时间加紧审讯，务必要取得一些进展。”

刘勇大喜：“谢谢局长。哦，对了，我有个朋友会些特殊本事，我准备把他请来对付孙正凯，相信一定有所收获。”

马局长疑惑地说：“特殊本事？你该不会想严刑逼供吧？”

刘勇笑道：“那倒不是。这么说吧，我朋友会点特异功能，他曾告诉我他可以搜刮别人脑海中的记忆，而且可以让那人毫不知情。”

“真有这种人？”马局长吃了一惊，随后笑着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说：“还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刚才你将风原宇是报案人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很可能会给风原宇同学带来杀身之祸，你最好预先通知他，并安排好必要的保护措施。”

刘勇大吃一惊，急道：“您的意思是……”

话没说完，马局长就摇头打断：“我只是猜测，并不一定真是这样。凡事先要做个最坏的打算，未雨绸缪比较好。”

刘勇心下稍安，却仍然觉得很不放心，和马局长打了声招呼，便急急忙忙出去了。